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长安乱之三

她静静地站在原地,二人静默无言了良久之后,她才问道:“现在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她也懒得继续扮演君臣之礼,说话间连敬称都直接省去了。

凤敬倒也没介意,只是轻咳着重新回到书桌后,眼神极为复杂地看着她,良久轻笑了一声,开口说:

“呵,朕之前请了天家一子前来为朕卜卦,只是人却昨夜才到。朕便请他算国运,问天命,他却说此乃龙乾天卦,需国主折寿献祭,方得得卜算。”

苏倾予并没有感到丝毫的讶异,天家命术,玄之又玄,天地玄黄四卦,要数天卦最难卜算,一旦涉及到皇室,那更是非人力可卜算的了!

毕竟皇帝又称天子,乃是帝星转世,凡人若要强行卜问苍天其神魂命格,那可是要遭天谴的!

所以那个天家人让凤敬以命献祭不足为奇,因为若不折了凤敬的寿,他自己强行卜算,命陨当场都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活在人间炼狱之中,生生受着活罪,无法死去。

让她好奇的,是凤敬为何偏偏选在这混乱的时候,折寿卜卦。

想着,她不由也问了出来。

凤敬解释道:“因为朕也有所担心啊,所以想问苍天我国国运如何。只是很可惜啊,乱世将至,混沌天命不可测明,国运如何亦是捉摸不透。唯一算出的,只有一点……”

说到这,他突然顿住,

苏倾予疑惑地抬眸,见凤敬定定地看着自己,不由微皱了下眉,心中随之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预感,那一点,怕是和她有关。

果不其然,下一瞬就听到凤敬接着说:“他告诉朕,你乃是天选之人,国运天命,皆与你息息相关,你所影响的乃是天下运势!”

苏倾予闻言讶异地挑了下眉,熟悉的说辞,让她立刻想到了天子松。

她让小白去给对方传信已经有一阵子了,莫非对方迟迟没有来找她的缘故,是因为受邀进了宫?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天子松很明显还得不到如此待遇,那又会是哪一个天家人呢……

正沉思着,就听凤敬又道:“朕知道其他六国皆狼子野心,你之前所述朕心里也都清楚。

可天秦目前形势,想必不用我多言说,你也明白。我们现在急需盟国共同作战,来平息边境之乱,哪怕只能保一时的安稳,给珏儿一点适应和成长的时间,那也足够了。”

“所以你为此,不惜冒着引狼入室的危险?你可有想过,这场联姻,本身就是陷阱,可能城内喜乐笙歌,城外已经被敌军围城了?”

“呵,自然想过,只是我自也有准备。不妨告诉你,长安城下便是祖辈布下的杀阵,若苍燕国真敢如此,那朕必叫他折损大半兵力。”

苏倾予看着凤敬青白阴翳的脸色,心里不由阵阵发寒。

她不由眯起眼睛,低声质问:“但凡杀阵,需得以人血为祭,如此庞大的阵法,怕是得以长安城半数百姓的性命作代价方能启动吧?

你置长安满城无辜百姓于何地?他们凭什么要为你的决策错误而死?”

“国若亡,百姓何以家?不过牺牲半数平民就能挽救国于水火之中,有何不可?况且,你又怎知必会如此,假如苍燕当真有心与我国结盟,岂不皆大欢喜?”

“凤敬,枉你身居高位这么多年,竟还如此天真,呵,你可知你的自私天真多疑,将会害死多少人!”

“放肆!咳咳咳——”

凤敬猛拍一下桌子,发出“啪”地一声闷响,剧烈地咳嗽声引来书房外的士兵敲起门询问。

大概是凤敬提前吩咐过的缘故,尽管外面的人着急却也没有一人敢冲进来。

直到凤敬缓和下来说了声没事,外面的敲门声才平息下来。

然后便听他压低嗓音接着道:“若亡国,死的人就不是半数长安城百姓而已,将会更多,连你也得跟着殉国。”

“其实你本不必走到这一步的。”苏倾予淡淡地说道,垂眸掩下了其间的晦暗。

“你错了,我早就毫无退路了!如今朝堂之上,左相权势过大,各大势力盘根错节,纵使朕为君主,也有万般身不由己。

此番联姻,若朕不幸赌错,你便可趁乱将朝廷蛀虫一一杀尽,重新洗牌;若朕赌对了,呵,便也可利用苍燕镇压左相,削其势力。”

听似很有道理的话,苏倾予心中却微微不屑。

凤敬自登基以来,虽治国有方,却因疑心过重,早期杀了过多忠良之臣。

后来虽心有悔意,可朝堂之上人人都在寻求大树荫蔽,早已形成了各个派系,只顾相互倾轧或是自保,根本没有几个进谏忠言之人。

最后为了安抚像彦博扬这样的人,让他们不至于叛国谋反,只得纳其女儿入宫为妃,不断封赏放权,这才酿成了今日的局面。

说到底,今日恶果,都是凤敬过去自己种下的因,合该他自己食下。

无话可说,苏倾予作揖道:“若陛下无事,臣就回去了。”

凤敬拢了拢外袍,深深地看了眼她道:“苏倾予,我知道你恨我,可我仍希望所有往事,都能随着我死而烟消云散。

珏儿是无辜的,那些事他并未参与其中,也毫不知情,珏儿心性才能,是诸多皇子里最适合成为新皇的。

最后我要提醒你的,就是珏儿他既然已经接纳你了,那你千万不要背叛他。有些事的后果,并非你所能承担的起。”

不待苏倾予说话,凤敬就挥了挥手道:“不必多言,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回去吧!”

苏倾予依言退了出去,将锦盒和圣旨拢在宽袍之中,站在书房门口,神色深沉。

凤敬刚刚说的那句话很耳熟,似乎……初见时,凤煜炎便对她说过……

心中轻叹一声,并未在宫中继续逗留,出宫后,在无人经过的暗巷里,叫出青蒿,将手中之物交与他道:“你先将这些带回府邸藏好,我还有事要办,晚些时候再回去。”

“可是……”

知道他想要说什么的苏倾予出声打断道:“回去吧,我可以保护自己。”

青蒿虽仍心有担心,却并未再坚持,拿着两样东西“嗖”地一下就不见了踪迹。

苏倾予仰头看了眼天,太阳不知何时躲到了厚厚的白云后面去了,灰白的天空有些低沉,带着夏日降雨前独有的压抑。

她揉了下太阳穴,转身离开了暗巷,一身白衣融入茫茫人群之中,很快不见了踪迹。

无人注意到,她衣摆下粘着一个幼童巴掌大小的纸片“人”,脸颊两团腮红如血,夸张扬起的嘴角怎么看怎么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