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影把手机铃声调成振动,放进衣袋,然后解下鞋带将裤腿扎紧,再慢慢地直起身。不远处的那条蛇依然一点动静也没有,似乎正在呼呼大睡。她松了口气,缓缓靠上身后的树干,这样才能站得久一些。

她说不出具体位置,徐兆伦只得一路走一路问,好在几个老太太见过她的车,徐兆伦用本地话发问,她们也能听懂,便给他指了顾影过去的方向。岳鸿图沿着那条泥泞的道路往前开,终于看到满身都是泥点的丝缎银色海马车。

他将车驶近后停下,这时也顾不得脏不脏,身上的名牌衣服和皮鞋会不会报销,打开门便一脚踏进泥水里。他四处张望,很快就看到向他轻轻挥手的顾影。他对徐兆伦说:“你留在这里,我去就行了。”然后便大步走了过去。

他虽然步子急,却轻抬轻放,没有弄出什么动静。顾影看了看在一边安静地盘着的蛇,忽然对它有感激,至少它陪着她,并让她紧张,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让她觉得时间不会长得那么难熬。

岳鸿图走到她面前,顺着她的视线看到那条蛇,见它没被惊动,便向她伸出手去。顾影握住他的手,被他有力的胳膊扶着,迅速撤离危险地带。她的腿已经站麻了,向前走的时候打了个趔趄。岳鸿图连忙抱住她,随即转头去看那条蛇,只见蛇头稍稍抬了一下。两人没动,看着它懒懒地重新把头搁在盘着的身子上,似乎又睡着了,这才小心翼翼地离开树林,在雨中走到车子旁边。

顾影长出一口气,轻声说:“岳总,谢谢你。”

“别客气。”岳鸿图的声音很温柔,“你在旁边站一下,我先把你的车拉出来。”

顾影看到公司的司机也来了,便将车钥匙递给他。那个当过多年汽车兵的退伍军人立刻接过去打开车门。岳鸿图从吉普车的后备箱里拿出一根粗长的缆绳,司机和徐兆伦都过去帮忙,将前后两辆车连接好。徐兆伦打开伞,带着顾影尽量往后站,免得被泥点溅到。他们三个大男人都是自然而然地照顾着这位年轻女孩,让她心里感觉很温暖。

岳鸿图先试着往后倒车,见绳子拴得很牢,便猛轰油门,将那辆轻巧的海马车拉了出来。他下车说:“小顾,你和徐场长上车。”然后去解绳子。

海马车上的司机也赶紧下来,与他一起解。两人都曾经是军人,动作特别麻利。顾影的全身已经湿透,便没有客套,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这条路太窄,两辆车都无法掉头,只得一路倒车,退到最近的一个村子,这才能够转身,向外开去。

岳鸿图关心地问:“小顾,冷不冷?”

顾影轻声说:“还好,不冷。”

岳鸿图便没再多说,只是注意看前面的路。车里安静了一会儿,顾影忽然想起,温和地问:“徐场长,我听你们农场的人说,钱弘达好像在你们职工手里买万花湖边的房子,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岳鸿图立刻警惕起来,“有这种事?”

“我听说了,这两天正在详细了解。”徐兆伦解释,“农场职工的房子有些是自己盖的,但土地是属于农场的。”

岳鸿图微微皱眉,“那他们盖房子有报建吗?”

“当然没有。”徐兆伦笑道,“我们这里过去有很多事都没有规范,他们有的职工在外面做生意挣了钱,就回来盖房子,让自己的老爸老妈老婆孩子住得好点。农场是知道的,但没有阻止。如果我说‘不行,你不能盖’,那他就会要我给他分房子,农场哪里有钱盖?他们也就是自己买些材料,找几个人来帮忙,给点工钱,就把房子盖起来了,报建什么的都是没有的,他们也不懂要哪些手续。”

岳鸿图和顾影都明白,就算这个是违法建筑,那拆迁的时候也是同样要补偿的,钱弘达去买房子,摆明了不怀好意。

岳鸿图没好气地问:“姓钱的这是想当钉子户?”

“那是肯定的。”徐兆伦毫不犹豫地说,“我已经让副场长去了解,看现在有哪些职工想卖房的,农场愿意回购。”

“好,这样好。”岳鸿图赞同,“购房的钱我们公司可以出,反正我们是一起做这个项目,要用钱的话可以先由我们出,将来再算。”

“行。”徐兆伦愉快地笑道,“其实职工们都知道有家大集团要来搞开发,愿意卖房的只怕很少,都等着你们拆迁安置呢。”

“是啊,姓钱的搞这种事,其实很蠢。”岳鸿图不屑一顾,“湖边的房子不多,就算他买下来,我也可以把农场职工先拆走安置好,然后再找有关方面要求依法拆除违章建筑,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看谁斗得过谁。”

徐兆伦微笑着说:“那自然是邪不压正,你要这么做,他买房的钱就算是扔进水里了。”

“那不是挺好。”岳鸿图哈哈大笑,“就得给这种奸商一个教训。”

他们说笑了一会儿,岳鸿图又问起徐兆伦在海口的情况。这段时间,徐兆伦和书记都在海口积极说服农垦总局的各位领导,希望能同意立项,尽快上马这个项目。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对岳鸿图说:“我感觉大部分领导都是赞成的,只是还有一些顾虑,主要是怕你们的目的在圈地、屯地、炒地,而并不是真心投资搞开发。我再三强调你们集团的实力,也反复介绍了你们以前做过的那些项目,领导们对你们取得的成绩都持肯定态度,觉得你们应该是真心想搞开发,但是这个项目能不能给农垦创造一种新产业,农场职工在这个项目中能不能得到发展机会,项目完成后的利益农场能得到多少,这些都是农垦总局担心的问题。这事还是有点棘手,你们要想办法打消他们的顾虑,不然立项的困难还是比较大。”

“好,我明白了,只要知道症结在哪里,就能想办法解决。”岳鸿图很高兴,“徐兄辛苦了。”

“客气什么?那也是我们农场的事嘛。”徐兆伦笑道,“现在我们农场的职工还有家属几乎天天来问,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做,我们的压力也很大,非常希望这个项目能赶快落实,尽快开工。”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岳鸿图驶出山区,上了中线公路,情绪便放松很多,“我们的总规已经开始做了,曹书记和季县长都很高兴。县里也在做新的总体规划,等我们这个区域的总规完成,他们就原样搬过去,放在新总规里,这样一来,即使这个区域的地块我们不能全部拿下,以后来搞开发的公司也没法乱来,必须按照我们的总规来做,这也就避免了盲目开发与破坏。”

“对。”徐兆伦连连点头,“能放进县里的新总规那就最好了。”

“小顾最近做了一个比较详细的估算,土地整理、拆迁安置、各种基础设施配套、环境建设等等,按核心区征地两千亩分摊,每亩地的费用要二十三万。”岳鸿图轻描淡写地说,“修建道路、公共绿地都要我们自己买地来做,但路权实际上并不属于我们,这些都是我们要注意的。前期投入非常大,但能够极大改善农场职工的生产生活环境,而且给他们创造出很多发展的机会,我觉得这些有利的方面应该让你们农垦总局的领导全面了解。另外,我们还可以签个补充协议,保证项目进行中农场的应得利益,这样应该能让领导们放心了吧?”

徐兆伦叹了口气,“以前有其他农场吃过亏,有些奸商一开始吹得天花乱坠,拿到土地以后就乱搞,根本没按他们的承诺做,让农垦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所以现在总局领导都比较谨慎,害怕你们拿到地后却不做。”

“那现在他们是什么意见呢?”岳鸿图有些困惑,“我们已经签了协议,这是有法律效力的,总不能不算吧?”

徐兆伦抱歉地笑,“农垦总局的一些领导提出,这个项目很大,要你们与总局签才行,以前跟农场签的不能算。现在他们正在研究,打算组织一个谈判小组,与你们重新谈判合作协议的各项条款。正式通知还没有下来,我是听总局的朋友说的,应该不会有假。”

“哦。”岳鸿图皱紧了眉,“徐兄,咱们是一家人,我说话也就不拐弯抹角,你们农垦到底谁说了算啊?你明明是农场的法定代表人,由你签字、盖了公章的协议怎么随随便便就成了一纸空文?我们协议上规定了双方的违约责任,违约金一千万,你说我是告你还是不告你啊?”

“你告我也没用,我是砸锅卖铁也赔不起啊,顶多不当场长,回家去当农民。另外,农垦领导大概也是想看看你们对这个事的态度,如果你告,说明你并不是很想做这个项目,如果你不告,领导们心里有数,对你想要做这个项目的决心就有个比较清楚的认识了。”徐兆伦诚恳地说,“现在我也没办法,农垦政企交错,情况比较复杂,以前我签过两个项目,像那个高尔夫球场,总局都同意并且立了项,谁知道到你们这个项目就变了呢?主要还是你们的投资太大,总局领导大概怕我一个小场长把握不住,让广大职工的根本利益受到损害,所以要替我们农场把把关。岳老弟,我已经跟曹书记和季县长打过电话,希望他们那边也做些工作。曹书记可能会在近期带领县里四大班子到海口去向省委书记汇报,我也会带农场的党政干部一起到农垦总局正式向领导汇报,希望能对这个项目起到促进作用。”

“嗯,那好吧。”岳鸿图有些无奈,“我过两天到县里去拜会曹书记和季县长,向他们汇报一下这个项目的进展情况,给他们加加温,请他们全力相助。海口那边我会尽快请他们安排总规的初审,听听他们的意见。环评报告也在做,大概半个月能拿出来。徐兄,总规设计我花了将近两百万,环评报告一百五十万,再加上这些日子来海南公司所花的费用,这项目八字还没一撇,已经五百万出去了。我现在的情况有点像小顾刚才的情形,天上在下雨,车子陷进泥里动不了,旁边还盘着一条要命的蛇,这事可不能掉以轻心啊。工作我们可以做,钱可以花,但你一定要注意,不能到最后便宜了别人。”

“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把地给别人。”徐兆伦的态度很坚决,“我们农场领导层的意见是一致的,总局领导也必须考虑。再说,还有刘老爷子那层关系,总局和省里的领导也都会考虑的。”

“那就好。”岳鸿图把他送回场部,笑着说,“今天谢谢你带路,等天晴了咱们再去看看,那条河的两岸都有开发价值。”

“行啊。”徐兆伦答应着,回头看向顾影,“小顾,回去吃点药预防一下,别感冒了。”

顾影感激地点头,“好的,谢谢徐场长。”

等徐兆伦下了车,岳鸿图便掉头回公司。两人在车上都很沉默,始终没有说话。出了山就不再下雨,天依然很阴沉,被雨水洗刷干净的植物都呈暗绿色,给人阴郁的感觉。顾影看着外面的景色,眼里也是暗沉沉的。

等岳鸿图将车停到公司停车场,顾影低声说“谢谢”,就下车回了房间。岳鸿图估摸着她洗了澡,换好了干爽的衣服,这才拿着药去敲她的门。顾影很快打开门,岳鸿图看她的头发仍然湿漉漉的,便关心地说:“头发弄干了才能睡,不然会头疼。”

顾影“嗯”了一声,脸上仍然没有表情。岳鸿图把手里的药放在桌上,“这些都是预防感冒的,你要记着吃。”

顾影看了一眼,淡淡地道:“谢谢。”

岳鸿图犹豫了一会儿,温和地说:“小顾,我们谈谈吧。”

顾影抬头看了看他,随即目光转向别处,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点了点头。

岳鸿图关上门,跟她一起坐到阳台上,看着眼前水面暴涨的小水库,轻轻地说:“那个蔡女士……我刚刚才知道她是谁,刘总也一样。刘家除了大哥和老爷子外,大家都以为他们早就离婚了。”

顾影低着头,一言不发,脸色越发苍白。

“我和刘总的心里都不好受。”岳鸿图的声音很轻柔,“大哥的态度很坚决,他对你是真心的,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呢?”

顾影沉默很久,抬起头来看着他,轻轻地问:“他能离婚吗?”

“现在很难说。”岳鸿图实事求是,“我估计一、两年内很难,里面牵扯着很复杂的关系,无关感情,他的婚姻只是名义上的,他们早就没在一起了。”

顾影有些茫然地看着外面的水面。两只白鹅不知什么时候跑了来,在水上悠然自得地游来游去。

岳鸿图温和地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总之,这件事里你一点错也没有,不必自责,也不要太伤心。在我和刘总眼里,你一直是个冷静沉稳的姑娘,无论你怎么决定,我们都会尊重你的选择。”

顾影明白他的意思,很明确地表示,“我不会辞职的,公是公,私是私,我明白。”

岳鸿图很欣慰,“那就好。”

顾影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他告诉我以前没有恋爱过,我就想当然地以为他也没有婚姻……我没想到,没有感情的婚姻也可能维持很长时间而无法结束……我刚认识他的时候,有一次聊天,我问他,难道非要失去理智才叫做真爱吗?他回答我,需要对方做出巨大牺牲的感情并不是真正的爱情。”

岳鸿图看着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顾影的唇边有了一丝苦涩,“我现在真的不想有理智,可也不想给他增添丝毫压力。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是对,怎么做是错。我没有任何想法,只能等待。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无论他怎么决定,我都会尊重他的选择。他想我留下,我就留,他要我离开,我就走。”

岳鸿图感到深深的震撼,再也没有言语来安慰她。默默地坐了一会儿,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好好休息吧。”然后就起身离开。

回到办公室,他打电话给刘伟业,把刚才的事告诉了他,包括顾影一个人跑到深山去,差点遇险,以及他们在房间里的谈话,最后他没有任何主意,只能等着刘伟业做出反应。刘伟业却与他一样,只能叹息,“你说这是什么事?我家老爷子也实在太固执了,这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多好的事,他偏要棒打鸳鸯。他们上一辈的恩义非得拿下一辈的幸福去还,简直没道理。我那个名义上的大嫂是真对我大哥没感情,自己在外面过着幸福的生活,把蔡家老爷子气得够呛,可不准她离婚就是不准,她性子再烈也没辙。我仔细打听过了,听说蔡家两位公子最近仕途不顺,大哥为人谨慎,一向都离他们远远的,不跟他们掺和,但这段姻亲关系却对他们有不小的帮助,所以他们无论如何不能让我大哥跟他们妹妹离婚。大哥如果向法院起诉,把这事闹大,对他的事业会有很大影响。他本来是下定决心,什么都可以放弃,非得离了婚娶小顾,可他走到今天的位置,要上要下都不是他自己说了就算的,总得顾及方方面面的关系,否则就算是挂冠而去,将来的日子也不好过。总之,他想要离婚,难比登天。”

岳鸿图越听越皱眉,不由得唉声叹气,“我以前一直以为离婚很容易,一张支票就完事,马上就能拿到解放证书,大哥怎么就这么难呢?”

“你跟大哥身份不同,不具可比性,大哥的事真要能用钱摆平就太容易了。”刘伟业长叹,“大哥跟大嫂说了,家里的所有财产都给她,大嫂的意思却只要拿到离婚证就行,其他什么也不要。两人都是好说话的人,完全不计较,却偏偏办不成事。”

“老话说得好,世间不如意者十常八九。”岳鸿图很郁闷,“你说现在怎么办?”

“我们都没办法。老爷子还躺在医院里,大哥去看他,他却把大哥赶出病房,坚决不见。”刘伟业苦笑,“医生警告我大哥,别再让老爷子情绪激动,否则来个脑溢血什么的,后果不堪设想。”

“谁有老爷子的脾气拧?他是枪林弹雨里冲杀出来的人,只要认定了一件事,谁也说服不了。”岳鸿图无奈地说,“估计大哥最后还是会投降吧。”

“那是一定的。”刘伟业长出一口气,“大哥这辈子……只能牺牲了。”

两人默然无语良久,一起挂断了电话。

他们纠结得难受,顾影却似乎恢复了平静,只是不怎么爱笑了,但在工作上却一如既往,先是跟着岳鸿图到县里拜访了县委县政府的领导,又和他一起到海口去看规划设计公司拿出的总规设计初稿。有几个专门做投融资的基金会负责人到公司来考察,岳鸿图又带着她赶回去,让她为他们介绍项目的详情。其他时候她就呆在办公室,带着陈志航和刘博做项目的深度策划。办公室里贴满了各种地图,她时常对着那些图发呆,除了工作必需,她可以整天都不说话。

这段时间,刘定国没有跟她联系过,她什么都不问,也不主动给他打电话,只是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以前录的音轻轻放出来听。她本来已趋痊愈的失眠症陡然加重,常常睁着眼直到天明,然后在响彻云霄的广播声中起来,跑到山上去,看着火红的朝阳从海平面上升起来,萎靡的精神才会振作一点。

半个月后,岳鸿图接到通知,总规初审的日期已经确定。他还没高兴多久,刘定国便给他打来电话,沉稳地说:“鸿图,我想请你帮个忙。”

这时还没到下班时间,岳鸿图接完电话就到顾影的办公室去,“小顾,你收拾一下,跟我去三亚。这次大概要出去两天,你带好要用的东西。”

“好。”顾影没问是什么事便回了自己房间,很快就提着小旅行袋出来。

岳鸿图没再叫别人,开车带着她直奔三亚。她以为是去机场接人或者见什么重要的客人,可是岳鸿图却将车径直开到游艇码头,带着她出了海。

顾影看着那个熟悉的小岛渐渐接近,一颗心忽然狂跳起来,血流加速,让她觉得头晕目眩,几乎站不住。她摸索着坐下来,低着头不敢往前看。

等到游艇靠上码头,岳鸿图提起她的旅行袋,温柔地扶起她上了岸。这里只有一辆等着接他们的电瓶车,顾影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一些,跟着岳鸿图上了车。

小岛仍然是美丽而安静的,有小孩子的笑声远远地传过来,充满了单纯的快乐。顾影看着道路两旁盛开的鲜花,怦怦直跳的心渐渐变得平缓,本来发麻的手也终于可以动弹。

车子停在度假村口,岳鸿图带着顾影进去,一抬头就看见一幢别墅的大门开着,刘定国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们。

岳鸿图停下脚步,对他笑了笑。顾影愣了片刻,随即飞奔过去,扑进他的怀里。刘定国抱住她,往后退了两步,将房门关上。

岳鸿图左右看了看,瞧见曾秘书在另一幢别墅门口向他招手,便走过去,笑着与他握手,然后走进屋里,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顾影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刘定国,怎么也不肯放开。刘定国搂着她靠在墙上,沉默了很久才低低地说:“小影,对不起。”

顾影顿时泪如泉涌,喉头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刘定国也没有别的话可说,一切理由都毫无意义,结果就是这样,无论如何都是他对不起这个心爱的女孩。

过了很久,他才轻轻地说:“小影,我以前从来没有对谁动过心,这一生所有的热情都给了你,再也没有了。”

顾影失声痛哭。

刘定国深深地呼吸着,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段时间,他表面看上去镇定如恒,其实已经心力交瘁。听着顾影的哭声,他几乎支撑不住,就此崩溃。

“小影。”他温柔地说,“小影,我现在再也没有别的想法,只希望你能够幸福。你答应我好吗?以后一定要幸福。”

顾影泪流满面,猛地抬起头来,重重地吻住他的唇。她的眼睛里有种绝望后的疯狂,仿佛明天就是世界末日,而他们永远都不能再相见。

刘定国心里十分矛盾,既留恋她的热吻,又觉得不能再与她有亲密关系。既然现实不容许他们在一起,那他就不能再伤害她。可身体是忠实于心的,他很快就在她不顾一切的厮缠中束手就擒。

两人从客厅到卧室,一路留下狂热的印迹。失去理智的**经久不息,仿佛熊熊烈火,烧得天地变色。他们没有交谈,只是拼命用身体记住对方,然后带着这些刻骨铭心的印记走过一生,到下一世才好相认……

直到深夜,他们才安静下来,相拥着躺在黑暗里,听着窗外有节奏的潮声。

顾影轻轻地说:“我爱你。”

刘定国低低地道:“我也爱你。”

顾影轻轻地问:“我们不能在一起了吗?”

刘定国沉默片刻,低低地说:“是的。我如果不能离婚,就意味着必须要你做出巨大牺牲,我无论如何不能这么做。”

顾影毫不犹豫,“我可以等。”

刘定国深吸口气,艰难地道:“我不能让你等二十年,那太自私了。”

很久很久以后,顾影轻轻地说:“我们私奔吧。”

刘定国沉默良久,声音很低很低,“小影,对不起。”

顾影紧紧抱着他,伤心欲绝地痛哭。刘定国闭上眼,泪滴缓缓地从他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