Chapter 1

昨晚星光璀璨,今天果然是个饱满的大晴天。

陶臻穿着睡衣从楼梯上下来,眯着眼看窗外的阳光,抬手遮了下。

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白衬衫的俊雅男人,是这里的家主裴幸宁。那人正端坐着在看电视,听声音就判断得出是关于昨晚金曲奖颁奖典礼的节目。

男人听得他下来的动静抬起头,放下修长的交叠的腿,微笑着,关切的问道:“怎么不再睡会?”昨晚半夜才回来,天将破晓时才去睡下。

“够用了。”陶臻说着却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的坐到一边揉了揉眼睛,注意到桌面上展开的报纸,娱乐头条大幅的版面,仍是昨晚的盛会。走过红地毯的女星,组图下发着无聊的着装点评;登台致辞的领奖人,抓拍镜头后不知所谓的跟风赞美。

“看你满脸疲惫,还是多休息一会吧。”男人伸手捏他下巴,扳正脸看着,一时满面忧色。

陶臻笑着拿掉那只手,放回男人的膝上并拍了拍以示安慰:“我没事的,放心吧幸宁哥。”抓起遥控器换了台,那些五光十色的女星妆容让他眼晕。

裴幸宁心道奇怪,这可是陶臻第一次拿奖,最佳新人奖会是他成名道路上的第一个重要奖项,却不见得他有多关心。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竟有这份淡泊。

两人无话,陶臻双眼直盯着电视,裴幸宁看了一眼,换了频道仍旧是娱乐新闻。

这年头,娱乐业正是烈火烹油之势,新人辈出,星光繁盛,然而这一档播的却是一年前的旧事。

正值事业巅峰期的艺人突然自杀,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让人信服的说法。今天正是一周年祭日,媒体很早之前就追踪粉丝团活动,这一日更有跟踪直播。

看到这个新闻,裴幸宁了然一笑:“这是你以前就很喜欢的演员吧,可惜还这么年轻就自寻短见了,真是令人惋惜。”

陶臻根本没有听进去,眼睛只看着屏幕,里面的每一张面孔都不肯放过,他希望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他到底是怎么被人弄死的!

陶臻不是陶臻,而是电视里不断提到的那个男人的名字,那个一年前就该消失的死魂灵,沈睿。

从出道到死后,都能养活一大帮子娱乐记者的大明星。

看着节目里播放的影像,陶臻又像是回到当时偏僻简陋的民居。

那天他只不过是睡了一觉,醒来就在陌生的地方,躺在破旧的弹簧**,周围散落着纸片书本和若干光盘。枕边有一张纸,打印出来的字体写着给他的交代。

惊恐地去照镜子,看到一张陌生的漂亮的脸,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变成了陶臻。这个年轻的躯体,盛放着的却是三十多岁的老灵魂。

震惊是必然的,可想到日后的好处和无法回头的处境,他只有接受。

但那始作俑者一直未从谋面,给了他新生却葬送了另一个年轻生命的,不知该称为恩人还是凶手的策划者。

按照纸上的提示,他看了房间里的东西,将自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从相貌到生活习惯,几乎彻底的颠覆了,就算是放到最熟悉的人面前,也不见得就能识破。

原本就是优秀的演技派,扮成另一个人的模样,完全不在话下。

之后他便来到了这所别墅,见到了他的养父裴锦丰,大哥卫亚铭,二哥裴幸宁。

他时常想,怎么会这么幸运,灵魂转换到另一个人身上,这人还是音乐世家的养子,并且极有天赋,一张好脸一把好嗓子。

他有时会从梦中醒来,害怕这不过是他主演的一部电影,随时都会杀青。

忐忑了一些日子之后,他终于慢慢接受了事实。他怀疑过这是一个阴谋,然而一年过去,他也没遇到过什么离奇的事情。新的生活,就这么平静的开始了。

而原本看资料最为担心的与养父的关系,老天似乎也特别眷顾他,裴锦丰竟在他到来月余之后患急病离世。至此,他是再没有后顾之忧,只全心全意的安心的重新奋斗他的事业。

也不是没有过怨言,他原本已经到了一个巅峰阶段,现在却要从头开始。

只是,想到可以逃离背后的控制,过自己的生活,为自己努力活一次,这个**就大到让他愿意一切都从头重来。

像平常的男人一样,成家立业,究竟是什么滋味?

生活安逸,他心里对意外的死亡还是耿耿于怀,这一年里,他也试图去查找,谁有这个能力办到,并且为他善后。想了一圈亲疏远近的朋友,也没想到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今天碰巧是祭日,他想这个策划者也许会去悼念一下亡灵吧,不过与粉丝团不同,他应该悼念的是真正枉死的陶臻。

全神贯注的盯着电视,无数陌生的面孔闪过去,他也没有看到那个可能的人。

陶臻站起身,对看着他的男人说:“我出去一下。”

悼念活动是在广场上,粉丝都是自发组织而来,每个人胸前别一朵小白菊。

巨大的遗照放在白色花海中央,上面的人淡淡的微笑着,眉梢眼角都是温柔,黑亮的瞳仁仍旧散发着浅浅的忧郁。

陶臻随手从现场抱起一捧花束,不着人注意的打量观察,然而一圈转下来,却什么可疑的人和事都没发现。正踌躇间,灵光一闪,快步走出人群招手一辆的士,直奔陵园去。

人多眼杂的地方,哪里会有真正有分量的人来,就算作秀也不该挑这种地方。

粉丝团这边成了焦点,去陵园扫墓就不会惹来太多的关注了。

出租车停在一排豪车之间,万分扎眼。陶臻下车前扫了一遍角落,果然看到有蹲守的记者,这些才是真精明真有能耐的老油子。虽然现在看着那头热闹,但是拍到的大牌才更让人掉下巴,有力度才叫好新闻。

悄悄的下了车,低头疾走。他这一年虽然刚出道,风头却劲,让这些记者们看到难免不会被拦下问东问西。

墙根抽烟的记者,貌似心不在焉,有人靠近却立刻变成火眼金睛,迅速的靠拢过来把陶臻围住。

陶臻护着胸前的花束,温和的笑着跟记者打商量:“先让我进去祭拜好吗?”

记者又不傻,这一放进去就不见得能再抓到,全都亦步亦趋的跟着,把人围的严密。

陶臻微笑的眼睛忽现惊讶,抬手一指,还未出声记者们都下意识的回头去看,他瞅准机会抱着花快步挤出去。

当日葬礼风光盛大,他却没能亲临现场,只后来了解是公司着人操办。而今一年过去,陵园有专人打扫,却只冷清的摆放着鲜花。

墓碑前簇拥着许多花束,祭拜的人都是来了又走,最后剩下的三个人,远远的看背影就认得出,全是他当日最亲近的朋友。

一起出道却走了不同路线的封泽,在歌坛常青,一把深情的嗓音奠定十几年的地位,情歌天王这头衔不是随便能给人取代的。后辈中有异军突起者,也被叫了几声情歌王子,却终究只是如昙花一现即逝。而封式情歌,却蛊惑着一代又一代的听众。

另一个是年轻的新生代导演徐叶轩,不仅相貌俊朗,创作更有自己的风格。他生前与之合作数次,彼此成就,成为莫逆之交。

而那个沉默着的男人,却是他还时常会想起的人。他们纠缠了整整十年,从认识的那一天开始。言天,这个名字曾经放在心口多年,却怎么也捂不热,总是隔着一层东西,亲近却不密切。

陶臻慢慢的走近了,言天向这边抬起头,黑超遮面看不清他的表情,下颌还是刀刻一般的线条。

放下花,静静地站在一边,墓碑上一脸平静的男人,眼角有了轻微的鱼尾纹,五官却魅力依旧。

“你也认识沈睿?”问话的是徐叶轩,表情略有些疑惑。

陶臻回道:“他是我很喜欢的演员。”

言天勾起一边嘴角,似笑非笑,沉吟片刻对另外几人说:“我先走了,再见。”

“还是一起走吧……”陶臻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想起彼此只是初见,噎了一下忙又补充说:“外面很多记者。”

封泽眉头微微一蹙,有些不悦:“这些闻风而至无处不在的苍蝇,真让人讨厌。”他和狗仔的关系恶劣,早就不是新闻。只是明星和媒体,本就是寄生的关系,再怎样也不会真的彻底撕裂。

四人在这一刻成为同盟,不消多说便一起往外走。就像筷子,一根容易折断,一捆却纹丝不动。

果不其然,记者们惊喜的一愣,一时却不知先朝哪个下手,一窝蜂围上来却很轻易被冲散。

人家有车都躲开了,剩下陶臻一个肉包子被围攻,话筒几乎塞进他嘴里,镁光灯闪得他睁不开眼,耳边回响着各种问题,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移动个半分。

刺耳的喇叭声此刻犹如天籁,躲车的记者算是给他让开一条路,副驾驶车门一开,陶臻迅速窜进去,坐稳了才发现是封泽。

感激一笑,心里却隐隐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