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叶玖?”

寻玖刚拿着一把从外边挖回来的草药回来的时候,就听到坐在床边地女子问道。

她的眼眸清澈澄亮,让他觉得有些无所遁形。

只能败下阵来,点头:“嗯。”

“既然是你,你为何骗我不认识?”叶渃眉紧拧,语气也带着不满。

论关系,她跟他是堂兄妹。倘若不是他身子不好且后来出事,皇位还不一定落到叶允身上。

叶玖很聪明,若是他为帝,一切都不会这个模样吧。

小堂妹的语气有些凶,叶玖有些无地自厝,只是实话实说:“我这几年都不在周国。”

略微垂着纤浓羽睫,他继续解释:“父王那时候知道自己有险,也担忧一旦他出事,我便是回京,恐怕也无人能够照料我,便把我托付给了师父,这些年,跟着师父走南闯北,已经许多年没回过大周了。”

他性子并不算好,待人也凉薄。他不爱朝堂,哪怕周国天翻地覆,跟他大抵也是没多少关系的。只是再次听说,小堂妹造反失败反被囚,心中终究是多了几分恻隐。

纵然他对凡事不在意,却还是记得,年少时,小堂妹送过来的一包包甜滋滋的糖。那是他仿佛一个药罐子,小堂妹见他不爱吃药,便把她自己做的酥糖以及各种形状好看的糖,分他许多,还说,若是不开心,吃糖能够开心许多。

大概是因为如此,他才对她的境遇,多几分恻隐。

正好大周皇宫里有他要寻的药,他知晓她被关在宫中,便打算带她离开。

叶渃胸腔里的火,瞬间偃旗息鼓。

她也知叶玖的为难。

小时丧母,又没了父王,若是回宫,万一宫人照顾不周,他又岂能顺利活到今日。

“那九哥,你又是如何救我出来的?”叶群纳闷道。

叶玖柔和地笑了一下,把手中的药草放下,道:“十三你可能不知道,大周历任皇帝都怕死,其中以皇爷爷最甚,望月楼底下,藏着一个通往京城之外的秘道。”

“这是我父王告诉我的。”

“本来还想着怎么救你的,没想到,瞌睡了竟然有人来送枕头。就是……”

“就是要来杀你的人不太简单,废了好一番功夫。我后来重新折返回去时,还烧了自己一绺头发。”叶玖的语气,颇有些心疼。

这个时代的人看重头发,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也不是轻易能够剪的。

其中辛苦叶渃自然知道。叶玖虽然含着周皇室的血,但是在外多年,对皇位无感也正常。知自己不应迁怒她,叶渃抿了抿唇后,轻声说了句:“谢谢。”

***

谢雪斐吐血后,便因为身子虚弱晕厥过去。

再醒来时,眼前仍旧是黑暗一片。

养心殿里静悄悄的,耳旁,似乎还残存着叶渃的声音。

似乎很近,似乎又很远。

他似乎听到似她在笑,他也似乎能够看到她从外边跑了进来,裙摆如蝶翼飞扬,高兴地跑过来,想要拥抱他。

谢雪斐也等着她来,可是她跑到一半,就突然停住了脚步,而后如同见鬼一般,拔腿就跑。

他连忙追了过去,长发如藤一般散着。口中还呢喃着:“渃渃,你等等我!”

“我不会伤害你的,也不会关你的,你回来好吗?”

离墨没想到皇上一醒来,便立马往门外追,一开始呢喃着,如今又哭又笑。

平日俊美的脸白得跟纸一样,唇也是没有血色。

直直地往外边跑。

模样像是在追皇后一样,可是外头什么都没有。

空****的台阶,苍青色的天。

离墨略略走神,就在他走神的顺便,不管不顾地往前跑的谢雪斐,就从台阶上踩空,而后,滚了下去。

本来就带着许多烧伤的身上,再添旧伤,人也因为撞到一旁的白玉栏杆,就这么晕了过去。额头之上,瞬间鼓起了一个大包。

离墨连忙追下去,把人背起来。背回到养心殿中。

可谢雪斐,并没有睡太久。很快他又醒了,继续跑出去到处找叶渃,小心翼翼地对着空气,哄她回来。

无论是语气还是行为,都是疯癫了的状态。

看得离墨有些忍不住唏嘘。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皇帝竟然疯癫了?

这可愁坏了一堆大臣。

谢欢连忙与朝中几位地位比较显赫的大臣一道商议,接下来该如何。

新上任的户部尚书庞眠长得浓眉大眼,此刻手握成拳,语气怒其不争中带着愁眉不展:“皇上如今这样子,这朝堂,日后可怎么办?”

新帝励精图治,本来大多数人都对他充满指望的。可如今,如今他却因为皇后没了,疯了!

庞眠志在天下,妄想一展宏图,大展拳脚,可如今皇帝疯了,朝堂不稳,他去哪里大展拳脚去啊?自然是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一转头,就见眉发黑白夹杂的孙太傅正悠闲地坐在一旁,手摸着胡须不知道在想什么。庞眠心急,跺脚问道:“孙太傅,你们怎么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着急?”

孙太傅徐徐倒了一杯茶后,饮了一口,又拾眸看了他一眼,问道:“着急,有用吗?”

庞眠自然是知道没用的,可他心里急啊。着急地搓着手,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可是不着急,又能怎么办呢?”

庞眠憋了一肚子气,看着孙太傅,脸都憋成了番茄色。

孙太傅反而慢悠悠地看向谢欢,又饮了一口茶,这才开口问道:“谢大人可是有办法了?”

谢欢生的如庭中玉树一般挺拔,此刻正捏着眉心,思虑着此事该如何解决。闻言,抬头看向孙太傅,略略沉吟后,道:“有是有……”

庞眠眼眸瞬亮,恨不得上前去揪住他的衣领,急急忙忙问道:“谢大人有何办法?”

看向谢欢的目光,跟活菩萨一样。

谢欢眼皮一跳,接着缓声说出自己的想法。

“既然陛下如今的症结是皇后娘娘,那我们。至少让他有个念想。”

庞眠:“?”

谢欢道:“望月楼起火,乃是别人故意而为之。我们何不说,那尸体是假的,娘娘实际上,是失踪了。”

庞眠:“可那救出来的身体……分明是娘娘的尸……还……”

分明是孕妇的尸首。

谢欢一笑:“可是陛下不知道。”

皇上一回宫就进火里找娘娘,后来被林恒然救了出来。可陛下却没来得及去亲眼瞧娘娘的尸首,就因为悔恨过度,便疯癫了起来。

自然是没见过娘娘的尸首。

既然是有人大胆闯进宫刺杀,那说皇后娘娘被人带走了又如何。

至少,皇上会先清醒过来。

***

“所以,你便是寻了一具已经死去的女尸,丢到了望月楼中。”

谢欢点头,虽然觉得自己那般做,有些残忍,但为了小堂妹日后的安危,也不得不如此为之,点头道:“是。不然到时谢雪斐追过来,你恐怕插翅难逃。”

末了,补充一句:“尸首在乱葬岗寻的,身形与你差不多。”为了逼真,他还随便找了个望月楼里的金手钏放进那女子的手腕中。

害得他后来洗了许多次手,

说这话时,他抬头望了叶渃一眼,只见她眼尾处,真真切切地露出了一抹厌恶。

叶玖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试图平复她心底的怨气:“一切都被他夺走,是不是觉得很生气?气他,也气自己?”

叶渃没想到他猜中她所想,愣愣地点头。

叶玖收回目光,徐缓地看向窗外,规劝道:“但你也也要学会原谅自己,学会与自己和解。你不过是一介女子,若是生在好一些的时代也就罢了,可如今这以男子为尊的时代,很多时候哪怕你再努力,再用力争取,你也无法跟命运抗衡。既然努力过了,又失败了。与其每日活在悔恨之中,倒不如,忘记之前一切,行走天涯,反倒是自在得多。”叶玖知道自己在胡说,但是,也只能这么开导她。

叶玖说出这么一番话,让叶渃反而怀疑,他是穿的。思想还挺前卫的,不过仔细思琢片刻之后,她便恍然大悟:“九哥你是怕我逼你回去造反当皇帝吧?”

毕竟,他是大周如今尚在的宗室子弟。周皇室子嗣凋零,且早夭的也不少。哪怕叶玖排到了第九,但是周皇室的男丁,也只剩下一个残疾的恒王世子,还有他了。

似被戳破心思,叶玖有些赧然,摸了摸耳朵就往外走。恰好外边有脚步声,他便如游魂一般,自言自语地外走道:“燕凝来了,我去看看燕凝又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