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小宫女这般恐惧模样,叶渃觉得没意思。知道自己没必要为难一个小宫女,叶渃直接把人往外赶:“你出去吧。”

宫女如蒙大赦:“多谢公主。”

转身离开时,她的脚步还是平常的速度。待走远之后,脚步便又加快了几分。

她又不是豺狼虎豹,竟然也能把人吓得这般。

叶渃哂笑一声,片刻后面无表情躺下:“你出去吧。”

话是对盈绿说的。

“公主……”盈绿神色踌躇,既担忧叶渃,又害怕她生自己的气。她们二人从小一同长大,情同姐妹,盈绿生怕公主因为方才的话,对她心有芥蒂。

“他可真是能够骗人。”叶渃自言自语道。

接着又重复:“你先出去吧。”

知道盈绿心里不好受,叶渃也不为难她,声音缓和了许多:“我有些乏。”

累的不仅是身体,还有心。

而今困状,她永远不知道,下一秒,是生是死。她此刻,如同在烹着油的锅上,内心焦灼,惶惶不安。

拗不过叶渃,盈绿只能退出去。

殿中剩下叶渃一个人。

她微微仰着头,看着金色帐子上边繁复华丽的鱼戏莲叶纹,渐渐出神。

手也搭上自己的小腹,眼前,渐渐朦胧。

她靠着床架就睡着了。

醒来时,身上热烘烘的。

叶渃手臂动了一下,而后就碰到了一具热热的身体。叶渃身体一僵。

而身旁人,似乎是被她的手打醒,小心翼翼地给她掖了掖被子后,长臂轻轻揽过她的腰。而后下巴轻埋她颈窝,便传出清冽的呼吸声。似乎又睡了过去。

叶渃眼眸睁开。

谢雪斐放大的面容,正对着她的脸。

他生的好,每一寸肌肤,看起来都像是上天精心造就出来的,恰到好处地完美。

曾经叶渃觉得,她多么幸运,能够拥有这样一个男人。

而今,叶渃心中却恨。为何上天会给这样伪善的人,一张如此能欺骗人的面孔。他应该生的丑陋无比,让世人憎恶,遭世界厌弃。

叶渃憎恶地,推开了躺在自己身侧的谢雪斐。

谢雪斐方才入睡,身旁人的猛烈一推,让他瞬间惊醒。睁眼,便见到叶渃坐了起来,眼神带着厌恶,声音冰冰冷冷地:“你来做什么?”

你来做什么?

这句话,如同雷火一般,在谢雪斐耳中炸开。

里头带着嫌弃,憎恶,冷漠。

谢雪斐静默了一瞬,伸手揽过她的肩,便柔声道:“夜深了,早些睡吧。”

明明两人的关系已经恶劣到了极点,而他,还在用一贯的态度粉饰太平。

叶渃真是气笑了,拿起玉枕,就往他头上丢,当真是一点儿不客气:“滚!”

玉枕自然没有落在谢雪斐头上,而是落在了肩头。玉枕撞到骨头,带来疼痛的感觉。

谢雪斐敛眸睨着叶渃愤怒的脸,唇抿成了一条线。

“怎么?你现在想跟我重修旧好了?还是愧疚?”

“之前假装忙碌,天天住在养心殿不过来的时候,你记得我是谁?你骗我的时候,你知道我是谁?”

“你现在,装什么装?”

叶渃恨恨道。

“滚啊!”说到激动处,叶渃拽起身前的锦被,就往他身上丢。被面擦到谢雪斐的面容,他脸微微一侧。鸦羽一般的长睫,也如雨中蝴蝶一般,轻颤着。

叶渃似乎从他面上看到了类似于受伤的神情。

他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有什么资格露出这样的神情?

叶渃恼恨不已,气血上涌的她,对着谢雪斐,便拳打脚踢起来。

“滚!”

“你滚!”

见她如此激动,颇有些不管不顾的样子。生怕她伤到,谢雪斐连忙单手抓住她两只打人的手,将她钳制住。

低声劝道:“你莫要激动。”

“你还想跟我好好说?谢雪斐,你今夜若是不走,我就陪你耗,看谁撑得住。”叶渃的方式,简直是有些自虐。她如今身子重,若是当真跟他耗,最后身子出问题的还是她。

谢雪斐眉目一凝,立马就从**下来,取过一旁的衣衫,低眸道:“你好好歇息。”

是让步与妥协。

然而,后面叶渃连回应,都不屑于回应。

谢雪斐随意地披上外衣,长发披散着,便出了凤彩宫。恰好如今在翰林任职的谢欢有要是见他,二人便一道去了养心殿。

谈完政事之后,谢欢临走前,突然想起谢雪斐从凤彩宫中出来时,模样狼狈。他抬手轻摸下巴,道:“方才陛下……可是被公主赶了出来?”

谢欢生的也是好。

面容文秀,偏偏,生了一双丹凤眼,给他多增了几分玩世不恭的不羁。问话时,青衣博带,倜傥手指轻抚下巴,凤眸里带着浓浓兴味,风流倜傥里,带了点欠揍。

至少,落在谢雪斐眼里,是这样的。

谢雪斐手搭在桌案上,淡淡扫他一眼:“与你无关。”

言外之意就是,请你快滚。

君王的私事,作为臣子,自然是不得随意去窥探。可谢欢如今是谢雪斐的左膀右臂,加之,谢欢不过比谢雪斐大了两岁,二人偶尔一起喝茶吃酒,也算是有几分友情存在。

哪怕谢欢吃了熊心豹子胆打趣他,谢雪斐也不会砍了他的头。不然那满桌子的案牍,谁帮他分担,

谢欢幸灾乐祸:“陛下这脾气,真是好。”

说完这句,他便笑着,赶紧离开。

生怕后头的谢雪斐,愠怒之下,不杀他,也会拿剑刺他。

对于帝后之事,谢欢早就知道几分。但他也只到这会儿才打趣几句。大丈夫志在四海,过重的儿女情长,反而是一种累赘。谢雪斐若是当真无情,反而是谢欢有些乐于见到的。毕竟以陛下当初跟云梨公主那般好的模样,云梨公主未必不会干扰朝堂。

女子多鼠目寸光,无论是多么有才情的女子,在谢欢看来,在政事之上,都是目光短浅的。

然而,昔日恩爱夫妻走到今日,又让他想起自己的夫人,谢欢又忍不住,有些怜悯。

当然,谢欢打趣谢雪斐,是当真觉得有些有趣。

他博览天下群书,见闻也不少,倒是第一次,听闻皇帝被女子半夜赶出房。

帝颜何在?

谢欢离去之后,养心殿内,便只剩下谢雪斐一人。心烦意燥,他翻开桌上的奏折,便看了起来。

可里边的内容,如同天书一般,他一字都看不下去。

把奏折拍到了案桌上,谢雪斐便对着门外喊:“濯云。”

濯云连忙小跑进来,身上还穿着一身太监服。因为跑得急,头上的冠帽歪了,他连忙扶正,立得笔直:“陛下有何吩咐?”

谢雪斐问道:“封后大典筹备得如何了?”

封后大典濯云一直在跟进:“已经差不多筹备完毕了。”

谢雪斐语气淡淡:“嗯。”

濯云垂首,抬眸觑了一眼谢雪斐的脸色后,心里有些犯嘀咕。而今,他有些摸不清楚皇上的心思了。

莫说是位高权重的帝王,便是寻常人,妻子联合外人要杀自己,也会愤怒吧。哪怕是陛下有错在先。

何况陛下与公主成亲,本身也是居心不良。

为何现在执意于给公主举行封后大典。

濯云思来想去,只想到一个原因。

陛下是为了安抚公主吧。毕竟她肚子里还怀着陛下的孩子。虽说换一个女子,同样也可以为陛下生儿育女,但是,公主的孩子总归还是不一样的。

叶家终归是撑起了大周这么多年,信服大周皇室的百姓也不在少数。陛下若是能够安抚好公主,那百姓的情绪,也能被安抚下来。

这么想,濯云更觉得谢雪斐可怕了。

一个能够忍受所有屈辱,默默隐藏实力,最后给敌人沉重一击的男人,这世间,能够有什么可以打败他的呢?应是没有的。

而陛下,如今,尚还年轻。年纪轻轻,已经比那些在官场沉浮多年的老油条沉得住气了。日后如何,濯云都不敢想象。

只因,想象不出来。

“明日你让钦天监选好日子吧。”

想了想,他又道:“不要最近的。”

“喏。”濯云点头,而后告退。往外走之时,他在心里琢磨,陛下为何不用最近的日子,明明他看起来有些紧张公主。

到了门外,廊下红色的灯笼,晕染他白净的面孔时,他这才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公主如今正与陛下吵着,必然是要安息公主的怒火之后,再行封后大典。明明是很简单的理由,偏声,他在纠结。

濯云觉得自己真是傻。转头,便往钦天监所在的地方而去。

初春的夜里有些凉,两旁露出褐色泥土的花圃上,似乎还残存着落雪的痕迹。这个年。有些寒冷。

濯云拢了拢衣袖,加快脚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喃喃道:“赶紧去把事情办了,早些回去歇息。”

而养心殿之中,此刻正烧着温暖的碳。碳烧的殿里一片温热,跟外边的寒凉形成了天差地别的差异。

谢雪斐越坐越躁,最后坐不下去了,便走到了窗旁,打开窗户,看着外边的夜色。

冷风见窗口打开,连忙冲了进来。也把谢雪斐的头脑。冲得更加清醒一些。

空气中似乎飘着鞭炮的味道,这是年的味道。然而,整个皇宫里边,却似乎没有什么年的气氛。

在窗旁立了一会儿,谢雪斐转头,走到门外突然对离墨道:“让人放烟花吧。”

听闻新年那一夜,一过除夕,裴景瑞为叶渃放了一场绚丽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