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仙岭的清晨很美,轻纱般的白色雾霭笼罩着绿色森林,奇花异卉鲜艳夺目,远看跟内地的那些生在高山上的森林很相似,可一旦走近便能清楚地感觉到热带雨林那种旺盛的生命力,那些高原上的森林终年静默清冷,而这里的林子却十分热闹,仿佛能听到草木生长的声音。

岳鸿图和刘伟业一大早便醒来,匆匆赶到别墅去,都想知道昨天夜里顾影是不是仍然睡在二楼。等他们开车过去,一眼便看见顾影和刘定国都站在院子里,一边眺望山林一边轻松地聊天。岳鸿图跟他们打了招呼,便和刘伟业走进客厅。

曾秘书正在收拾自己的包,见他们眼里流露出一丝询问,便慢悠悠地笑道:“他们昨夜各睡各的房间,你们想得太多了。”

岳鸿图与刘伟业相视一笑,便转身出去,朗声说:“大哥,我们等下去爬山吧,反正都来了,总得上去看看。”

“行。”刘定国微微点头。

吃过早餐后,他们便开车驶出酒店,沿着山路缓缓向上,到了七仙岭上山步道的入口处,这里有停车的地方,有个小卖部,还有几个简易板房,有人卖小吃,有人卖水果。

岳鸿图去买上山的门票,顾影和刘定国、刘伟业站在一起,正在打量周围的环境,便听到有人大声议论,语气嚣张,腔调纯正,正是他们熟悉的京腔。

“这儿能上到顶峰吗?”一个男人高声询问,中气十足,惊起枝头几只飞鸟。

卖水果的海南妹细声细气地回答,“能到的。”

另外一个男人一副故意刁难的腔调,“我看你们这路是一块块石板铺上去的,一共有多少级,你知不知道?”

那个有些腼腆的妹妹很清楚地说:“有三千七百七十级。”

“那么多?”男人有些惊讶,却并没有像一般游客那样赞叹工程的浩大,而是问道,“那上去要走多久啊?”

旁边一位本地老太太笑着说:“两个多小时就到了。”

“靠。”前头那个男人左右看了看,“这里没人抬客人上去吗?我们给钱。”

站在水果筐后的妹妹仍然轻声细语,“没有。”

“这是什么地方啊?”男人忿忿地道,“我们上次去峨眉山就有人抬的,那么长的阶梯,谁上得去啊?”

这时,又有个男人甩着手上的水从简易房之间的小路走上来,对他们喊道:“这儿的水挺清的,很干净。”

“嗯,这里也就水干净一点。”离刘定国他们不远的那个男人看了顾影一眼,有些炫耀地说,“欧洲的那些河脏得不行。”

站在水果摊前的男人拿起一个红毛丹在手上掂了掂,然后扔下,大声附和道:“是啊,多瑙河简直就是条臭水沟。”

那个甩着水的男人随口接上,“莱茵好点。”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明明是自吹自擂,却刻意表现得云淡风轻,那意思仿佛整个欧洲和那两条著名的河都是他们家的。

顾影一开始对他们不尊重当地人的态度很不以为然,听到后来,却觉得很可笑。顾及那几个男人的面子,她只得稍稍侧头,终于忍不住嗤笑出声。

刘定国和刘伟业都是地道的北京人,从小就在这样的氛围里长大,已经习惯了,虽然觉得这几个人太过嚣张浅薄,却没有在意。听到顾影略带讥讽的笑声,两人回头一想,这才猛然觉得这几个北京男人的话确实可笑至极,不过他们都比较沉稳,依然神色如常,只是眼里带了几分笑意。

岳鸿图买好票,提着一袋矿泉水,对他们招了招手,“大哥,我们上去吧。”

他的口音也是正宗京腔,而且身形高大,气势逼人,再加上从头到脚一身名牌,让人一看便知是富贵中人,那几个男人都是一怔,随后注意到刘定国与刘伟业的气质与装束,态度之间就收敛了许多。

刘定国慢悠悠地走过去,沿着步道上山,这时才轻声说:“小顾,有些北京人是这样的,自以为生在天子脚下,一出门都是仰着脸的,不知道天高地厚,让你见笑了。”

“没事。”顾影忍笑点头,“北京人看谁都是下级,我明白。”

岳鸿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问刘伟业,听他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忍不住也笑出声来,“那你们当时就该认真地讨论一下给长城贴磁砖的项目以及开发火星的总体规划,吹牛谁不会啊,又不上税。”

几个人一听,全都大笑,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刘定国也不由得莞尔。

上山的阶梯比较平缓,一边是山壁,一边是向下的斜坡,到处都是参天大树,林间小溪潺潺,清可见底。在下面的时候还觉得阳光颇有热度,进来后便感觉越来越凉,他们走了半个多小时也没出汗,都觉得很惬意。

顾影举着相机到处拍照。刘定国信步而行,随手指着一棵树对她说:“这是梭椤,与恐龙同时代的植物,被称为‘植物活化石’。”

“真的?”顾影惊叹,仰头看了又看,给树拍了照,这才边往上走边问,“刘大哥,佛门圣树之一叫娑罗,会不会就是这种梭椤?”

“那就不清楚了。”刘定国微笑着看她一眼,“佛门圣树还有好几种吗?我只知道菩提树。”

“哦,通常所说的佛门圣树有四种。”顾影慢条斯理地说,“佛祖诞生处的树叫无忧树,佛祖成佛处的树叫菩提树,佛祖第一次对弟子讲经说法处的树叫七叶树,佛祖涅槃处的树叫娑罗树。”

“原来是这样。”刘定国点了点头,“你懂得挺多的,佛家的东西也知道。”

“做策划嘛,什么都得懂一点,其实都只是皮毛。”顾影不疾不徐地说,“我是好读书不求甚解,等将来退休了,一定要好好看点书。”

刘定国被她的话逗笑了,“你已经知道得够多的了。你读过佛经,那看过圣经吗?”

“看过。”顾影微笑着说,“里面有不少章节文笔优美,还有一些语句颇有哲理,发人深省,是本好书。”

“是吗?”刘定国看着她问,“最喜欢哪一句?”

顾影想了想,“‘人活多年、就当快乐多年。然而也当想到黑暗的日子、因为这日子必多、所要来的都是虚空。’出自《圣经》里的《旧约·传道书》。”

“嗯。”刘定国微微摇头,“太消极了。”

“我倒没有消极的心态。”顾影认真地说,“我只觉得这是大实话,说得很好。”

刘定国笑了笑,不再与她继续这个话题。

山中的植物颇多,有一大半顾影都不认识,岳鸿图和刘伟业却知道很多,一样一样地指给她看,如数家珍。刘定国也觉得大开眼界,“真没想到,你们还知道得挺多的。”

岳鸿图笑嘻嘻地说:“以前在部队进行生存训练的时候就被扔进热带雨林过,身上只有一把匕首、一个空水壶、一颗万不得已时请求救援的信号弹,独自在原始森林里呆十五天,所以必须懂得辨别动植物,尤其是有害无害得分清楚,不然就被毒死了。”

“哦。”刘定国微笑,“看来还是部队锻炼人。”

“那当然。”刘伟业愉快地说,“我们刚成立公司的时候,招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当过兵的,好管,又能干,少操很多心。就是现在我们招聘员工,当过兵的人都会优先考虑。”

“嗯,不错。”刘定国笑着看了他们一眼,继续往上走。

岳鸿图关心地问:“大哥,累不累?要不要歇歇?”

“不用,这山不陡,没什么问题。”刘定国诙谐地说,“我没那么弱不禁风。”

刘伟业回头问:“小顾呢?累不累?”

“不累。”顾影的步履一直很轻巧,“我虽然没当过兵,不过平时都坚持运动,体力还行。”

“那就好。”刘伟业转过头来,看到刘定国也正关心地看着顾影,不由得微微一怔,随即加快脚步,与前面的岳鸿图并肩而行,以便刘定国可以与顾影走在一起。

岳鸿图给他们一人发了一瓶矿泉水,大家中途都没休息,一直走了两个小时,天上忽然飘下细雨,不一会儿便密集起来。

顾影把相机放进包里,拿出一把淡蓝色的折叠伞打开,很自然地撑起来,挡到刘定国的头上。刘定国没有客气也没有推辞,往她身边靠了靠,以便让伞连她一起遮住。

岳鸿图和刘伟业回头看了一眼,便继续冒雨往上走。曾秘书和随行人员都跟在刘定国后面,也一声不吭。气氛出奇的和谐,就连雨点打在遮天蔽日的树木上的唰唰声都像是美妙的音乐,让人觉得安宁平和。斜风细雨轻轻落在紧绷的伞面上,发出细碎的哒哒声,伞下的两个人一直沉默着,却好像总有点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绕来绕去,细看时又云淡风轻。

入口处的当地人说得没错,上到山顶确实要走两个多小时,可来到路的尽头却仍然没有到达峰顶,因为已经没有路,只有一段陡峻的悬崖,两根铁链延伸而上,仿佛一直伸进缭绕的云雾里,旁边有个告示,说明这里危险,攀登者后果自负,很明显,如果想要登上顶峰,就得拉着铁链攀岩,没有别的路可走。

刘定国站住了,笑着问:“你们要不要上去?”

岳鸿图跃跃欲试,“上啊,难得有这么好的地方,怎么不上?”

“上。”刘伟业也摩拳擦掌,“好久没活动过了,怎么样,鸿图,咱们比比?”

“比啊,谁怕谁?”岳鸿图兴致勃勃,“大哥给我们当裁判。”

刘定国轻轻点头,“好。”

岳鸿图和刘伟业站好位置,一人抓住一根铁链,数着“一、二、三”,便同时向上攀去。小雨仍然在下,铁链和岩石都是湿漉漉的,很滑,两人却身手敏捷,向上的速度非常快,只用了十分钟就攀到顶峰。岳鸿图比刘伟业快了一步,站在那里仰天长笑。

刘定国听着他豪迈的笑声,对顾影说:“伟业的身手比鸿图好,他很少赢过伟业,所以才会这么高兴。”

顾影没想到看着斯斯文文的刘伟业竟然比高大魁梧的岳鸿图还厉害,不由得惊讶地睁大眼睛,“哦”了一声。刘定国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愉悦地笑了。

刘伟业沿着铁链溜下来,很不服气地说:“再比一次。”

岳鸿图毫不含糊,“来就来,定要让你心服口服。”

他们正要上去,顾影忽然想起,大声说:“岳总,能不能上去后帮我拍点照片?”

岳鸿图爽快地答应,“行啊,相机给我。”

顾影顺手把伞交给刘定国拿着,跑过去把装在防震摄影包里的相机挂在岳鸿图的脖子上,然后退回去,把伞拿过来。刘定国一直微笑着,她递伞过来时就接住,她把伞拿过去时就放手,把站在侧后的曾秘书和随员们都看得直愣。

岳鸿图和刘伟业同时出发,灵如猿猴般向上攀去,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顺利登顶。这次刘伟业先一步踏上岩石顶端,看着岳鸿图放声大笑。

刘定国忍不住笑道:“这两个人,都像孩子一样。”

“是啊。”顾影也笑着点头。

岳鸿图拿出相机,在上面转了一圈,将每个角度的风景都拍下来,这才拉着铁链滑下,把相机还给顾影,开玩笑地说:“小顾,是你这个相机让我输的啊。”

“借口。”刘伟业在他身后调侃,“小顾别理他,他那叫迁怒,纯属无赖行径。”

顾影笑吟吟地没说话,把伞顺手又交给刘定国,然后拿出纸巾擦干相机上的水,这才收进包里,又伸手把伞拿回来。岳鸿图和刘伟业看着刘定国很配合的模样,都有些意外,随即明白,顾影不知道刘定国的身份,就算估计他是个有地位的人,毕竟不是很清楚,因此对他并没有多少敬畏之心,这样其实很好,也让刘定国感到轻松愉快。

看着顾影把相机放好,岳鸿图便提议,“我们下去吧。”

刘伟业关心地问:“小顾怎么样?下山比上山更累,能坚持吗?”

这条山路有两公里多,三千多级台阶,后半程的坡路较陡,更费体力,顾影上来后感觉有点累,但站在这里休息了一会儿,便觉得好多了。她笑着说:“我还行,这里海拔低,氧气含量又充足,问题不大。”

“那就好。”刘伟业点头,“走吧。”

下山的速度比上山要快一点,他们用了一个多小时就下去了。这里不但没有雨,而且是艳阳高照。顾影收起伞,把水甩了甩便放进包里。

岳鸿图看了看表,见已是下午两点,便与刘伟业商量在哪里吃午饭。酒店多半都已经收餐,如果要去三亚,到那儿基本上就是晚饭时间了,上山下山本来就消耗体力,他们现在都觉得很饿,到三亚再吃显然很不现实,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去酒店退房,然后到保亭县城吃饭。

这个位于五指山附近的城区虽小,但很热闹,吃饭的地方也不少,大部分都经营的是本地特产,他们找了一家干净的饭馆,要了一桌家常菜,重点是来得快,不用花时间精雕细琢。大家都饿了,吃得很香,对每道菜都赞不绝口。刘定国平时吃的都是应酬饭,山珍海味,手工精细,很少吃到这种菜,也是胃口大开。

吃完饭,岳鸿图起身去付账,刘定国不动声色地跟出去,在外面叫住他,轻声说:“等下就不要让小顾跟着去三亚了,今天晚上要见一些领导,有你和伟业在就行了。”

“好。”岳鸿图点头。

走出酒楼,他便对顾影说:“我们先送你回公司。”他没有解释,也不需要解释,顾影不会有任何异议。

回去的路上,岳鸿图和刘伟业仍然安排她坐在刘定国身边,大家都没有再说话。晚上有应酬,那是相当耗费心力的事情,除了不去参加的顾影外,他们都要养精蓄锐。

想着就要与刘定国分别,以后或许很难再见面,顾影心里涌起一缕淡淡的惆怅,这是以前她从来没有过的情绪,不免有些惊讶,也有些难受。她默默地看着窗外的绿色山岭,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其实人生常常会如此,有时候会遇到一个人,会怦然心动,却知道不可能有发展,因为两人的世界截然不同,差距太大。她一直是个没有奢望的人,在感情问题上尤其理智冷静,心动是一回事,行动是另一回事,既然知道不可能,也就不去妄想,能有这样的三天,她已经很满足了,总比没有遇到要强得多。

岳鸿图将车停在小水库边,顾影便礼貌地说:“刘大哥,再见。”

刘定国淡淡地道:“再见。”

顾影推开门下车,站在路边看着岳鸿图将车子掉头。车刚转过来,刘定国忽然隔着车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心里砰的一跳,接着又感到了初见他时的那种失重感,仿佛一脚踏空,从高处落下,有种束手无策的茫然。

刘定国收回视线,靠到椅背上。岳鸿图打正方向盘,脚下一踩油门,便绝尘而去。

顾影看着两辆车消失在远处的树影里,这才转身回公司。

她先回房间放好东西,把换下的衣服拿出来,到公司的洗衣房去扔到全自动洗衣机里,然后就去了办公室。

一打开邮箱,她就看到陈佳颖发过来的附件,是做成PPT的公司介绍。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觉得恒亚-镜像的实力不错,完全可以向老板推荐,只是应该怎么说,还得考虑一下。这年头人心不古,弄得老板也是草木皆兵,她如果没掌握好技巧,说不定人家就想到回扣上面去,就算是好公司也不用,那就没意思了。

她只在办公室里呆了一会儿,就下楼把洗好的衣服拿回房间,晒到阳台上,再到员工食堂去跟同事们一起说说笑笑地吃晚饭。

她的下属刘博和陈志航坐在她旁边,闲聊完了就问起下一步的工作计划。她想了想,“你们试着把项目核心区的拆迁补偿方案做出来吧。”

这是来到这里后交到他们手里的第一份像样的工作,顿时让两个年轻人大为兴奋,“好,我们明天就开始做。”

顾影微笑着点头,盛了一碗酸菜粉丝汤慢慢喝下,感觉心情好了许多。

饭后一般都是公司里的同事结伴散步聊天,她却像往常一样并不参与,但也没再回办公室加班,而是换了一双运动鞋,把卢裕从海口买来的山地车推出来,独自骑出公司,顺着小路出去,上了中线公路。

这条路的建设成本应该比较低,因为路面没有平整,都是按照地势来的,所以常常是上坡、下坡、再上坡、再下坡的波浪形路段,顾影不断换档,确保上坡时比较费力但能够蹬上去,下坡时不至于失控。这是她第一次在这里骑行,等到熟悉车况后就感觉好多了,于是不再专注于车子,而有余裕去留心周围的环境。

已是黄昏,夕阳西下,头上青天一碧,瑰丽的晚霞低低地压在西边的山顶,炊烟在半空中缭绕,庄稼与果树都静静地扎根在土地里,不时出现的小池塘里闪现着鸭子与白鹅的身影,一群一群的小孩子在路边走着,有的背着书包,有的勾肩搭背,有的拿着树枝甩来甩去,看到她都好奇地打量,偶尔有汽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带起淡淡的烟尘。

她向前骑了一个小时后调头回来,这时已是大汗淋漓,疲惫不堪。快到一个岔路口时,看到有人摆摊,桌子上堆着很多椰子,一根电线从不远处的村子里牵出来,连着放在椰子树下的冰柜。顾影下了车,过去问摊主,“椰子怎么卖?”

那个憨厚的中年男子热情地笑道:“两块,阿姨要冻的还是不冻的?”

顾影说:“要冻的。”

那人从冰柜里拿出一个削好的椰子,砍开一个小口,插上吸管递过来。她接过,深深地吸了一口,只觉得清凉甘甜的椰子汁顺喉而下,顿感周身舒畅。

她一边喝一边看着那些随处可见的垃圾、到处乱跑的家禽家畜以及天上的流云、道路两边的花草树木,心里不由得百感交集。这是个很好的地方,却是脏乱差的环境与美丽的风景交织,人们贫穷的生活与大自然蓬勃的生命力形成鲜明对比,过度开垦导致土地贫瘠,自然灾害又给人有力的回击。顾影走遍大江南北,没有任何地方像这里一样,有着奇异的魅力,又让人深感惋惜。

漫无边际地想着,她有些纷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付了钱,将手里空空的椰壳扔到旁边的筐里,她转身上车,在如水一般的晚风中回了公司。

这一夜,她睡得很好,就连半夜岳鸿图和刘伟业回来,一边兴奋地说笑一边咚咚咚上楼的喧哗都没有把她吵醒。

第二天早上,刘伟业被突然响起的高音喇叭惊得跳起来,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呻吟了几声,这才挣扎着到窗边张望,好不容易才判断出声音是从农场的场部传过来的。在清晨水晶一般的空气中传播的新闻播报声让他仿佛回到了童年时代,不由得怔了一会儿,这才到浴室去洗漱,然后换衣服出门。

时间还早,可公司里的人都已经在外面活动了。他有些诧异,随即便明白,这全是那个大喇叭的效果。听着空气中不断回**的广播,他不禁觉得好笑。站在水边活动了一下,他有点百无聊赖,便转头问不远处的保安,“看见岳总没有?”

“有。”保安抬手一指,“岳总每天都会沿着这条路跑步。”

“哦。”刘伟业点了点头,便走出公司,也慢慢地跑起来。

那是上山的路,他们昨天陪着刘定国走过,因此他并不陌生。跑上山顶,却没有看到岳鸿图,只有顾影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海上冉冉升起的朝阳。通红的旭日下有几点帆影缓缓来去,水面波光潋滟,有节奏地轻轻**漾,景色壮观华美,让人百看不厌。

刘伟业站在她的侧后方,默默地看了很久。直到一轮红日升上天空,他才轻轻叫了一声,“小顾。”

顾影回头看向他,礼貌地叫道:“刘总。”

刘伟业笑了笑,“詹辉已经被我调回北京总部挂起来了。”

顾影眨眨眼,立刻明白过来,脸上渐渐露出笑容,“我的运气真不错,遇到两个难得的好老板。”

刘伟业很高兴,诚恳地说:“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们来公司工作,我和鸿图理当为你们创造一个好的环境,以前没有注意到詹辉的劣迹,让你受委屈了。”

“刘总太客气。”顾影实事求是,“你们离得远,不清楚詹辉的恶行,而一旦得知便立刻解决,这就已经足够了。我很感激刘总和岳总对我的信任与器重,只要你们愿意用我,我就不会离开,请你们放心。”

刘伟业点头,“你以前为公司付出很多而得到的回报却很少,还受到一些不应有的骚扰,我觉得有必要给你个交代。我和岳总一直都没有怀疑过你对公司的忠诚,也对你的能力很有信心。这个项目我觉得不错,你的可研也做得很好,我和岳总都很满意。下面的工作会更多,很可能仍然需要你加班加点,说不定会比现在更辛苦,我和岳总在工作上肯定不会降低要求,希望你有思想准备。”

“我没问题。”顾影对自己很有信心,“这份工作是我喜欢的,所以并不辛苦。”

“那就好。”刘伟业停了一下,抬眼看向一望无际的大海,淡淡地道,“你能帮我大哥买几张CD吗?就是你爱听的那些歌。”

顾影一怔,随即答应,“好,那要去三亚才能买到。”

“行,我下午从三亚飞北京,吃完午餐我们一起走吧。”刘伟业微微一笑,跟她一起下山,跑回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