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早上出了身一惊一乍的汗,裴楠搅成乱麻的心绪此刻尚在恢复期,也想洗澡,但他还没能迈过心里那道坎,更不敢就这样乱糟糟地回去面对他爸妈。

他亦有些许顾虑,害怕顾南枝知道她的宝贝郑书昀被他给睡了,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稍加权衡后,他选择征用郑书昀的浴室。

对于这个来过数次的地方,裴楠已然驾轻就熟,就跟进自家浴室一样。他赤着双脚踩上光洁舒适的地砖,调好自己喜欢的灯光模式和亮度,却又在忍着腰酸背痛艰难脱衣的时候,产生了几分不同往日的异样感。

浴室里残留的水汽悄然洇湿了裴楠**的毛孔,而在半小时前,它们刚从郑书昀的皮肤上蒸腾出来,如同创造了一场某种意义上的共浴。

衣物褪尽的瞬间,裴楠随着思绪缓缓流转的眸光骤然凝滞,他垂着脖颈,错愕地瞪着自己平坦的腹部那几条紫红交错的吻痕。

由于醒来的时候穿着睡衣,他原以为只有郑书昀“挂了彩”,没想到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郑书昀留下的记号基本都在私密的地方,大腿根处和内侧属于重灾区,部分皮肉甚至呈现出被唇齿反复吮咬过的迹象。

头顶淡黄明亮的灯光倾泻而下,将整个未着寸缕的身体轻轻裹住,裴楠望着镜中的自己,随着酒精消弭的记忆仿佛又回溯了几分,他臀部肌肉蓦地绷紧颤栗,伏在地面的脚趾忍不住蜷缩了几下,随即,那些痕迹斑驳的地方也无端起了层薄薄的热辣感。

操,郑书昀可真够变态的!

裴楠这样在心头低骂,不由用指腹轻轻触碰某处的红痕,而后又像被烫到般弹开,转头匆忙打开花洒,连温度都没调整,便将整个身躯没入偏凉的温水之中。

洗澡的过程中,郑书昀来过一趟,给他送衣服。

沉缓有力的敲门声响起的时候,裴楠正在冲洗身上的泡沫,他尽量维持镇定的声线简短回应,随即便屏住呼吸,直到在门口静静站了许久的郑书昀离开,才如溺水般喘出几大口气。

裴楠并未淋浴太久,擦干水渍后,拉着把手开出一小条门缝,伸长手臂从外面捞了套紫色系的休闲装进来。

他将其默认作郑书昀的旧衣服,却又不免感到好奇,心说郑书昀平常从来爱用黑白灰装深沉,竟然也曾青睐过如此鲜活的颜色,倒是和他一贯的审美不谋而合。

然而穿好之后他才发觉,这套衣服于他而言,居然无比合身。

*

裴楠坐在餐厅里的时候,郑书昀还没过来,趁这会儿工夫,他靠在椅背上发了几分钟呆,试图复盘昨晚发生的所有,却无论怎样努力,依旧都只能想起一些片段。

但哪怕只是记忆断点,也足够夸张,那些画面刺激得他不住地脸红心跳。

他扶住额角,决定放弃折磨自己,转而默默回忆这十五年来与郑书昀针锋相对的种种。

紧接着,那种刚得知自己被上时的悲愤感,再度袭入心头。

他和郑书昀好歹也是这么多年水火不容的老对头,冰释前嫌也没多久,结果还没来得及做几天朋友呢,就直接滚上了床。

这他妈的叫什么事……

裴楠摊开手掌狠狠搓了几把脸,恰在这时,窗外有风拂过,带来了一丝勾人的香气,他转过头,略微张开双指,从狭窄的指缝间看到不远处的开放式厨房里,郑书昀正在用锅铲搅动着砂锅。

他还以为郑书昀煮咖啡去了,没想到是在烹饪食物。

郑书昀罕见地在大白天穿着浅灰色居家服,他略微低头观察锅内的情况,神情专注,淡色的唇却并未全然抿紧,原本疏离的眉眼舒展着,就连那终日冷冽的银边眼镜,也在不经意间沾染些许窗外而来的金灿灿的阳光。

矜贵清冷的天之骄子,和油烟交织的厨房,此刻竟意外地合拍。

手掌从脸上缓缓滑落,裴楠觉得郑书昀似乎有哪里变了,然而当视线散落在对方脸上的各个部位,又有些抓不住焦点,直到听见餐具轻碰碗碟的声音,失焦的目光才重新汇聚成一点,却不期然落到了郑书昀看向他时,略微扬起的唇角上。

心脏狠狠漏了一拍。

裴楠强行稳住自己险些下意识逃离的视线,挑起一边眉毛,语气略显疏懒道:“你什么时候会做饭了?”

“前段时间学的。”郑书昀端着食物朝餐厅走来,绕过一道半身墙,目光从始至终围绕在裴楠身上。

裴楠望着面前香气扑鼻的蔬菜瘦肉粥,忽然有些克制不住食欲,拿起瓷勺喝了一口,唇齿间顷刻溢满鲜香。

他回味了一阵,有些不解地问:“怎么突然心血**学这个?”

还学得挺像模像样的。

郑书昀语气淡淡道:“想让家里的厨房增加一些烟火气。”

裴楠愣了愣,觉得这话听着耳熟,而后想起上个月,他给手伤的郑书昀做陪护的期间,曾打算在郑书昀家开火,却被那纤尘不染的厨房劝退,不禁吐槽郑书昀的厨房缺乏烟火气。

怦怦。

裴楠听到了自己陡然变重的心跳声。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迅速转移了话题:“不是说好吃蛋糕吗?”

郑书昀道:“先吃点东西垫肚子,不然又该胃疼了。”

男人的声音极度温和理性,却非但没能抚平他心头被拨乱的琴弦,反倒像是往他后颈处压了什么,迫使他只能埋下头去闷头喝粥,直到碗里空了一半,那沉重的感觉才消散了些许。

缓缓抬头的时候,他看到郑书昀正拿着叉子,慢条斯理地将一团撒了黑胡椒的意面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后,随着喉结攒动咽下,一套优雅的用餐动作下来,端的是赏心悦目。

裴楠咽了口唾沫,不由得去幻想那意面的味道,便有些嘴馋道:“为什么你吃意面,我喝粥?”

郑书昀轻轻搁下叉子,抬眼望向对面的裴楠,正色道:“最近饮食宜清淡,我昨天检查过,你那里虽然没出血,但稍微有点肿。”

裴楠闻言,蓦地瞪圆了眼,手中的瓷勺也落入碗中砸出脆响。

他只是在脑中略一勾勒郑书昀话中的情景,汹涌的热意便自下而上席卷了整张白皙的脸,包括原本冰凉的耳根。

裴楠的反应悉数落在了郑书昀的眼里,他表情正经的脸上浮起转瞬即逝的笑意,正要开口再说什么,就听裴楠焦急地制止道:“好了好了郑律,食不言寝不语,这还是你初中那会儿教育我的。”

听到“初中”二字,郑书昀有些愕然,他当然记得自己对裴楠说的每一句话,只是从未料想过裴楠也记得他们之间的小事。

早餐后半段,两人全程未语。

裴楠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屁股下垫了一个厚厚的鸭绒垫,难怪他坐下去的时候,未曾感到半分不适。

郑书昀比裴楠先吃完,起身去门外取了个同城快递。

望着郑书昀的背影,裴楠突然发现,对方原本空空如也的右手手腕,此刻正戴着串檀木珠,皮肤下略微隆起的淡青色血管,被一圈一圈压在下面,和他想象中对方戴上的样子分毫不差。

随即,他忽然想起一个无可忽视的矛盾点——

他明明把郑书昀拉黑了,为什么在他发出那些消息之后,对方却获悉了他所说的一切内容,包括这个原本不打算送的礼物……

难道拉黑对方微信后,给对方发消息,对方依然能收到?

裴楠拉黑某个人,就意味着老死不相往来,从来没干过给被拉黑者发消息的傻事。

他偏过头,看到郑书昀搁在桌上的手机,思索几秒后,打开自己的微信给郑书昀发了个“?”过去。

紧接着,郑书昀的手机亮了起来,屏幕上弹出他刚才发过去的问号,备注名是“楠楠”。

裴楠握紧手机傻眼了,脑中有两团烟花渐次炸开,一时不知道是郑书昀能收到他消息更为震撼,还是郑书昀给他的备注更加离谱。

郑书昀到底是怎么回事?

多大人了还玩“叠词词”?

郑书昀回到餐厅的时候,自然看到了手机上那条未读消息,他在键盘上按了四下,裴楠的手机便震动了起来。

裴楠低头一看,他和郑书昀的对话框里,多了个对方发来的“嗯”。

*

郑书昀收拾餐桌的时候,裴楠也没心安理得地闲着,将餐具扔进洗碗机,刚摁下开关,便听到身后跟来的郑书昀由远及近的声音:“你昨天傍晚是不是去过律所?”

裴楠沉默须臾,并未回答对方问题,而是闷声闷气道:“虽然我把你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但不代表我原谅你的某些行为。”

郑书昀道:“是我不对。”

裴楠顿住,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轻易道歉,话里的薄怒顷刻消散了大半,但还是端着态度嘟囔:“我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是哪里不对。”

“以后无论去哪,我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你。”郑书昀已经走到了裴楠身后,由于贴得极近,说话时的气息悉数喷在裴楠后颈和耳根,流连忘返。

裴楠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故作不以为意道:“免了,我又不是你家长,不需要你向我报备行程。”

郑书昀道:“不管你需不需要,我都告诉你。”

裴楠鼻腔哼出一点微不可察的气音,在郑书昀看不见的方向撇了撇嘴,心说郑书昀没变,还是那个不容置辩的人,却又没有以前那么讨厌。

厨房收拾好后,郑书昀抬手去开头顶最高处的单开门吊柜,打算将砂锅放入其中,却在拉门的一瞬间,整个把手毫无征兆地脱落,门上只剩下两个窄小的洞。

裴楠凑过来看了眼把手构造,道:“应该能直接插回去。”

郑书昀尝试了一下,发现洞里的卡扣产生了滑动,需要将其拨到正确的位置,便将食指伸了进去。

裴楠站在郑书昀身旁,举着头,看那修长有力的手指堪堪没入半截,粗大的指关节卡在柜门洞口处,带动指尖来回搅动。

他没来由感到某处一痛,腿差点软了,脑中忽然又闪回了些许全新的关于昨夜的记忆。

他一把抓住郑书昀的胳膊,一本正经道:“你手指太粗,还是我来吧。”

裴楠的手指的确纤细不少,但他比郑书昀矮十公分,需要抬高胳膊才能找到着力点。

他的上衣本就是轻薄的休闲短款,随着他抬臂拉伸的动作,下摆毫无阻碍地和裤腰分离,露出了一小截窄得仿佛不堪一握的腰,而那原本光洁无暇的皮肤上,满是红痕。

被突如其来的春光拂了面,郑书昀原本浅淡的眸色明显晦暗了几分,在裴楠身后抬起手,却并未真的触碰上去,只将掌心虚虚挨在腰侧,似是在丈量什么。

“最近饮食不规律吗?”郑书昀忽然问。

裴楠正在奋力寻找卡扣位点,漫不经意发出“嗯”的一声,拉长的沙哑语调带着不自知的绵软,尾音带着疑惑上扬,听得身后的郑书昀不由得喉结轻滚。

“腰变细了,肚子也瘦。”郑书昀又道。

裴楠刚把卡扣拨正,有些慢半拍地思索这八个字的含义,耳边却再度响起那把低沉磁性的好嗓子:“昨晚看见,还担心你吃不进去。”

作者有话说:

这篇海星好少呜呜呜,乞讨一些海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