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李叔来学校接陈听回家看她外公。

陈听拎着从学校水果店买的哈密瓜,刚拉开车门,恰好碰上系里一个女同学。

陈听跟她打招呼,却发现同学探究的眼神紧紧黏住车子,视线甚至在李叔身上晃了两圈。

“怎么了?”

同学收回视线,摆手,随口扯出一句,“没事,你喜欢吃哈密瓜啊?”

陈听笑了笑,“没有,给我外公买的。”

“哦哦,好的,拜拜哈。”

“拜拜。”

同学离开时又多看了车子几眼,陈听纳闷,坐上车,李叔笑着说:“还买蜜瓜了。”

“是的,外公爱吃。”

“对,老爷子就好这口呢,”车辆汇入车流,李叔突然说,“小听,有空多回家,看看老爷子。”

陈听诧异,李叔惯来话少,基本不会主动开口找话题。

她问:“是外公让您敲打我?我知道的,就是最近太忙了。”

“没有,我自己跟你说的,就是觉得老人家有些孤单。”

陈听闻言,小声说:“之前就让他去找个老伴了,他害羞得骂了我一晚上。”

李叔被逗笑,没再说什么。

到了家,陈听跑到花园找外公。

他拎着水壶浇花,看见陈听便笑了起来,“快给我说说,你和路家小子交流得怎么样?”

陈听:“……”

她就知道逃不过,于是,又是帮外公喂鱼食又是给他浇花。

外公看着她这样就知道准在逃避,笑说:“行了,我要出去钓鱼,午饭跟王姨一起吃吧。”

“啊?我好不容易回来,您都不跟我玩啊。”

外公见她这样,笑着戳穿,“假模假式,装模作样。”

“哪里……”陈听倚在小花园门口,摸了摸鼻子。

外公弯腰收拾渔具,陈听偏头看,这副渔具已是旧得不行。

她不忍心酸,外公以往惯来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现在渔具都不舍得换,陈可又是三天两头不着家,公司情况该有多差?

她愣着神,心说找个时间跟外公和盘托出她和路淮津其实并没有在联系的事情算了。

外公在她愣神时,回头看着她说:“没事儿去跟王姨学两个菜,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别老点外卖,对身体不好。”

陈听嘀咕:“我会做饭的好不好……”

就是难吃而已。

外公摇头,没搭腔,很快出了门。

陈听松了劲儿,打视频去骚扰陈可,眼见忙碌的女总裁就要去开会,她也跑上楼,开始修图。

听见楼下动静的时候,约莫是下午三点半,陈听叫着外公,跑下楼。

看见来人时,却是结结实实愣住了。

客厅里除了外公,多出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还有个熟悉的背影。

不是路淮津又是谁。

听见她的声音,三人齐齐转头看向她。

陈听看着陌生老人,下了最后一级楼梯,局促着,下意识叫人:“路爷爷好。”

老人面相很和善,看起来好像很好相处的样子,笑眯眯叫她:“这就是小听吧,不错,真不错。”

陈听走近,看了路淮津一眼,眼神里全是疑惑。

路淮津却没有替她解答这个局面到底是什么情况的意思,反而垂眼,往下看。

她脚挺小,穿着大大的拖鞋,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白净圆润的脚趾头微微翘着。

很可爱。

陈听疑惑,察觉他视线,一低头,发现他在看自己的脚,脸颊似乎被烫了一下。

想打他,碍于老人在,又没办法发作,只能局促缩了缩脚趾。

他察觉她的窘迫,唇角微扬,去看她眼睛,“给你带了礼物,过去看看?”

这一来二去几个眼神交流,在两位老人那里早成了小情侣调情,都笑得开心极了。

外公开口:“你们小年轻去花园看去。”

路爷爷也摆手,“来的时候我看见小区外头有咖啡厅,你们干脆出去坐坐吧,在我们面前还得拘拘束束的。”

外公笑着应声,“是是是,小听,看完带小路去咖啡厅坐坐。”

陈听应声。

刚刚答应看礼物,其实只是想找个由头逃过两位老人的眼睛,索性直接出去算了。

于是,陈听看着他,问:“要不然,我们先去喝咖啡?”

他点头,“也行。”

陈听在门口很快穿好鞋,带着路淮津出了家门。

乍一从家里出来,两个人走着,似乎从一种尴尬过渡到了另一种尴尬中。

陈听脑子里还是上次告别时他那句“想想,要怎么报答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更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过来。

老宅这边避开了商圈,人流量不大,咖啡厅里人很少。

陈听挑了最靠里的一桌,坐下,路淮津坐到她对面,长腿一伸,总觉得这小地方坐得他很局促。

点完单,陈听垂眼看他的鞋,心说不说话确实不行了。

她不尴不尬扯出一句:“你今天不忙?”

“今天周六。”

陈听笑笑,“你们公司不错啊,正常双休。”

他看着她,直接挑破,“你有那么尴尬吗?”

“……”

“正常开始话题之前不都要先铺垫几句吗,”陈听倒也懒得绕弯子了,问他,“今天是不是我外公非要让路爷爷带你过来的?”

这时,店主端着咖啡过来,一杯美式,一杯奥利奥星冰乐。

他将星冰乐推过来,顺手替她拆吸管,垂着眼答,“也不算。”

“我外公老问我跟你处得怎么样,我怕他再给我介绍相亲对象,就骗他,说我跟你一直有联系。”陈听硬着头皮坦白着,说到这,突然想到什么,心底的那一点心虚被打散,接着说,“那,既然你也来我家了,应该也是同意我的做法的吧?反正我觉得,现在就是先稳住两个老人再说。”

“嗯。”路淮津喝了口咖啡,“你说得对。”

陈听松了口气,想到什么,好奇问道:“诶,那你是怎么跟路爷爷说的,也是说,我们还在互相了解?”

立式空调放在一旁,发出嗡嗡声响。

水汽沿着玻璃杯滑落,洇湿了一小块,路淮津伸手半握住杯子,抬眼,看着她说:“差不多吧。”

陈听点点头,喝了一小口星冰乐。

这也算互相利用了吧,她犹豫着,现在跟他讲自己要跟外公坦白的话,到底算不算过河拆桥。

随后,在舒缓的音乐声中,又听见他的声音——

“我跟他说,我们在谈恋爱。”

陈听愣住,耳根一下通红,抬眼时,看到他面上挂着似是而非的笑。

“你怎么……”

她败下阵来,不敢和他对视,垂下眼就看见他长腿支着,脚上穿着他自己品牌的鞋。

最近随便刷个社交媒体都能看见各种网红明星在穿这双鞋,断货了不说,二手市场溢价严重。

她起了心思,抬脚去踩他的鞋。

孟书宇说过,男人有两个忌讳:一是头发不能被人摸,二是鞋子不能被人踩。

她踩完,等着看他反应。

他却扬起唇角,任她踩,“再用点儿力。”

“……”

陈听挪开脚,不踩了,“哪有你这样的……”

隔壁桌也坐了对小情侣,女生偷瞄了这边几眼,莫名其妙觉得这个画面很甜,有样学样抬脚去踩男朋友的鞋,她男朋友跟装了弹簧一样,反脚就是一个回踩,女生气得够呛,更用力地踩回去,俩人几乎要把桌子掀翻。

陈听没注意到那边动静,却恍然。

他上门来,还买了礼物,确实是自己迟钝了,眼下状况倏然转变,难不成他们要开始假装恋爱?

她一下变得更不自在了。

他突然问:“想吃蛋糕吗?”

陈听回神,摇摇头,“等会儿就吃饭了,不吃了。”

路淮津好笑道,“那么郁闷?”

“唉,”陈听故作遗憾,叹气,“让你跟我结婚你不结,现在把我当工具人,算了算了,就当我在报答你好了。”

他没动静,陈听抬眼看,他又在看腕表。

她估摸着他是饿了,加快喝星冰乐的速度,他却突然开口:“为什么想跟我结婚?我的意思是,为什么是我?”

语气虽闲散,但让人感觉他确实是认真在问。

陈听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支吾着,脸红着,骗他:“我对你一见钟情,不行啊?”

他狭长漆黑的眸子看着她,半晌,低头一笑,“行。”

她很快喝完,带他回家。

饭桌上,两个老人对着王姨的拿手好菜松鼠鳜鱼品评称赞着,陈听埋头吃饭,吃到一半,想到路淮津的话,想着他怎么也是客人,于是学着之前相亲时候他的样子,夹了块牛腩放他碗里。

这一幕被路爷爷准确捕捉到,他眼见着路淮津自自然然把那块牛腩吃了,高兴得不得了。

自己孙子这臭脾气他最是了解不过,洁癖又难搞,哪会吃别人夹的菜,于是激动得开口:“老苏,咱商量商量,赶紧把日子定下来!”

陈听懵然,顿了一秒,猛烈地咳嗽起来。

这进度,就像进电影院看恐怖片,刚坐到椅子上还没准备好,就直接略过片头开始出现恐怖画面。

她转头去看路淮津,他倒是面色平静气定神闲。

外公热情响应着路爷爷的提议,已经说到有一个会看日子的朋友,准备约人家见面了。

陈听摸了摸下巴,这下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食欲也全无,是一口也吃不下了。

就这么昏昏沉沉,直到下了饭桌,外公叫她带路淮津去散步,她才稍微动动脑子开始思考。

老宅是几十年前建的房子,别墅区安静古朴,少有车辆通行。

陈听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路淮津倒是先问她:“吓到了?”

“没有的事。”她只是郁闷,不知道要装到什么时候。

总是觉得很奇怪。

两人很有默契地没提这回事,简简单单散步消食,看看邻居家小花园的花花草草以及小宠物。

很快就绕了一圈,能远远看到自己家,陈听记得隔壁养了只小比熊,带路淮津去看。

小狗却是好像不怎么欢迎他们,冲二人猛叫。

“真不给面子啊你。”陈听皱了皱鼻子,一偏头,视线扫到自家小花园,一下被堆在花园门口的礼物吓到。

说堆积成山是有些夸张,但数量也确实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她跑过去看,有给外公的各种补品、茶叶、新渔具,旁边还放了几个奢侈品品牌的袋子,其中,也有他自己品牌logo的袋子。

她转头看着跟在后面的人,“你干嘛那么实诚啊?买那么多,能不能退?”

路淮津觉得好笑,“本来就是送你的。”

“送我?”就是走个过场,没必要那么大阵仗。

“嗯。”他走近,隔壁的比熊还在叫,他没管,偏了头,视线对上她的,问她:“想结婚吗?”

“啊……啊?”太突然,她不敢相信。

但他的表情又是郑重其事的。

她支吾着:“你,你怎么,那么突然?”

他的语气显得恨不正经:“你都逼我跟你结婚了,不结不太好吧。”

陈听垂着眼,脑子里闪过几个半残不缺的画面。

她那晚好像,确实,扯他领带了……

她犹豫着,脑子里实在混乱,不清楚那晚自己到底对他说了什么话,一会儿在想外公和路爷爷在屋里会不会听到了,一会儿又在想他为什么会突然改变想法。

仅仅是因为在醉意上头的时候,她那些边界不明的举动?

还是因为刚刚她随口扯出的一见钟情?

怎么想都没道理。

就在这时,听见他换了正经语气,解释:“那天晚上你说,你很乖,结婚了之后不会管我,我还不用再被我爷爷逼着相亲,我后来想想,觉得好像也挺不错。”

陈听诧异,觉得自己喝酒之后是有点嘴皮子功夫在身上的,居然能直击要点,成功把他劝动。

路淮津喉结微动,漆黑的眸子盯着她,“但我说的结婚,是真的结婚。”

话里的意思她明白,他在告诉她:我没拿这个开玩笑,你也不能。

“那你不能反悔!”她忙说,顺便半开玩笑,“本来还想和你形婚一下,看来没有这种机会了。”

路淮津:“……”

“好多礼物哦,”陈听笑着看他,偏了偏脑袋,“我可以拆吗?”

见他点头,她刚想蹲下,又眼带狐疑,问他:“等等,你不会喜欢男人吧?”

“……”路淮津敛了笑,一脸要死不死的表情看向她。

“行行行,看着你也不像。”确定了自己不会是个同妻,她放心下来,又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问:“那你不打女人吧?”

路淮津无语,彻底气笑了,“我在你眼里像个流氓头子?”

陈听憋着笑,小声说:“那也是有点凶的,也不爱笑。”

路淮津想到什么,抬手,“手机。”

“嗯?”她解锁,还是把手机递给他,“干什么?”

路淮津没应声,垂眼,拇指在手机屏幕上点来点去。

陈听好奇:“不是吧,你这就开始查岗了?说说,准备从哪个APP查起?”

她微微踮脚,耳朵和一侧的小半边脸颊近乎贴到他身上,灼热的呼吸拂过他虎口。

他的呼吸似乎变得缓慢,抬手把她脑袋推开,顺便把手机递回。

陈听摸着头,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就在对视的瞬间,他开了口:“没查岗。”

“那你在……”

他接着说——

“在存你未婚夫的号码。”

陈听垂眼去看,手机屏幕上是一串电话号码,上头周周正正,是他的名字。

路淮津。

陈听默念一遍。

晚风吹散脸颊热意,她强装镇静:“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路总:先存个大名,早晚让你叫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