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仍旧凶猛。

谢雪斐单枪匹马,没有任何防护便冲进了火中。火不认人,并不因为他是皇帝而手软,反而更加凶猛地往他这边来。

谢雪斐脑海之中,皆是叶渃的模样,颇有些不管不顾的模样。

反反复复,都是她被火烧灼的模样。

他仍旧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希望她仍然活着。希望,希望她能够好好的。

哪怕她心中并没有他。

火焰沾上衣角,但他浑然无觉,在已经几乎烧的没有样子的望月楼里寻她。

没有,到处都没有。

再往后走,也没有。

红色的火刺目,谢雪斐在火里几乎睁不开眼,但还在拼命睁眼,寻她的下落。

如果可以,他多想拿自己,来换他们母子一世无虞。

周围不断有木头掉落,不断有火烧过来,形容野兽见到食物一般兴奋,往他的衣袍,往他的皮肤烧去。

林恒然眼见着谢雪斐头顶上有带着火的黑色木头滚落,落在他的身上又被他推开,再度四处狂乱地去寻找他想要找的人。

“皇上!”避开火烧的旺的木头,林恒然奔了去过去。抓住谢雪斐的肩膀,便劝道:“陛下,属下已经都搜过了了……娘娘……娘娘……已经……”

“陛下,您快点离开吧。”浓烟呛如鼻喉,林恒然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带着几分凌厉的面容,此刻也被火映得通红,着火辣辣的疼。

林恒然觉得自己跟那火上烤的虾一样,都差不多要被烤熟了。

“滚!”然而谢雪斐似乎并没有察觉这里头的火光烤就能够烤熟,眼前疯狂地倒映着叶渃的模样。

他的眼瞳之中,倒映着她的身形,她就立在他不远处,被烈火焚烧。他甚至能够听到她凄厉的惨叫声。

声音声声撕扯他的心脏。

谢雪斐冲了过去,可是在他的手就要碰到她的脸时,她的身形,便倏然不见,跑到了另一个方向。

他又追了过去。

也不管前面到底有没有火,有没有东西绊着。若是倒了,他便重新起来,再度追过去。

林恒然甚至听得他口中呓语:“渃渃别怕,我来救你。”

又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而不远处,是正在烧得正旺的一团大火。

林渃初时以为,他只是寻人心切,现在看来,似乎是入了魇。

他连忙奔过去,拉住他。

***

叶渃醒来的时候,在一个木屋,周围万籁俱寂,风景正好。春日的的光线从窗口照进来,落在脸颊上,极为温热。

她眯着眼看了一眼那跑进来的光线,上边仿佛在浮动着许多泡泡一样的光圈。

周围传来了许多清脆的鸟声,空气中似乎也飘着青草还有花香的味道。

叶渃有些以为,自己到了天上。

可天上的房子,怎么可能那么简陋?这里的陈设,也是简单的很,仿佛不怎么有人住过一般。

她动了动手指,感觉身子有知觉,便坐了起来。

肚子还是鼓鼓的,而且比她从火中离开的时候,还要鼓一些。

看来,自己没死在那场火里。

很快,这里的平静就被打破了。

门外这时候响起了刀剑声,铮铮的声音打的激烈,还带着女子破口大骂的声音。

“好你个寻玖,竟然敢在这里私藏小贱人!看本公主不杀了你!”

“公主何必如此,你我男未婚女未嫁……”

清润的男声瞬间被打断,女子的声音气势汹汹:“你毁了本公主清白竟然还想赖账,看本公主不杀了你!”

“难道不是公主故意而为之!”

女子尖叫起来:“寻玖,我杀了你!”

又是刀剑相击的声音。

叶渃手撑住床板,欲要起来。然而头昏脑涨,身子又重,缓了好一会儿,她也没能起来。

余光这时候落在她的手臂上,手上仍旧有疤痕,但是已经结了痂。她似乎睡了很久,叶渃有些懵。

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衣红裳的女子,她躲避过了外头男子手中的剑,趁机跑了进来。见到**的女子模样美丽,而床边的杨木柜上,放着一个剪刀以及几绺剪下的黑发。

女子更加激动,恨不得把**的女子给碎尸万段,提着剑奔过来,便大声嚷嚷道:“啊啊啊,寻玖,你还给她剪发!我杀杀杀杀了她!”

像是一只炸毛的大章鱼。

剑直冲她而来,而门口一身白衣,眉目舒朗的男子,却竖着剑,剑尖指地,平静地看着她们。

剑在叶渃额心前停住,见身后没了动静,女子连忙回头,问道:“你为何不救你的心上人?”

白衣剑眉的男子,却缓慢地去放好剑,慢悠悠道:“你不会杀她。”

女子气得磨牙,狠狠地磨了一会儿牙之后,扭头,就冲叶渃数落那叫寻玖的男子的不好:“看到没有,你的心上人就是这么对你的!若是本公主一不小心,你小命便休矣。如此无情,如此薄情寡义,怎是良人。”

叶渃火里逃生,心境似乎有些变化,哪怕被剑指着,她也没觉得心中有波澜。反而看向那似乎是救了她的男子,眼神略有疑惑:“公子是……”

眉微微一蹙,总觉得,他的模样有些熟悉。

可是是谁呢,她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但那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又让叶渃觉得异样的有种亲近感。

寻玖转而去拿帕子擦手,慢条斯理地擦完手后,这才转身,展眉道:“姑娘不用知道我的身份,救你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眉目舒朗,一双清眸清澈非常,一笑时,眼如弯月一般。

有句话说是相由心生,他一看就是那种清透纯澈之人,如同一块玲珑剔透的好玉一般。

然而接下来的话,却有些毁人设了。他望向那女子,道:“既然公主不愿意走,恰好这里也缺个人照顾她,就劳烦公主了。”

“???”燕凝震惊了,指着寻玖好一会儿,这才出声:“寻寻寻,玖,你……你无耻!”

寻玖已经走出去,衣袍翩翩,好一腹黑公子。

不就仗着她喜欢他?

燕凝委屈极了,一回头。又看到那桌上被剪的头发,她更加委屈愤怒了。可很快,目光又掠到叶渃手臂上的伤疤,瞬间错愕,指着叶渃的手,就颤声问道:“你你你……你的手……怎么回事?他把你怎么了?”

又是烫伤又是剪她头发。

燕凝已经把寻玖脑补成了穷凶极恶之徒。

叶渃看出他误会了,忙解释:“公子救了我一命。”

她可以确定,她昏迷前见到的提剑的男子,并不是她。即使她那会儿意识消散,也知道不是。

可他,也未必与那要杀她的人无关。

叶渃的手指,紧攥着衣袖,生怕真相便是如此。

“救你一命。”燕凝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一下,又打量了叶渃几下,又问道:“那你说说,你发生了什么?”

嘴巴空空的,还想要吃一些东西,但这破屋子里竟然一口吃的都没有,燕凝重新看向叶渃,等着她的下文。

眼前的女子性格看起来似乎并不坏。

叶渃想了想,隐去了自己的身份,尽量简洁道。

“我……瞎了狗眼,遇人不淑,害得父亲留下的家产被吞,自己,也被那人所害。似乎是公子,把我从火中救了出来。”

燕凝托着腮,忘了一眼桌上的黑发,果然有几分被烧过的痕迹。估计是寻玖帮她处理头发。

心底怒火平息了一些,却又觉得有一些古怪的感觉。但面上还是不显,点了点头:“的确是遇人不淑。”

而门口处,寻玖正静立门口,一双漆黑的眼眸,静静地望着她。山上清凉的风拂过他的衣摆,他黑色眼眸,闪了一下,便走了进来,把手中端着粥搁在桌面上,笑着对燕宁道:“这粥,你喂她喝下吧。”

燕凝立马跳起,指着寻玖便勃然大怒:“你……”

寻玖已经出去了。

燕凝气得直哆嗦。

过了一会儿,这才回头,端起碗喂她吃。

把羹匙放到叶渃嘴边,语气硬邦邦地道:“吃。”

叶渃可不敢让她喂,欲要抢过她手中的羹匙:“我自己来。”

燕凝却躲开,语气凶凶的:“快吃!”

叶渃也是真的饿了,张开嘴,就把羹匙中的粥吃光。

燕凝又不情不愿地继续喂。

等粥见了底,燕凝一抬手,就重重把粥搁在一旁,似乎还在生气。

可她的心底,分明是好的。

看到她如今的模样,叶渃有些想起曾经的自己,便好心地道:“其实你不必要这样。”

她低声问:“为什么非要听他的?”

燕凝斜觑她一眼,转头就走:“因为本公主喜欢。”

片刻后出了门。

寻玖过了一会儿才回来,见到床边的桌上放着空了的碗,而叶渃正坐在**看着肚子,他笑了笑:“不饿了?”

叶渃点点头,又抬眸问道:“这里……是哪里。”

寻玖如实相告:“我们已经出了周国,至于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你要带我去哪里?”

寻玖反问:“你想去哪里?”他的眼神,带着温柔,仿佛他们认识一般。

叶渃疑惑他熟稔的语气,说出她的困惑:“公子能说说,后来发生了什么吗?您又为何出现在哪里救了我。”

寻玖道:“我去宫中寻一味奇药,恰好看到那边起火,便顺便过去瞧了一眼,又顺便救了你。”他说的,并不完全是假话。他的确不是故意进宫的,而是为了寻药。

没想到,大周已经风云巨变。

叶渃更加疑惑:“那我们是怎么逃出来的?”宫中那么多侍卫,他就算武功再高,也不可能轻易带着她走,还能把她带离大周。

他到底是谁。

知道叶渃在怀疑他的身份,寻玖笑了笑,终究还是没有说明,而是道:“你先好好歇息,养好你肚子里的孩子。别看你如今醒来了,可之前。可是昏睡了将近半个月呢,若不是我寻药给你医治,怕也是保不住你肚子里地孩子。”

寻玖说完这句话就出去了,留下仍旧是一脸困惑的叶渃。

她越看他越觉得熟悉,可是,她却对他,没有多少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