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识到自己正被泰斯卡牢牢的环抱着,汲取着对方胸口温暖的温度。

泰斯卡的怀抱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做出的行为,甚至让人觉得他想变成一张无缝的网,将想要保护的对象圈入其中。

“泰斯卡……?”诸伏景光试图挪动身子,就听到玻璃碎渣抖落的声音。

方才千钧一发之际,泰斯卡直接开枪打碎了窗户,抱住他一起跃了出去。

姿势上,泰斯卡完全做好了要用自己的身体来给苏格兰缓冲的准备。

运气不错的是,他们的落点是个大型垃圾箱,这边的三楼高度也不算高,可诸伏景光久久没听到泰斯卡的回声,无法压抑的慌乱袭上心头。

他从对方怀中将身子挪出来,然后将泰斯卡抱了出来放在墙角。

他半跪在地,试图唤醒泰斯卡。

“泰斯卡?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他依然没睁开眼睛,唯一能安慰到诸伏景光的,是少年的胸口还在起伏。

这让那些糟糕的、悲剧的想象没有从倾巢而出。

他是不是伤到哪里了?还是说撞到什么硬物了?

泰斯卡坚定的抱着他跳窗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万一下面没有能缓冲的东西怎么办?

这小孩哪来那么大力气?哪来的勇气?

诸伏景光心里七上八下,快要被各种各样的情绪挤压得呼吸不畅。

他下意识的按住自己外套的内口袋,里面装着还没能送出去的头绳——和泰斯卡发色很相称,他认真思考过后才选的。

还有泰斯卡给他发的那条消息,他还没有来得及回信。

被别人奋不顾身的保护是什么感受?

……他在这一刻算是体会到了。

感官在这一刻被放大,诸伏景光隐隐听见了极其微弱的咳嗽声。

“咳咳……”

泰斯卡睁开水色的眼睛,懵懂地和诸伏景光对视,双瞳中映出他焦急的表情来。

泰斯卡似乎是想说点什么,然而还没开口,就下意识捂着嘴,似乎是被刚才垃圾桶里气味给呛到了,控制不住的咳嗽、涌出眼泪来——就像从湖中涌出的水。

恍惚和飘渺的担心终于被这种真实打碎。

诸伏景光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泰斯卡对他回以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

“咳……咳,我没事,苏格兰。”

“……苏格兰?”

“泰斯卡。”

“……嗯?”

“谢谢你。”

诸伏景光高悬的心终于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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舆水怜在引爆前几秒就抱着苏格兰破窗跳了出去。

这里才三楼,他的落点是个很大的垃圾箱,多亏了这些东西给他缓冲,他才感觉没那么难受,但运气始终是玄学,落下后才发现背上正碰到硬物,在肩胛骨下方处划开了一道口子。

那一下疼得他眼泪都要出来了,还差点咬到舌头。

无数的玻璃碎片犹如晨星坠落,砸得他狼狈不堪。

下坠时的冲击让他感觉自己差点魂魄出窍,被苏格兰抱到墙边后他才有种重返人间的感觉。

还好苏格兰没事。

他没有违背自己和自己订下的约定。

“泰斯卡,你先别动。”表面上虽然看着没问题,但苏格兰担心对方还有看不到的暗伤,“库拉索在楼上被人截住了,你先藏起来,或者让基安蒂他们来带走你。”

舆水怜虽然承受着肉体上的苦难,但他脑子足够清醒,还记得自己要做什么。

横山建跑了……他拍拍自己额头,惊觉遗漏了什么。

横山建手里可能还有卧底的资料!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舆水怜也不敢赌。

库拉索也已经到了楼下,绕过小巷就看到了从垃圾桶里爬出来的舆水怜,她还没来得及检查对方的伤势,舆水怜就抢先一步对她说:“顶楼有狙击手,你们先解决他!”

库拉索:“那你……”

舆水怜没有半分犹豫,“我去追横山建。”

苏格兰见舆水怜拔腿就跑,简直要被他气死,但泰斯卡这种时候居然还跑得飞快。

苏格兰:“……”

“——你给我等等!”

舆水怜听得一清二楚。

他在心里道了声抱歉。

可是他现在不能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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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丝光线也遁入夜色,没有路灯的无光之处就是不能见光之辈最好的藏匿点。

横山建的口袋里死死攥着两张存储卡,他一路上用指腹摩擦着存储卡上的芯片好给自己安心感。

他看起来虽然是个练家子,但他自知外强中干,和真正的亡命之徒相比不过是餐前小菜都算不上的喽啰。

“要不是港口Mafia的新干部太让人闻风丧胆……我也不会选择这么窝囊的逃跑。”

他将自己狼狈的现状归根于他人之上。

他本想靠着ARA窃取到的资料东山再起,却忘了自己脱离港口Mafia的保护圈外,不会有人愿意和他玩平等交易那一套。

他绝不承认自己会死于自己的愚蠢的期望。

还好从这里逃出去,很快就到接头的地方了。

和他接头的人胆子极小,根本不敢在近处和他接应,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在ARA身上装炸弹来拖延时间。

悔过之意自然是没有的。

对横山建来说,一条人命而已,践踏了又如何?

夜空中连星辰都找不到一颗,他的呼吸声就是整个暗巷里唯一的背景音。

(看来他们没有追上来,那几个家伙应该被炸死了吧?)

他像一只壁虎贴着墙壁而行,就在即将到达这个拐角前,一道寒光闪过,他感觉被人重重的敲了一下,直接瘫倒在地。

“啊——!”

横山建捂着自己的后脑痛苦的嚎叫起来,接着,手臂吃了一击,他像一颗被来回敲打的球,最终伏在地上,连哀嚎都顾不上,只管喘息起来。

“拿出来。”

“什么拿出来……?”横山建下意识的装傻,结果又狠狠吃了一棍。

攻击如同暴风骤雨般奇袭而来,对方好像连说话的机会都不打算给他了,恍惚间他看见那人口袋里还有一把枪。

求生欲让他直接喊道:“别打,被打了!东西我给你!别打我了!我给你,你放我走吧!”

他抱着头滚到旁边,迅速从口袋里取出两张存储卡来。

“都在这里了,放过我吧!别打了!”

“别打了,被打了,我都给你,都在这里了——”

对方从他手中将两张薄薄的存储卡拿走,那人冰冷的手像从水里爬上来的死尸。

“都在这里了?”

“对,所有的资料都在这里了。”

夜色太暗,对方又戴着帽子根本看不清脸,但是在递交的那一瞬间,横山建一个猛冲然后拔出对方口袋里的那把枪对准了他的额头。

开什么玩笑?他要是真的把东西给出去,对方怎么可能还会给他留活口?

“去死吧混蛋!”

横山建直接扣下了扳机。

他所期待的、脑花爆开的场景并未出现。横山建疯了似的不停按下扳机,回答他的只有空气。

一轮明月升至二人头顶,皎洁的白光投影在小巷正中央,冰冷的气息好像顺着月光一路降落到了二人周身。

刚才的碰撞让少年的帽子脱落,横山建才看清对面年轻的死神的面庞。

少年慢条斯理的捡起那两张存储卡。

接着他不慌不忙地掏出另一把枪,笔直对准横山建的眉心。

月光镀在枪身,变成了飘渺如雾的诡谲光泽。

横山建步步后退,腿脚发软如虾足。

“砰——”

新月是这场杀戮的唯一见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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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格兰和库拉索赶来时,泰斯卡正面无表情的用袖子擦拭脸上沾到的血迹。

那些肮脏的污渍染到了泰斯卡本该无暇的金发,他却毫无察觉,一边随手抹脸一边抬头看向另外二人。

苏格兰:“你没受伤吧?”

“没有,不是我的血。”泰斯卡抢答道。

苏格兰看了眼角落里的遗体。

ARA的电脑和资料被横山建毁了,除开横山建交给库拉索的那个U盘外。

如果还有其他有价值的资料,只可能在横山建身上。

库拉索手中的U盘没有卧底名单,那横山建身上呢?泰斯卡……找到那些可能存在的资料了吗?

他的心情如今有些复杂。

分明泰斯卡刚刚还救过他,但这也不妨碍他成为清理自己的那把刀。

“辛苦了,本来应该是我先来将他处理掉……不过,是你解决的也一样。”库拉索依然是公事公办的态度,“这边我会让人来清理干净的。”

库拉索:“泰斯卡,横山建身上还有其他资料和有价值的东西吗?”

两道目光同时落在了泰斯卡身上,等待他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