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姑娘,你是在等我吗?

顾文茵送给穆东明的那把折扇,是用湘妃竹做的。

是她亲手从几百上千根的竹子里挑出来的一段,做出来后,便只见折扇两边大骨的上方,各有一滴椭圆如花瓣形状的斑纹,若是细看,还能发现斑内分布着如年轮样的纹路,这是是湘妃的指纹,俗称“指纹斑”。颜色深浅均匀如同树干的年轮,像卷云图案一样,十分漂亮。

扇面则是一枝凌云而开的桃花,黑色的枝干虬结,粉色的桃花点点,简简单单几笔,却似鲜活得要飞出来一般,在扇子的右边以拈花小楷写着一首七律。

穆东明目光凝在那首七律上,[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印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穆东明一瞬间便想到了龙首崖上的那一幢竹屋,以及竹屋外的那株老桃树。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穆东明抬头,神色复杂的看着顾文茵,“你去过龙首崖?”

顾文茵垂了眸子,她不敢和穆东明对视,目光落在自己粉嫩的指尖上,轻声说道:“去过,每年桃花开的时候,我都会去那山崖下站一站,又或者去瀑布那里坐一坐。我看到了被风从崖上吹落的花瓣,也看到了瀑布下面的水潭里又有了几条鱼,还看到……”

穆东明说不出此刻自己的感觉,顾文茵娓娓道来的话声里,他好像回到了龙首崖上的竹屋里。好似看到门前的那棵老桃树,花开花落,四季轮换。他不由自主的将目光凝在了顾文茵的身上。

顾文茵也好似回到了站在龙首崖下默默凝望的那些日子里,她抬脸,目光迎着穆东明的注视,轻声说道:“我看到了三年的春来春去,却没有看到你站在崖上,对我挥挥手,打着招呼说‘嘿,姑娘,你是在等我吗?’。”

“砰”一声巨响。

好似一个炸雷在穆东明的头顶响起,震得穆东明心脏发抖,那句“嘿,姑娘,你是在等我吗?”像一柄利剑刺入穆东明的心房。

他没了反应,目光也如同被定格了一样,和顾文茵的目光胶在了一起。

风,从耳边掠过,砰砰乱跳如同揣了头猛虎的心,在顾文茵那对幽深纯澈的眸子里,突然的便安静了下来,安静的像一泓明静的湖水。

顾文茵想,她一定是疯了,她怎么会胆大的说出这样的话。可是,一瞬的惊愕过后,却又有着尘埃落定后的安心若素。

她静静的看着穆东明,看着那对结冰凝霜般的眸子里有着什么一闪而过,看着那黑如永夜瞳仁深处小小的自己的身影。看着……

“很抱歉……”

顾文茵瞬间白了脸色,下意识的便想要起身逃离。

不,这不是她想要的,她不需要他说抱歉,哪怕……哪怕终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也无须向她说这两个字。

她喜欢他,是她的事,他不需要因为不能接受这份情感而说抱歉,就如同,她并不怨恨他的拒绝一样!

顾文茵想要说点什么,可是张开嘴的刹那,才发觉,喉咙竟如同刀割了一般,难受的根本就说不出一个字。鼻子也像是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拳,眼眶酸涩的眼前瞬间模糊一片。为了不让穆东明看出她的异样,她猛的撇了脸,将目光看向了别处,拼命的压制着心底翻江倒海般的难受。

穆东明自是没有错过顾文茵的神色的变化,第一个反应是,她病了!

下意识的便往前倾了倾,那句到了嘴边的“让你空等,我想如果我在,我会问,姑娘,要上来看桃花吗?”变成了,“你怎么了?”

“没,没,没什么。”顾文茵慌乱的说道。

话落,压制已久的眼泪突然的便奔眶而出。

穆东明大惊之下,一把攥住了紧紧攥成拳头的手,急声问道:“是生病了吗?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看大夫?”

心里一瞬生起个念头,他应该把尚小云带在身边的。

穆东明温热的掌心像火子一样,烫得顾文茵身子一僵,她猛的抬头看向穆东明,被泪水洗过的眸子,如黑玉琉璃般剔透莹澈,只把个穆东明看得连心跳都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

顾文茵深吸了口气,唇角绽起抹苦笑,轻声说道:“我没事。”

穆东明感觉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顾文茵的眼底慢慢的流逝,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却很清楚,这不是他想要的。但眼下,首要确认的是,小姑娘到底怎么了。

“真的没事吗?”穆东明犹疑的问道。

顾文茵摇头,毕竟是活过两世的人,不过是这么片刻的功夫,她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不动声色的将手从穆东明掌心挣脱了出来,只是……

穆东明看着悄悄的试图从他掌心抽离的小手,他不由分说的略略加重了掌间的力道,漆黑似冷玉的眸子,从那只葱剥似的手上,缓缓上移,落在小丫头精致如描画般的脸上,正欲开口。

然,却在这时,外面响起苏陶氏的声音,“姑娘,你在家吗?”

穆东明一怔之下,顾文茵飞快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扬声说道:“在的,嫂子。”

穆东明在顾文茵给苏陶氏开门时,跃墙而过,几个起落间便没了踪影。

苏陶氏是来给顾文茵送艾果的。

这个艾果是指艾叶做的果子,不是小名艾果的她儿子。

“刚蒸好的,趁热才好吃。”苏陶氏说道。

顾文茵接过食盒,对苏陶氏说道:“谢谢嫂子,要不要坐会儿再走?”

“不了,家里还在做,我得去帮忙。”苏陶氏说道。

顾文茵没有留苏陶氏,把食盒里的艾果拿了出来,食盒还给苏陶氏,送了她出门。

苏陶氏回到家后,一脸犹疑的对候氏说道:“娘,我刚才给姑娘送艾果的时候,发现她眼睛红红的好似哭过。”

候氏手里动作一顿,看向苏陶氏,“你没看错?”

苏陶氏摇头。

候氏两弯柳叶眉蹙了蹙,轻声说道:“你公公说,这顾姑娘心性坚强,为人思维慎密,做事又极具魄力,便是寻常男子也不如他。真像你说的那样,那就肯定出事了。”

候氏的话,使得苏卫氏和苏陶氏齐齐变了脸色。

整个苏家都指着顾文茵的这个扇子铺过活,苏本东做了大管事,他的两个儿子,虽然不在铺子里干活,但却是做着和铺子息息相关的活。兄弟两人负责采购做扇面的宣纸,以及扇套的用布。

倘若真是出事了,且这事情使得向来坚强的顾文茵都忍不住的落泪,可见事情有棘手!

苏陶氏想了想,轻声问道:“娘,要不要我晚上侧面问问姑娘?”

候氏摇头,“先别问,回头我和你公公商量下再说。”

顾文茵哪里知道,自己的一时失态,竟会使得苏家婆媳惶恐不安起来。

她这会子正狠狠的咬着汁多馅辣的艾果,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的懊悔,懊悔不该把话说得这么早,应该再等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