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此刻是否还有二人并未弄清楚的情愫, 时间已经不早了,没有太多的余裕让他们去细细琢磨。

诸伏景光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饭团,走到盥洗室内重新冲洗双手, 洗净上面的食物残渣。

在仰起头看镜子时,他发现下巴的胡髭已经长到了需要修理的地步——原先是有条理的故意留出来一点, 但这东西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变得蓬发如草垛。

早上洗漱的用具是昨晚在便利店买的旅行套装, 最便宜的那种,里面连能自助刮胡子的刀片都不含。

他刚一摸下巴, 就发现舆水怜站在盥洗室门口, 一脸好奇的看着他。

“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你可能需要这个。”舆水怜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装在塑料盒里的刀片, “我没有剃须刀。”

诸伏景光愣了下,下意识道:“你都直接用刀片?”

“不。”舆水怜修长的食指抵着自己光洁的下巴,就像在展示, 他说:“我不怎么长胡子。”

他将刀片盒子递到诸伏景光手中。

见对方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的脸庞,诸伏景光失笑,紧接着他又问道:“怎么忽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胡子就长在那个位置, 怜又不是第一次面对自己这张脸。

更何况他们在保护雪莉的时候,还短暂的同居了一小段时日。

不过诸伏景光扪心自问, 那时候他忧心的东西层层叠叠, 多到叫人喘不过气来,他自己也没能好好看清怜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更别说这种生活中极小的细节了。

舆水怜顿了顿, 说道:“我那个时候不太敢和你走得太近。”

诸伏景光哑然。

“我们……那时候还不是能靠得太近的关系。”舆水怜回忆着那种酸涩的心情,说道:“比起好好记下对方的模样,那个时候想的更多的搞不好是‘怎么样才能不伤害苏格兰’和‘怎样才能和苏格兰保持距离’吧。”

那些烦闷的过往就像盖在二人头顶的厚重的黑布,被用力掀开后, 残留在他们之间的灰尘也跟着被扬起,露出了许多过去未曾探明的细节。

舆水怜继续说:“在组织的时候, 就算因为各种原因住在了一起,大家也会保持安全距离,不会故意去看对方刮胡子的样子吧?离开组织之后,我们都有了自己的住所……这种只有在早上、自家的盥洗室里才会发生的事,我也没有机会见到……”

“我好像有点得意忘形了。”舆水怜忽然收住,他想起景光是要去上班,自己再这么喋喋不休的说下去,景光的性格肯定会继续接话,这么一来二去万一他被自己弄迟到了怎么办?

舆水怜:“……你先刮胡子吧。”

诸伏景光看着转身就要往外走的舆水怜,骤然提出道:“……要摸一下吗?”

说完他就后悔了。

……他在说什么啊?这也太奇怪了。

舆水怜脚步一顿,像定格动画那样一格格的转动身子。

诸伏景光自暴自弃地想——怜一定觉得他说了很奇怪的话。

可舆水怜那双眼睛却亮了起来,就像夜行闪耀的星。

他惊喜地、小声地问道:“……可以吗?”

他想,这个世界上,会因为这种小事而十足喜悦、万分欢欣的人正站在自己身前。

“嗯。”

舆水怜伸出手去,用手指的背面轻轻蹭了蹭,粗糙的触感在皮肤上迅速留下印记来,诸伏景光很想看他的表情,但忍住了。

直到舆水怜心满意足的收回手来,诸伏景光才从僵硬之中抽身。

舆水怜眨了眨眼睛,“抱歉,占用了你不少时间……那我先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他又快速离开盥洗室,将诸伏景光一人留在原地。

诸伏景光在原地驻足,他的心脏好像成了跳动时挤出**的酸橙,每一次肌肤直接接触,心中的房间就会被酸甜的汁液浸润。

……他简直觉得大脑都要被麻痹了。

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再用“朋友”这个词来自欺欺人了,这世界上不会有人被朋友触碰就变得心花怒放,心脏加速,他想。

重整自己已经翻天覆地的心情后,他苦笑着重新站到盥洗室的镜子前。

他已经弄明白了自己的心,并且确定这不是自己的幻觉也不是一时兴起。

那,怜又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呢?

一个重要的朋友?

还是……和自己有着一样的、无法直说的心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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舆水怜坐在沙发上回消息。

其中一条来自于贝尔摩德,她提到自己意外得来的消息——BOSS好像这段时间就在东京,潘诺会和BOSS联系,如果想顺着这条线挖下去,最好是盯得紧一点。最后还不忘嘱咐舆水怜注意安全,不要把自己卷入危险之中。

先前将潘诺和他弟弟的事告诉自己的,就是贝尔摩德。

潘诺作为贝尔摩德的爱慕者,没少在她面前透露消息,在他看来,自己和弟弟之间那点事无伤大雅,说了就说了,组织里的老人也有不少知道这件事的。

但谁能想到贝尔摩德会将消息传递给组织之外的人呢?

舆水怜往沙发上一靠,想到潘诺这段时间还要和琴酒见面。

……如果潘诺对弟弟的死表现出一点埋怨,那他就距离被清理门户不远了。

另一条消息来自津田真人,他提醒自己今天一定要去一趟异能特务科,泽田弘树开发有了进展。

舆水怜关了手机,诸伏景光已经从盥洗室里出来了。

“走吧。”他将手机收进口袋里,开始翻出外套穿上。

诸伏景光一愣,问道:“你要出去?”

“嗯,我要去一趟异能特务科。”舆水怜说。

诸伏景光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舆水怜将男人刚才披在沙发上的外套攥在手里,对方迎上来时很自然的递了过去。

诸伏景光接过外套的动作一顿,舆水怜注意到了他的不自然,问道:“怎么了?”

他下意识的朝着对方的脸、准确的说是刚才刮胡子的地方看去——

难道是被刀片划破了皮肤?

他立即伸出手去摸了下,很光洁,没有伤口。

舆水怜疑惑地想着:……这也没受伤啊?

然而就在他收回手的瞬间,景光也向后退了半步,似乎是被他的动作吓到了。

对方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舆水怜本想说的话压在了嗓子里。

他做错什么了吗?

“没什么。”诸伏景光不愧是心理素质过硬,他调整表情后将外套往身上一披,说道:“刚刚在想事情,有点走神了……”

舆水怜半信半疑地“嗯”了一声,提醒他时间不早了,他们得赶紧走了。

景光第一次在他家留宿,他就把人弄迟到了,这可不太好。

等走到楼下二人分别时,诸伏景光已经变成了原先那种舆水怜熟悉的模样,就好像刚才的小插曲并不存在。

二人道别之后,舆水怜就去了异能特务科。

到了异能特务科后,津田真人开门见山地告诉他泽田弘树的研究成果已经在异能特务科了。

在没有了外力介入的情况下,泽田弘树所做的研究完全是他自己想做的。其实在他还在美国的时候,很多工作已经进行到了最后,只是碍于辛德拉社长的监视,他一直表现出自己的研究还没有完成的状态。

泽田弘树和他的父亲深深明白怀璧其罪的道理,对于异能特务科的庇护他们表现出的了默认的态度,并且愿意将那些“情况特殊的研究成果”暴露一部分在异能特务科的监管之下。

二人正在内部电梯,前往一个新开辟出的办公区。

舆水怜看着电梯内贴着的地图,问道:“只是一个VR游戏舱,有必要专门搬到异能特务科开辟一块办公区出来吗?”

“……已经不仅仅是个VR游戏了。”津田真人想到这件事就头疼,“我们是直接飞跃到了科幻电影里。”

“什么意思?”

“你知道一个叫做‘仓’的政府机构吗?”

“就是那个用某种装置收集到嫌疑犯的杀意,然后用某个装置将操作员投入到杀意生成的虚拟世界里寻找线索破案的组织……?”

舆水怜知道津田真人不会忽然提起这茬,他试探着问道:

“……你是说,弘树他制作出了类似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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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伏景光此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工位,见他穿着还是昨天的那套衣服,同事凑了上来,挤眉弄眼地调侃道:“你昨天工作之后晚上没自己回家?”

诸伏景光顺口道:“昨天忙得有点晚了,去朋友家住了一晚。”

见同事一副“我明白,我什么都懂”的眼神看着自己,诸伏景光这才意识到被误会了什么。

没换衣服=没回家=和某人过夜,这套公式不知为什么在某些日本人的脑海里根深蒂固,如果是穿着昨天的衣服来上班,少不得要被同事调侃一番。

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嗯嗯嗯了几声,心领神会道:“我懂我懂,朋友嘛……我们这个组只有你是单身了,看来你距离脱单也不远了。”

诸伏景光:“……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普通朋友。”

同事从善如流:“没在一起之间大家都是普通朋友。”

诸伏景光:“他是男的。”

他觉得这么一句话总能把同事堵死了,没想到对方目光闪烁,在思索片刻后,迟疑道:

“……只要你喜欢,也、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