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第七天,纪翎看着街对面光鲜的男男女女嬉笑着进出酒吧,想着等到天亮他就可以回去好好睡上一觉,然后去跟黑社会说他并没有弄到钱,说不定还会被黑社会揍一顿。

只是这只大象有点不好搞定。

纪翎自己想到这里也忍不住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毕竟他不久之前才拒绝了严义宣,让他丢了面子,再回去找他,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严义宣想找纪翎,就算纪翎在天涯海角都能找到。可纪翎想找严义宣,明明知道他在哪里,却没办法见到。

他可能在总公司的办公室里,也可能在任意一个子公司的会议室,还可能在他豪华的家里,或许也能在哪一个红颜知己的**。

这些地方,都是现在的纪翎无法企及的。

所以纪翎只能去上次他们闹不愉快的酒吧碰碰运气。可这次他去了之后,人家连门都不让他进。

他上次得罪严义宣的事,看起来这种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了,酒吧的保安个个不是吃素的,纪翎没有办法硬碰硬,只能在外面等。

他不知道严义宣什么时候来,他甚至不知道严义宣会不会来。

刚开始他在酒吧门口等,他站得久了,人家又嫌他碍眼,他就走到马路对面,远远看着这家酒吧,希望严义宣能出现在酒吧的客人之中。

他每天从酒吧开门等到第二天凌晨,站累了就靠着树边坐下,刚开始他还检视那些客人,看有没有严义宣的身影,到后来他也懒得看了。

他觉得严义宣一定已经知道他在这里,如果严义宣想出现,就会自己出现。

纪翎等了一天、两天、三天,眼见着就要一个礼拜了。

他也没表现出急切,反倒有点成习惯了,每天晚上自动报道,然后在路边等上一宿。

终于到了第七天,纪翎看着街对面光鲜的男男女女嬉笑着进出酒吧,想着等到天亮他就可以回去好好睡上一觉,然后去跟黑社会说他并没有弄到钱,说不定还会被黑社会揍一顿。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可以先睡一觉,做个美梦。

夜有点凉,纪翎干脆坐到马路边上,目光落到对面的酒吧门口,思绪却飘远了。

他一旦有时间思考,就总会去想千里之外的事情。

想宗季麒在干什么,想集团的董事们在干什么,想大大小小的股东在干什么。

从财经报道上的只言片语实在难以揣测宗季麒与董事会的决策,而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太多太多了,因为失去了宗伯麟,他们要安抚银行放贷的犹豫,要应付股东的撤资,还要给销售商信心继续铺货,而宗季麒是个外行,哪怕他能做好其中的一件事,都能算奇迹。

纪翎无时无刻不在忧心忡忡,但现在的他实在离宗氏太遥远了,他目前能做的,不过是在这夜风里,静静地等待。

等待金主的垂青。

纪翎深深看着对面的纸醉金迷,只隔了一条马路,他这边安静得有点迷离,路灯的光芒太微弱了,无法跟霓虹灯抗争,只是静静地照亮喧嚣对面的人行道。

纪翎双手交握,坐在路边,一动都不动。

直到一辆车慢慢滑了过来,在他面前停下。

纪翎抬起头,看见车窗放了下来,严义宣从车里看着他。

路灯的光从车窗照在严义宣的身上,将他的轮廓照得模糊而柔和,但严义宣看着纪翎的眼神,从上至下,高傲讥讽,冷若冰霜,还似乎隐藏着一丝失望。

纪翎仰视着他,却忍不住笑了。

严义宣来了,就是他的胜利。

严义宣看见他的笑容,把头扭过去,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上车。”纪翎站起来,却身形不稳踉跄一下,又引得严义宣瞟了他一眼。

“腿麻了。”纪翎解释道,然后扶着豪车转了一圈,走到另一边坐上了严义宣的车。

严义宣示意司机开车,却没有再跟纪翎说话,纪翎也不是多话的人,两个人沉默地坐在车里,等车开了一段时间,纪翎回头看严义宣,他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眉间有着疲倦。

纪翎很熟悉他这个样子,确切地说不是熟悉严义宣,而是对这种只要有机会就小憩一下的生活方式感到熟悉。

原来严义宣也不是天天酒池肉林,他也是有在好好工作,打点一个家族,特别是严家这种绵延百年的大家族,靠的绝不是游戏人间的手段。

纪翎想象了一下严义宣工作时候的样子,居然又笑了一下。

“笑什么?”严义宣睁开眼睛,问。

纪翎的声音自从受伤之后就一直有些沙哑,听起来比他的面貌要老成不少,他说:“严少爷工作这么辛苦,还抽空来见我,真是受宠若惊。”

严义宣哼了一声,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傻子在路边上坐了一个星期,我不过是大发慈悲。”

纪翎又笑了。

他没告诉严义宣,其实这是最后一天,如果严义宣今天没来,他明天也不会再等了。

严义宣带着纪翎去了酒店,纪翎并不觉得惊奇。这间酒店也是严家的产业,严义宣常期住在高层的豪华套房,他来这里像回家一样,而纪翎跟随他进入直达电梯,也并没有局促。

两个人一前一后踏进房间,严义宣放松地扯下领带,丢到沙发上,自己去吧台开了瓶汽酒,给自己倒了一杯,靠在吧台边问纪翎:“要来一杯吗?”

纪翎在前厅中间站定,宛如一根柱子,生硬地拒绝:“不了,我现在对酒还有点心里阴影。”

严义宣笑了一下,冲纪翎举杯,自己喝了一口,揶揄道:“是啊,当初有人一副贞洁烈妇的样子,宁死不从?现在不也站在这里了吗。”

纪翎被打脸啪啪的,但是他表情变都没变,说:“我现在还是不从的。”

严义宣收起笑容:“那你还找我干什么?我没工夫跟你反反复复□□良为娼的游戏。”

纪翎淡定地说:“我是有求于你。”

严义宣哼了一声说:“你可能还没搞清楚一件事,许多人同样有求于我,但他们会付出东西来换。”他上下打量纪翎,“你有什么来换?”

纪翎的身体很单薄,但是白皙而细腻的皮肤、精致的脖子与锁骨,让他看起来很脆弱,忍不住想让人弄坏。

严义宣现在明白为什么他会被人差点掐死在会所。

这样的人,一无所有,除了身体还有什么能拿出来交易的。

纪翎始终保持着笔挺的站姿,说:“我跟其他人不一样,他们是找你索取,我是找你借。”

严义宣挑眉:“借?借什么。”

“借钱。”

严义宣差点大笑出声。

刚开始在酒吧装苦情,后来在路边等七天,现在又说的道貌岸然,到头来不还是要这么庸俗的东西。

纪翎对严义宣的眼里的讽刺与蔑视视而不见,继续说:“如果你说要发生身体关系,我还是从心底不愿意。但是我现在继续一笔钱,像你看到的一样,我一无所有,能想到的人也就只有你而已。”

他往前踏了一步,认真而坚定:“就你这酒店顶层的豪华套房门外,就有一打人排着队等着,你犯不着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就像脚边路过的蚂蚁,除非是闲的没事干,才会去踩两脚,严大少日理万机,肯定是管都懒得管。”

纪翎继续说:“但对于我来说,既然有机会进了这个门,有机会站在这里,就算我只是一只蚂蚁,也要找机会顺着裤腿往上爬。所以我才会站在这里,厚脸皮来找你。”

严义宣晃着酒杯,听他说着。

其实他们并不算多熟识,这是第一次他们之间谈这么多话,确切的说是第一次纪翎说这么多话,结果颠覆了纪翎给严义宣的印象。

这个看起来纤细的年轻人,是这么冷静善辩的吗。

严义宣问:“你要钱做什么,别告诉我你亲戚病入膏肓要你去救,或者你被人陷害了要帮人还债?”

纪翎纠正他:“是借,我说的是借钱,我一定会还的。并没有什么生死攸关的苦衷,就是我现在需要一笔启动资金。”

纪翎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严义宣,当然省去了自己重生穿越这件事。

这又出乎严义宣的意料。

他见过许多与他共度春宵的男女,他们向他提要求,要么是要肉眼可以看见的物质,要么是需求他在事业上的关照,从没人跑来找他借现金去买公司的。

他终于表现出一丝兴趣,对纪翎说:“创业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更不提你半路开始。”他笑笑,说,“甚至如果你愿意妥协,我可以让你在公司有一个职位。”

纪翎摇摇头:“没有必要,我只需要现金,而且我保证半年之后就还给你。”

严义宣眯着眼睛,说:“你有担保吗?你有抵押吗?那我凭什么信你。”

纪翎知道严义宣是故意这么说,收购一个小公司的钱可能还没有他送给红颜知己的一辆车贵,他各种讽刺刁难自己,不过是自己没有顺遂他心意的反击。

纪翎突然觉得自己赢了。

严义宣肯来见他,肯让他进来,现在肯浪费时间跟他在这里兜圈子,就一定肯答应他的请求,纪翎莫名就有这样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