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淮津看见消息之后, 掐了烟,上楼。

到家门口,他没进去, 站门口犹豫了会儿, 拿出手机发消息给她:【我在门口,要是还是不想见我,我就不进来,在外头跟你说,行吗。】

陈听凑到猫眼那儿,家里没安可视门铃, 通过猫眼看不见他,想来他站在了视线盲区, 她做不出把人晾在外面不搭理的事来, 于是垂着脑袋, 打开了门。

一人在里一人在外,互看着,一时间都没说话。

陈听嗫嗫道:“怎么不进来。”

路淮津刚才没能仔细瞧她,这会儿挨得进了, 看得更清楚。

她眼眶仍旧发红, 连带着鼻尖也是, 讲话的声音一听就知道哭了很久。

他进屋, 去洗手间摘了毛巾, 打湿水之后拧干, 转过来玄关, 陈听刚动作迟缓地关上门, 顺势靠在了玄关墙壁上。

几乎是两人第一次接吻时的姿势和动作, 但心境大不相同, 路淮津凑过去,将毛巾捂上了她的眼睛。

突如其来的黑暗,冰凉的感觉,眼眶生理性的热意消退大半,但她被他习惯性的担心和照顾弄得鼻子一酸,眼眶又开始发烫。这时,路淮津开始跟她解释,把刚才跟陈可说的话不紧不慢,又跟她解释了一遍。

说完,他把手松开,视线对上了她的眼睛,“在你之前,我从没喜欢过别人,也没谈过恋爱,他们都觉得我是不是有毛病……”

说到这儿,他自嘲一笑,“我一直以为我对你挺好的,但还是让你哭了,我怎么那么混蛋。”

说完,他看向陈听,她眉心微蹙,挣扎犹豫的模样一看就知道,多半还在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想来也是,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就已经成立了,从陈听第一次见喻晴时起,她在心里埋下很久的,有关于“白月光”的怀疑非但没有被打消,反而在各种误会与巧合中显得似乎更加清晰合理,她会胡思乱想,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他又怎么能期望她能全然相信他嘴里的话?

他甚至不敢问她,愿不愿意相信他。

半晌,陈听垂着眼摇了摇头,眼眶里又蓄满了泪,“我想不明白,头好疼,你让我再想想行吗?”

路淮津点点头,问她,“我在这陪你?”

陈听没抬眼,说:“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路淮津走后,屋子里很安静,她拿起手机,被光源刺得眼疼,但还是像自我折磨一样,各种搜索相关的帖子,一看见类似于“如何判断男朋友有没有白月光”、“男人撒谎的时候一般会有以下六条表现”的帖子就会点进去,挨个看评论。

各种说法都有,看得她更为迷茫,不知不觉夜已经很深了,不知道几点时,陈听脑袋昏昏,就这么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转天一早,陈听起床后强打精神,修了俩小时的片,她什么都没吃,又睡了个回笼觉,等到饿醒时,已经到了下午一点,陈听起床准备点个外卖吃,刚拿起手机就看见信息列表中,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夹杂其中。

【你好,我是喻晚,可以见一面吗?】

陈听手指蹭着手机壳边缘,捏到手指泛白,才回了消息。

约的地点还是咖啡店,陈听之前约了何若语要来这家店探店,一直没来成,没成想第一次来,居然会是和喻晚见面。

陈听没化妆,因着昨晚没睡好,白皙的眼下透出淡淡青黑,她皮肤白,这个状态不显憔悴,反倒多了些许病态厌世的美。

打过招呼相对坐下,还不等陈听开口,喻晚便开门见山问了句:“知道我为什么会来找你吗?”

陈听摇摇头,“你姐姐让你来的?”

喻晚摇头,看着陈听:“路淮津让我来的。”

陈听听到她说出路淮津的名字时,那种呼吸不上来的感觉又来了,她不是一个遇事逃避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碰上这件事,她第一反应就是想逃,于是,只能极力忍住站起来就跑的冲动,朝喻晚看过去。

喻晚面容平和,笑了笑说:“他可能不知道,我以前很喜欢他,早上接到他电话听到他声音的时候,我也觉得很意外,但不意外的是,他会来找我,都是为了你。”

陈听愣了愣,她想过喻晚讲出来的话可能会让自己难以接受,没成想,听她一说,似乎自己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什么?”

“他跟我讲了我姐有意误导你的事,也跟我讲你似乎不太相信他,求我帮忙。”不是请,而是求,高傲如路淮津,什么时候求过人。

喻晚一笑,看着陈听说,“我是真的挺羡慕你的,高中的时候,我很喜欢他,优秀但不张扬、疏离,却也能礼貌待人,还能尊重所有的老师同学,但我跟他差距实在太大,我从来不敢说,后来,知道我姐姐跟他哥在谈恋爱的时候,我很高兴,我以为我终于可以跟他多出一些联系来,但在仅有的几次见面后,我发现,他看待我,始终只是他哥女朋友的妹妹,仅此而已。”

陈听抿了抿唇,一时间自责和愧疚全部涌上心头。

喻晚又说:“我为我姐的事情跟你道歉,我们父母双亡,家里没人帮衬,她带着我这么个拖油瓶,几乎把所有的工都打过一遍,实在过怕了苦日子,所以才会眼里只有钱,以至于后来差点犯了大错……我也没想到她因为跟姐夫离婚的事情记恨上路淮津了,甚至也想破坏你们的感情,希望不要影响到你们。”

说到这,她停顿了下,又说:“我之前出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让自己变优秀,能配得上他,但后来发现,我其实只是不接受曾经与他云泥之别的自己罢了,我现在很开心也过得很充实,也已经不喜欢他了,祝你们幸福。”

陈听看着她,小声说:“谢谢你。”

久违的丢脸和难为情的情绪,又涌了上来,跟路淮津闹脾气就算了,还闹到了姐姐和喻晚这里……

喻晚跟路淮津同龄,怎么看她都觉得在看个小妹妹,笑着说:“有误会吵个架嘛,没什么大不了的,今天他打电话给我,我听着他声音还挺哑的,估计跟你一样,也是没睡好,你们俩见个面说开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的人品我了解,绝对不是那种会骗你的人,之前你们公开上热搜的事我也都见到了,能看出来,他确实很喜欢你。”

陈听点了点头,满脑子都是愧疚,他对她又是耐心地哄、又是连以前的同学都找来跟她解释的,反观她呢,对他的信任却连喻晚都不如。

跟喻晚分别之后,陈听站在马路牙子上给他打电话,响停之后,没人接。

她估摸着他可能在忙,想要直接跑到公司去找他的冲动在这个瞬间被被尽数打消,她打了个电话给陈可,支支吾吾替路淮津解释了一番,不免被陈可取笑了一通,她气急,但又没法辩驳,现在满脑子只想当面跟他说清楚。

就在这时,上次商务合作的品牌方那边发微信在催,眼看已经快到了deadline,陈听终是先跑回了家里修图。

她点了个外卖边吃边弄,一边还要注意着微信,看他有没有发消息过来给她,奇怪的是,约莫到了下午五点,他也还是没有回消息和电话,以往即便他再忙,也从没这么久没理她过。

心里莫名发慌,但她效率不减,收了个尾之后便把图发到了群里,问他们还有没有什么修改意见。

正起身,拿起手机,犹豫稍许,还是再给他打了个电话。

陈听抿唇,心跳在听到拨出后的机械音后加速,对方接起后,那头有点吵,陈听别别扭扭“喂”了一声,没有预想中他的声音,而是赵铭睿着急的声音:“陈家妹妹,你在哪?”

陈听瞬间懵了,“啊?我在家啊……”

将手机拿开再看备注,打的是路淮津的电话没错,她一时间着急了起来,急忙将手机挪到耳边。

“看我,都忘记跟你说了,我过来接你去惠林哈,路哥他进去做手术去了。”

惠林医院是岳晋源家开的私立医院,陈听之前听路淮津说过,她一时间脑子像是不会转,反应了一秒才问出声:“他怎么了?”

手在发抖,声音也是,陈听稳住心神,听赵铭睿说:“他这挺复杂,胃出血,恰好碰上急性阑尾炎,总之需要胃镜止血,还要把阑尾给切了。”

陈听六神无主,带着哭腔道:“我自己打车过来。”

说完她把电话挂断,东西都没收拾,拿着手机便冲了出去。

赵铭睿拿着路淮津的手机,也是挺懵。

先是接到了岳晋源的电话,说路淮津腹痛,进了手术室,让他去路淮津公司替路淮津拿手机,刚拿着手机到停车场准备赶去医院,就接到陈听的电话,他这才想起来,刚才岳晋源还叮嘱了一句,让他接陈听过来。

越琢磨,赵铭睿越觉得不对劲,照理说就路淮津这恋爱脑,再加上他和陈听最近的腻歪劲儿,居然能他人都进了手术室但陈听还不知道?

他琢磨着,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陈听去到惠林医院时,已经约莫一小时后了,光是打车排队就排了十几分钟,高架上出了车祸还在交通疏导,即便司机看她着急得不行了,也实在快不起来。

等到了医院,车将将停下,司机师傅还不忘说一句:“姑娘,记得给个好评哈。”

陈听没理他,关上门就跑了出去。

陈听到的时候,岳晋源站在手术室外,正打着电话,陈听走近了,听出来,约莫是在跟何玉君通电话。

看见陈听来,他冲陈听点了点头,背过身去继续说,里头站了个穿着防护服的女医生,打量着陈听,问:“路淮津家属吗?”

陈听点了点头,“是。”

医生说:“人已经在手术了,麻烦补签个字。”

陈听点了点头,心想,也亏得这是岳晋源的医院,要不然估摸着怎么也要等到她来才能把人推进去。

她看着密密麻麻一堆字,一个也不进脑子,只能小声问医生:“他严重吗?”

“小手术,放心,还好他阑尾炎同时犯了,检查发现胃出血的时候,出血量还不大,止血了就行,阑尾炎也是割掉就行,总之,做完手术好好养着,多吃猪肝补血,戒酒几个月。”

陈听点了点头,“谢谢医生。”

岳晋源这时走近了,女医生冲他笑笑,拿着签字板进去了。

陈听冲他笑笑,说:“谢谢你啊。”

岳晋源摇了摇头,觉得还是应该跟陈听解释一下,于是说:“今天路哥正跟公司开会呢,疼得直冒冷汗,神智不清了快,林怀远就把他送来我这了,我没你电话,他手机还落公司了,我本来想让赵铭睿联系你,可路哥不让,说跟你闹了别扭,不想让你为难,撑一下就好了。本来我们都以为他只是胃上的老毛病,一检查,不仅仅是胃炎,胃持续出血,在加上阑尾炎,够闹心的。好在这两天他没怎么好好吃东西,符合手术条件,也就立马给他送进去了。”

陈听听完垂着脑袋,她知道岳晋源只是简单地跟她陈述,可她越听越觉得难受。

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这人怎么这样,疼得难受的时候,还记挂着她的感受,怕她为难。

看着她眼眶红红的样子,岳晋源暗骂一声,平日里他和女生打交道的时候挺少,相处惯的,也是周淼那样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这会儿看陈听这反应,他琢磨不透要怎么安慰,只能有些手足无措地站着。

陈听又问:“你刚刚是打电话给我妈妈吗?”

岳晋源点头,“阿姨在南岗市参加艺术巡展,一时间赶不回来,问了我几句情况就挂了。”

陈听点了点头,没一会儿,赵铭睿来了,岳晋源总算松了口气,放心把陈听交给他,站到一旁打电话。

赵铭睿瞅着陈听笑都笑不出来的样子,等岳晋源打完电话,问他,“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啧,陈家妹妹和路淮津啊。”

岳晋源摇头,“闹别扭了。”

赵铭睿拧着眉,想到前一阵子,赵铭轩在那刷微博,赵铭睿跟他说话的时候扫了眼,发现他正在看的,居然是陈听的微博。

他之前只当赵铭轩放不下,眼下两人闹了别扭,他心下一慌,想着,会不会是陈听跟赵铭轩又联系上了,这不,路淮津这么个身体好到不行的人,居然都急到住院了。

他琢磨着,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没一会儿,路淮津的几个朋友都赶过来了,手术门打开时,陈听愣乎乎起身,看过去。

手术**,男人紧闭着眼,似是没有意识的模样,陈听看得心里一揪,眼见着医生拍着他,把人叫醒。

路淮津偏着头,睁眼的瞬间,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陈听。

赵铭睿在一旁笑了:“醒了醒了。”

周淼也松了口气,“等我问问护工什么时候来。”

他似是还不太清醒,身体和意识都钝,等大家把他推到病房,把人搬上了病床,才哑着嗓,说了第一句话:“消气了么?”

病房人多,很吵,大家都没听清,岳晋源凑近了问:“路哥,你说什么?”

而此刻,正弯着腰替他掖被角的陈听,却霎时红了眼眶。

作者有话说:

注:“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就已经成立了。”这句话是引用,我在网上看见的,但是没找到出处,不是原创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