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恒亚跟之前来的几家设计公司有很大不同,态度很诚恳,沟通得也相当仔细,直到深夜才回三亚,到事先订好的酒店里休息。

前面来的几拨设计精英都是看完现场,与他们做过简单沟通后,第二天就回去了,岳鸿图以为谢恒亚也是这样,因此在次日没看到他们再来公司,也就没有介意,只等他们回去后给自己报价。

谢恒亚有两天没有消息,顾影也没主动打电话去问,以免他们以为她是急着促成此事,以谋取自己的私人利益。她跟岳鸿图一样,一向公私分明,虽然与陈佳颖是好友,但也不会为了她而牺牲公司利益,更不会为了她而放弃自己的职业操守。

这两天,她一直和岳鸿图商量核心区的拆迁补偿方案,刘博与陈志航也参与进来。两个年轻人根据顾影的要求,对这一议题进行了深入研究。他们将核心区划分成几个片区,展开地毯式清查,甚至一间一间地去数将要拆迁的房屋。核心区里除了住房和商铺、工厂外,没有农田和橡胶园,只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果园,大部分都是农场职工按照新政策承包土地后自己投资的,他们便找到农场办公室,查到各家果园的面积,又到县里找白主任了解当地的拆迁补偿标准,然后根据这些数据与资料做出方案,虽然比较粗糙,但基础数据和相关资料基本上是准确的。

岳鸿图看了他们做的几个方案后,就基础数据、土地政策、相关案例提出了很多问题。刘博与陈志航虽然之前做了大量工作,但毕竟实际经验少,很快就在他的提问中张口结舌,然后迅速把需要再去了解的问题记下来。岳鸿图对两个年轻人的工作态度给予了肯定,然后就与顾影商量各种拆迁补偿办法的利弊得失,以确定最佳方案。

两人旁征博引,将公司以前在内地做的几个大项目的拆迁情况提出来做参考,顾影还搜集了海口、三亚、陵水、保亭、琼海、万宁等地的拆迁补偿政策,这时也都拿出来进行比较,看哪种方案最合理。

经过两天的商议,他们确定了一个比较好的方案,再请来徐兆伦,让他对这个方案发表看法。

拆迁安置房就建在核心区,不会像大城市那样放在远郊,这样可以保证拆迁后的农场职工充分享受到新建城镇的一切配套设施。每户拆迁房的面积在九十平米左右,既符合中央有关小户型建设的相关政策,也最大限度地保证了农场职工的利益。凡属于私人所有的一草一木都会按照有关政策进行补偿,回迁之前的过渡安置费也从优计算。徐兆伦对这个方案的大部分内容都表示赞同,感觉他们想的很周到,职工们应该会满意这样的条件,同时也提出了可能会出现的特殊情况,希望他们能够有针对性地做一些备用方案。

顾影将他的建议一一记下,保证一定会把拆迁安置的事考虑得更加全面周到。

正谈得高兴,下面的楼层忽然传来一些动静,像是有人在兴奋地议论着什么。岳鸿图看了顾影一眼,她立刻会意,起身出去询问。

卢裕正和朱舜说得眉飞色舞,丁跃文、陈志航、刘博围在两人身旁听得满脸是笑。顾影走过去,微笑着问:“有什么好事吗?”

“哦,不是。”卢裕笑嘻嘻地说,“弘达旅业不是要搞别墅区吗,最近一直在拆迁,大概是条件没谈好,人家不肯走,他们似乎想要强行拆房,今天从四面八方来了很多人,冲进他们的工地和公司,打得一塌糊涂。”

“真的?”顾影有些惊讶,随即上楼去告诉岳鸿图和徐兆伦。

岳鸿图一听就站起来,“走,去看看。”

顾影笑道:“你不怕他们以为我们是弘达公司的援军,连我们一起揍?”

“有徐兄在,怕什么?”岳鸿图指了指徐兆伦,诙谐地道,“徐兄,要是真的有了误会,你可要挺身而出,顶住啊。”

徐兆伦爽朗地笑,“放心吧,有我在,他们不会对你们动手的。弘达公司的地都是地方上的,拆迁的也不是我们农场职工的房子,跟我们没关系,他们都很清楚。”

三人边说笑边往外走,楼下正在议论的几个人看到了,都走过去与徐兆伦打招呼,以为他谈完了事要走,便跟着送出去。

岳鸿图看了他们一眼,幽默地问:“怎么?要一起去看热闹?”

几个人一愣,马上反应过来,立刻踊跃报名,“要去。”

岳鸿图跳上吉普,对他们一挥手,“走吧。”

几个人哈哈笑着涌到停车场,朱舜会开车,不需要司机,正好坐得下。岳鸿图在前,他们紧紧跟随,一起驶出公司,顺着中线公路绕了一个圆弧,就到了弘达旅业要建别墅区的地方。

还没到那儿便看到路边停着一溜小卡车,估计都是载人来的,再过去一点,就听到人声鼎沸,乱成一团。岳鸿图放慢速度,缓缓滑行过去,密切注意着前面的情况,随时准备停车或掉头。再往前走一截,就看到那个钱弘达急着要建别墅区的地方,岳鸿图把车子停到对面的路边,朱舜跟着开过去,停到他的车后。几个人一起下车,站在那儿仰头看去。

那个区域其实没多少人家,算下来也不过三十来户,如果只是安置,要修的房子并不多,但钱弘达并没有在万花农场拿到地,能用来建拆迁房的地方很远,甚至有可能要把他们迁到县城去。这些人的果园、农田都在这里,怎么可能去那么远的地方?除此之外,钱弘达对所占土地上的果树和农作物也想尽可能地少赔,因而引发了当地人的强烈不满,最终造成激烈冲突。

山上全是人,本来深深浅浅的绿色几乎消失不见,全都成了各种各样的衣服颜色,很多本地人手里都拿着家伙,不但有棍棒,还有锄头、砍刀之类的利器。

岳鸿图看了一会儿战况,忍不住问徐兆伦,“你说这么打下来,会不会伤亡惨重?”

“弘达公司的人应该会报警吧。”徐兆伦微微摇头,“他们的资金太紧张了,还硬要先做这个别墅区,哪里有钱赔?想要让人搬走,又不肯按政策规定的标准给钱,怎么可能?我们海南人平时很和气的,但他不能太欺负人,不然大家就会跟他拼命。”

“钱弘达很有点小聪明,可机关算尽也得分是什么事,不能把别人都当傻瓜。”岳鸿图微笑着说,“我们公司做项目的时候就从来不在拆迁补偿方面省钱,安置时也会尽量考虑拆迁户的利益,避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你们公司有实力,当然不会像弘达公司那样。”徐兆伦也笑,忽然想起一件事,脸色有些不好,“我听到一些风声,好像钱弘达在省里运动,想要把我们万花农场也划入热带雨林保护区的范围。这件事我们农垦总局肯定不同意,但就怕他做通省里的工作,来个硬性规定,那就麻烦了。”

“有这样的事?”岳鸿图皱了皱眉,“我回去就找朋友问问,如果真有这种事,我会想办法阻止。”

“好。”徐兆伦放下心来,继续观看战况。

上面打得很厉害,明显是本地人占了压倒性优势,而从四面八方仍有人源源不断地赶来,有的是一辆两轮摩托上前前后后搭载了四、五个人,有的是小卡车后面的车厢里塞得满满当当的,顾影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堪与杂技演员媲美的车技与胆量,不由得啧啧称奇,相顾莞尔。

本地人大部分偏瘦,却很剽悍,一到便跳下车,拿着家伙往山上扑。有的看了一眼站在马路对面的车和人,见他们只是看热闹,没帮忙的意思,便没去理会,有的认识徐兆伦,用本地话与他大声打着招呼,脚下不停,直奔上山。

正热闹着,顾影的手机响了,陈佳颖微笑着问:“你们岳总在公司吗?”

“在啊。”顾影随口说,“他就在我旁边,要他接电话吗?”

岳鸿图听到她的话,直觉是在讲自己,便看了她一眼。顾影用口型对他说“恒亚-镜像”,岳鸿图点了点头,转头继续观看山上的大战。

听了顾影的话,陈佳颖并没有像过去那样顺口开她的玩笑,而是很认真地说:“我们谢总把项目的设计思路做出来了,想跟你们沟通一下,你们今天有时间吗?”

顾影吃了一惊,“这么快?”

“是啊,谢总和郭经理、张经理日夜加班,我也跟着熬了两天两夜。”陈佳颖的情绪明显处于亢奋状态,“刚刚完成,我们谢总想尽快与你们交流一下,听听你们的意见。”

“好。”顾影立刻将她的话转述给岳鸿图。

与她一样,岳鸿图也很吃惊,“真的?这么快就做出来了?”

“是啊。”顾影笑道,“我也没想到,他们会不讲价钱先做事。”

“谢总不错,感觉挺踏实的。”岳鸿图赞赏地点头,“你让他们现在就过来吧,我们马上派司机去酒店接他们。”

“好。”顾影把他的话转达给陈佳颖,那边显然也很高兴。

岳鸿图把卢裕叫过来,让他马上派车到三亚接谢恒亚,然后继续观战。

不久,有警察陆续赶到,可面对满山遍野的人群,他们很难控制局面,只能想办法把弘达公司的人保护着突围而出,离开现场。愤怒的人们砸毁了那里的工棚,随即冲向弘达公司的办公地点。

岳鸿图他们又跟过去,看着人群如潮水般涌进弘达公司租下办公的院子。里面的人都已经撤走,房间里空空****,人们便砸玻璃,砍栏杆,有的还把楼上办公室里的桌椅和电脑抬出来往下扔。岳鸿图摸着下巴感叹,“真是战力强劲啊,我们当年在部队的时候也会打架,感觉都没他们厉害。钱弘达激起众怒,倒要看他怎么收场。”

徐兆伦嘿嘿地笑,“我以前就提醒过钱总,他根本不理会,结果就是这样。他以为这里很多人都没念过书,就可以随便骗,哪有那么好骗?”

岳鸿图点头,“还是实力问题。在我们公司,省这点钱根本没意思,他们大概是能省一点是一点吧。”

“那也要分是什么事。”徐兆伦摇头,“钱总这么做事,很难成功的。”

“那不是正好,他失败,我们成功。”岳鸿图的脸上带着微笑,眼光却有点冷。他对钱弘达本来没什么偏见,还想着既然两个项目紧挨着,可以相辅相成,以后宣传的时候不妨带一下他们,可这个人明明没钱,却还想把万花农场圈进他的什么保护区范围内,为岳鸿图与徐兆伦想要做的项目制造障碍,真是岂有此理。

看了看表,他把徐兆伦送回场部,就带着顾影他们回了公司。

谢恒亚出现时仍然光彩夺目,一点也没有连熬两夜之后的疲惫与憔悴。

岳鸿图亲切地问:“听说你连着两夜没睡了?”

“是啊。”谢恒亚笑着点头,“睡不着,看了现场和你们的策划后感觉很兴奋,灵感一个接着一个,不画下来根本没法睡。”

岳鸿图略感惊讶,“用手画的?”

“对。”谢恒亚解释,“要正式作图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全部草图都是手绘的,现在想听听你们的意见。等把思路基本确定下来,我们回去才好做进一步的工作。”

“哦,好。”岳鸿图对他的做法很赞赏,脸上满是笑容。

他们坐在会议室里,陈佳颖把自己带来的投影仪放在桌上,连接电脑并调试到最佳效果,然后把笔记本放到谢恒亚面前。顾影起身关门、关灯、拉窗帘,房间里便安静下来。

谢恒亚将那些草图以幻灯方式一张一张地放映,拿着荧光笔在图上指点着,详细阐述自己的构思。虽然是草图,但是将他们的思路都明确地表达出来,岳鸿图和顾影都是行家,一看就能大致明白,他再详加解释,便让他们了解得更加透彻。

看过第一张图,岳鸿图就兴奋起来,也拿起荧光笔在图上指指点点,提问题,说看法。谢恒亚的情绪更加激动,与他旁征博引,热烈讨论。

这是专业技术性的研讨会,顾影不用顾忌什么,有问题就直接提出来。一共就两只荧光笔,都在两个老板手上,她索性站起来走到银幕前,用笔杆指点着图提出疑问。有时候谢恒亚会回答,有时候张以辰和郭立秋会回答。这两人也跑到银幕前,拿笔杆在图上比比划划,说出自己的看法。顾影便与两人站在前面讨论,谢恒亚与岳鸿图谈话时他们会停下来倾听,然后又热烈讨论。

等到把这些草图看完,已经过了三个多小时,众人打开灯,都觉得意犹未尽。谢恒亚温和地笑道:“岳总,你看设计思路是不是就这么定下来?”

“可以。”岳鸿图很爽快,“谢总,你回去后拟个合同给我发过来,我只要求你们在一个月内完成设计,别的条款由你定,有什么问题我们再商量。”

陈佳颖他们都没想到这么大的一个设计项目就这么轻易地拿了下来,全都一愣,随即面露喜色。谢恒亚却很冷静,微笑着向岳鸿图伸出手去,“谢谢岳总,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拿出最好的设计。”

岳鸿图握住他的手,愉快地说:“谢总不但工作态度令人赏识,而且才能卓著,我很高兴能和你们公司合作。”

顾影微带调侃地笑道:“谢总的才华横竖都溢,令人佩服。”

这话逗得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谢恒亚谦虚了几句,便与岳鸿图一起走出门去。

外面已是晚霞满天,卢裕他们几个管理人员都没有吃饭,等着老板吩咐。岳鸿图叫上他们,与谢恒亚热热闹闹地一起吃了饭,这才派车送他们回酒店。

目送着汽车离去,顾影抬头看了看满天繁星,猛然想起明天就是周五,便问岳鸿图,“岳总,这个周末还需要我加班吗?”

“不用了。”岳鸿图轻松地笑道,“放松放松吧,老卢,你安排一下,周末让公司的人都到三亚去玩两天。”

卢裕马上答应,顾影却委婉地说:“我周末有点事,要离开一下,周日就回来。”

“哦,那你去吧。”岳鸿图立刻点头,“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这个周五是顾影第一次盼着下班的日子,她开车直奔三亚,把车子存在停车场,办好登机手续就过了安检,坐在那里不停祈祷,航班千万要准时到啊。

她六点半离开公司,到机场时已经将近九点,起飞时间是九点半,空中飞行时间三个小时,即使飞机准点,到北京时也要到十二点半了。她自己无所谓,却不想让刘定国在机场等那么久。

广播一直在报告数个航班的延误信息,她终于在九点钟的时候听到自己乘坐的航班因为“飞机周转原因”而延误,不由得十分沮丧。她打电话给刘定国,有些烦恼地说:“飞机延误了。”

刘定国轻笑,“你吃饭没有?”

“没。”她有点委屈,“我到机场都八点半了,赶着办了登机手续,想着可以在飞机上吃,就直接进了安检。”

刘定国柔声说:“那现在赶快去吃东西。”

“气饱了,吃不下。”顾影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国航的飞机最爱延误,下次你订机票不要订他们家的。”

“好。”刘定国温柔地答应着,被她的孩子气逗得笑出声来,同时也为她话中的“下次”感到高兴。

顾影挂上电话,觉得坐在那里百无聊赖,只得拿出电脑,打开来看电影,以消磨时间。直到把一部电影看完,广播里才通知,从北京飞来的航班已经到达,让乘客准备登机。她收起电脑,抬眼看着周围那些都等得筋疲力尽的人,拿出手机打给刘定国,有气无力地说:“终于可以登机了。”

“辛苦。”刘定国笑着轻声说,“我会在机场接你的。”

顾影只觉得心中欢喜,所有的沮丧、无力、焦躁、恼怒全都烟消云散。

三个小时的空中飞行让人感觉很疲惫,尤其是坐经济舱,位置太窄,感觉憋闷,顾影倒是习惯了,一上飞机就系上安全带闭目养神,竟然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发现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要降落,不由得心中一喜,便拿起机上读物看起来。

已是凌晨两点,窗外漆黑一片,只有机翼上一闪一闪的小灯划破黑暗,让人感到些许安慰。顾影放下杂志,靠在窗边看着那盏小灯,心里渐渐有些忐忑不安。没上飞机前,她只感到喜悦与期待,如今即将到达北京,反而有些紧张,甚至有点胆怯。

飞机降落后,她不用等行李,提着小旅行袋径直走出去。已是深夜,出口处没有太多人,她一眼便看到刘定国。

他离接机的人群稍远,独自站在明亮的灯光下,周围来往的人流都成为他的背景。他的衣着含蓄低调,气势内敛,神情温和,高挑的身材在北方并不出奇,因此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顾影的眼里却只有他。她急步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有些不安地问:“等久了吧?”

“没有,接到你登机的电话我才出发来机场的,没等多久。”刘定国很自然地拿过她手里的旅行袋,带她走向停车场。

顾影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四周,“你一个人来的?”

刘定国笑了,“他们在后面,我让他们离得远一点。曾秘书没来,这是私事,他不必跟着。”

“哦。”顾影点头。在她的认知里,除了秘书之外,那些跟着他的人大概都是保护他的安全的吧,如果现在没跟着,她担心他会不会有危险,既然知道他的人依然跟着,也就放了心。

刘定国把她带到一个普通车牌的越野车前,跟她一起上了后座。两个沉稳干练的男子很快走过来,一个坐到副驾,一个开车。

刘定国关心地问:“累不累?”

“还行,我在飞机上睡了会儿。”顾影只觉得脸上滚烫,赶紧掩饰地转头看向车窗外。

刘定国微笑,温柔地问:“饿不饿?”

顾影被他一提醒,立刻感到饥肠辘辘。她回过头,脸上有些困惑,“这么晚了,没地方吃东西了吧?北京不比南方到处有大牌档,好像一到晚上都没什么人上街了,只有夜店里人多,我不爱去那些地方,你也不方便去吧?”

“嗯,我从来不去。”刘定国忍俊不禁,“凡事都想得这么周全,是策划总监的职业病吗?”

“啊……那个……不是……”顾影的脸又红了,“那不能算职业病,只是我个人的恶习。”

刘定国轻笑,“那你还有什么恶习?”

顾影被他的态度感染,渐渐放松,笑眯眯地说:“譬如倾盖如故,白头如新。”

“嗯。”刘定国愉快地点头,“还有呢?”

顾影摸摸下巴,一时想不出来,便道:“让我苦苦思索一下。”

刘定国笑出声来,前面那两个一直沉默的人也都忍不住笑起来。刘定国笑了一会儿才温和地说:“我来安排吧,多少吃一点,不然你会睡不好的。”

“嗯,好。”顾影点头。既然来了,当然一切听他安排,她全无异议。

他们的车出了机场高速,在四环上跑了好一会儿才拐出去。顾影对北京不太熟悉,根本不知道到了哪里,只见汽车驶进一个高楼林立的小区,径直开到地下停车场。

这里显然不是酒店,刘定国下了车,对顾影说:“来吧。”

顾影点点头,跟着他走到电梯前,看着他按了向上的键。她什么也没问,刘定国却主动解释,“这里的房子是伟业以前置的,后来他们搬家了,这里就作为客房,主要用来招待到北京来的朋友,偶尔我也借来用一用。你就住在这儿吧,比酒店要方便些。”

顾影很高兴,“好。”

那套房子很舒适,四室两厅三卫,很宽敞,装修的格调也很温馨。顾影怕他太客气,让自己住主卧,抢先表示住客房就行。刘定国笑着点头,带她去了她的房间,“你先洗澡,我去热点东西,你出来就可以吃。”

顾影赶紧说:“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可以自己做。”

“我也住这儿。”刘定国看着女孩倏然睁大的眼睛,不由得微微一笑,“我明后天都没工作,专门陪你。”

顾影双眼发亮,开心地直点头。刘定国转身去厨房,顾影便到浴室冲凉。等她出来,刘定国已经把饭菜端到桌上放好。

很简单的三菜一汤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顾影坐下来,见刘定国也拿起了筷子,便端着碗吃起来。两人边吃边闲聊,气氛很融洽,一顿饭下来,都感觉有点饱,不宜马上就睡,而且精神都很好,也不觉得疲惫。

刘定国把餐桌收拾好,碗筷洗干净,这才问她,“要不要下盘棋?”

顾影看了看墙上的钟,有些迟疑地问:“北京现在亮得挺早的吧?升旗是几点?”

“你想看升旗?”刘定国也看了一眼钟,“现在就可以去了。”

顾影很不好意思,“我没看过,以前到北京来都有公事要做,特意起个大早去看升旗好像有点滑稽,反正现在睡不着,白天也没工作,就想去看看。”

“好啊,我们去。”刘定国拿起放在桌上的车钥匙,带着她走了出去。

这次那两个随员没在,刘定国自己开车,顾影没再发问,兴致勃勃地看着晨曦初露的天际。街灯依然亮着,车子却不多,毕竟时间太早。两旁的摩天大楼都让顾影感到陌生,直到看见长安大戏院,她才有了方向感,知道他们在长安街上,正朝着天安门广场驶去。

刘定国把汽车停到前门,跟顾影悠闲地走过广场。晨光下,周围的一切建筑都让人感觉特别美,旗杆周围的人很多,却都很安静,说话也是小小声,似乎害怕打扰了即将举行的升旗仪式。

刘定国肯定不会挤进人群,顾影也不喜欢凑热闹,两人便站在人群之外、长安街旁,静静地等着。

五月初的北京仍然很凉,清风缓缓地拂面而过,没有热带的那种燥气,让人感觉很清爽。顾影在海南看惯了郁郁葱葱的景象,骤然来到这个空旷的方方正正的广场,不由得感叹,“从海南到这里,对比太强烈了。这里给人的感觉就是严肃、冷静、规矩,我们那边正好相反。到处都是旺盛的生命力,明明旱了几个月,草都枯得干干的,一场雨下来,所有的植物不但全部变成绿色,竟然还唰唰地往上蹿了一大截,简直令人敬畏。”

刘定国笑着点头,“对啊,一个国家的中心当然要庄严、冷静、规则,然后四海升平,花自由地开,鸟尽情地唱,这样不是很好吗?”

“是很好。”顾影赞同。

这时,人群中隐隐地响起“来了,来了”,随即有了轻微的**。大家都朝天安门的方向翘首张望。顾影与刘定国站得远一点,视线上没有遮拦,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金水桥那边的情景。

国旗班的战士迈着整齐的步伐渐渐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照相机的快门声此起彼伏,不过没有人喧哗,都很自觉地保持肃静。

顾影默默地看着在电视上演过无数次的场景在眼前出现,心里有种强烈的满足感。她忍不住转头看了刘定国一眼,随即迅速移开视线,瞧着那队战士横过长安街,越走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