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池罔神色淡淡道,“你都知道了,那也不用我再解释什么了。”

他这样的坦率。然而让房流怔忪的红了眼眶。池罔走到他面前,拉起他手脚的铐链。

房流连忙回神,阻止道:“别,这是玄铁所做,你空手弄不断……”

话还没说完,池罔已经像捏核桃一样,一个个嘎嘣干脆的捏成粉末。

房流:“……”

“还能走吗?”池罔在房流的腿上摸了一把,“伤了膝盖处的经脉?那我带着你。”

他单手举起了房流,“其他无正门人关在何处?”

这一天,发生了仲朝历史上最离奇的劫狱事件。几百人顺利越狱岂是小事?而当朝皇帝在权衡后不仅十分出人意料的不去追究,反而压下此事,不许众人议论声张。

无正门人被救出后,四处分散隐匿行踪。因为还要给房流治伤,池罔便带着他一路去了江北。

在船上的时候,池罔就为房流疏通了膝盖处的淤伤,不让他落下不良于行的病根。只是这次见面后,房流明显能感觉池罔的变化,以往他脸上所有生动的情绪似乎都被生生剥去,疏离冷漠得让人心慌。

他犹豫许久,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些年你对我这么照顾,这次还特地来救我,都只是因为我是你……后人的缘故吗?”

池罔看了他一会,才道:“你母亲是房家后人,你父亲是我母舅家的嫡系血脉……你是我这些年血脉最近的亲人。尤其是你笑起来的模样……甚至有五分像我的同胞妹妹。”

房流低下头,许久没有说话。池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何况这次救你出来,需要你重振无正门,帮我一个忙。”

“……你说。”

“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池罔认真道,“哪怕是上天入地,发动全门之力,你也要帮我……把那个和尚找出来。”

第140章

这一次无正门的重建由房流亲自动手, 他将产业由大化小,细细的打散并隐藏于民间中,变得极不容易引起别人注意。房流每一步骤都做得十分谨慎小心,也是因为他对自己没有守好无正门被连锅端了这件事, 一直十分愧疚。

但池罔却没有怪他,在步染和房薰解锁最终任务的同时, 关于无正门的命脉信息就被完全暴露给了她们两人,再加上她们已在暗中筹谋许久, 趁着无正门无主之时, 便里应外合的打散了无正门,所以这件事实在不是房流的错。

只是无正门的暗网重新建起来了,池罔想找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消息。

和尚没有回佛门, 就连禅光寺的僧人也在四处寻找他, 他仿佛从人间蒸发,居然没有留下一点点的蛛丝马迹, 各地的无正门人从仲夏一直寻找到入冬, 居然没有任何进展。

一同失去消息的还有房薰和步染, 她们两个姑娘仿佛与尘世切断了所有的联系,在近乎与子安完全相同的时刻,一起失去了消息。这样微妙的时机,让一切都变得不是巧合。

池罔越发确定, 他们必然在自己不知道的薇塔修复的第三天, 做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

自从子安离奇消失后, 日子一天天悄无声息的过去,就像他在过去七百年中度过的每一天那样平静无波。而池罔清醒的明白,现在的日子和以前不一样了,他的庄少爷短暂的回来过,却又再次不声不响的离开了。

他见到了温暖的光,还来不及抓在手里,就再次从他的指缝间溜走了。

那些七百年前他不明白的事,至今仍是谜团重重。当年庄衍突然斩断尘缘落发出家,将自己在江北的大好领地拱手给沐北熙,他至今仍然难以理解。而当年的池罔失去了自己死亡时的经历和记忆,不记得他们在七百年前就重新和好过,只以为他们这一生就这样阴阳两隔,在没有任何弥补的机会,就此错过。

只是这一次,池罔亲眼看着掩埋了七百年的秘密被重新翻起了一个角,刚刚露出了一点点真相,却又再次被重重地沉入江中,让人无迹可寻。或许知道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的沐北熙,如今连尸骨都找不着,而另一个知道真相的当事人再一次的无声离开,只留下一个池罔,在漫长的时间中,一点点被消磨掉所有的情感和回忆,变成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到来的十分早,雪花飘下来的时候,宽江的水还没有完全上冻。

贪图着最后船资的渡船人,在最后的这短短一两日中试图送更多的人过江,但只要是离开江岸的船,全都都沉船江中,有去无回。

房流把这个消息告诉池罔时,甚至还有些试探之意的意味,“今年入夏后,宽江水流就突然变得不太平静,这几个月来,但凡是差一些的船只,甚至都抵挡不住江中心强劲的暗流,划不到对面。只有咱们无正门在江北船厂造出的新船技艺精妙,是唯一能抗住水流的船,这半年来,不少人向我们打听买船之事……只是你一艘都不让接单,到底是在让西边船厂里的人做什么?”

自入秋以来,池罔隐隐察觉自己等是等不到和尚了,便前往江北最西边的尽头。西边地处偏僻,什么都没有,而池罔却纹丝不动的在这里呆了几个月,连一句抱怨也没有。

而这里能吸引住池罔的,房流左思右想,大概也就只有一个东西了……江北西侧的造船厂。

自从和尚消失以来,池罔变得愈发沉默冷淡呢,房流问不出他的心思,却多少猜到了一点端倪。

池罔常年不理会门中事务,而之前为数不多的一次出手干预,便是调集大笔经费给西边的船厂,让他们研究可以抵御强水流的新型船只。更别说自从来到西边后,池罔就时不时的去看看新船,他甚至少见的提起了兴趣,去把船上的操作挨个学习了一遍。

房流在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心中平白多出许多敬畏,相处间再也很难回到以前的无所顾忌,看着面前的美人,心情时常很复杂。但无论怎样,他都是希望池罔能过得开心、得偿所愿的,但房流从来读不懂池罔,连他想要什么都猜不透。

直到宽江江面终于上冻后,他模模糊糊悬着的心才放下了一点——江冻了,池罔就不能到江上去了,这样就只能乖乖留在江北的土地上了。

以前的池罔虽然一身清冷贵气,但却不像现在这样几乎完全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房流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惴惴不安,总觉得他就像岸边的江风一样,风来去无踪,在一转头,他也就像风一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房流心中仔细盘查了一遍,池罔如今与这人世间牵绊甚少,便有意培养与他关系,他听说池罔前两天叫人去做一个结实的布袋,还给出了具体尺寸,模样无所谓,重点就是要结实,便亲自接手为他缝了一个结实的袋子。

如今江水冻了,他把袋子送给池罔,终于放下心来离开西边,向北地山脉方向出发,去那边亲自安排无正门的事务。

房流走后,池罔将那布袋打开,将怀中的金属块小心取出,放入布袋中缠紧然后系在腰上。

这个不知质地的金属块,就是之前在砂石的请求下从沐北熙墓室底下的建筑里拿出来的东西。他虽然研究过,却至今仍不知道有何作用,如今将它仔细佩戴在身上,是因为他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船厂老板亲自敲开了池罔的门,“门主,船已经备好了。”

这个时候,池罔仔仔细细的擦拭着陪伴他多年的药箱,他将这几个月里亲笔写就的医书,与药箱放在了一起。

他留了一封信给房流,此去无期,以信为别。这是他最后牵挂的一件事——如果他回不来,善娘子所创的医术总不能断在他这里,当后继有人。

他与船厂老板行至江边,在有了足够的资金和人力支持后,船厂老板将祖孙三代的毕生所学,化为眼前这一艘全仲朝都找不出第二艘的大船。

自己的船即将第一次起航,船厂老板神色中有着兴奋,却也有隐约的担忧,“门主,今年的宽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不对劲,江水中的暗流突然变得非常湍急,在冬天时尤其不能渡江。若是以往的冬天,我倒是有信心可以尝试渡江,只是今年……”

“我们不是渡江去南岸。”冬日严寒,池罔只穿着一层轻便好活动的单衣,面不改色道,“我们要一路向西,前往没有任何人活着回来的地方。”

船厂老板震惊过后,脸上露出狂喜之色,可是随即又十分纠结的陷入犹豫。池罔十分理解,“这一去可能是有去无回,有家有业的人自然有所牵挂,不能说走就走,所有人以自愿为原则,愿意去的,无论事成事败,都可以得到三十年份的薪资,若一年不归,则由指定的亲眷获得。”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最后清算时,大约有三分之一的船员愿意一同西行。但令池罔意外的是船厂老板,他在权衡再三后居然也上了船,“若说我不想往西边探一探,那是骗人的,这近千年来谁不好奇西边的水域到底有什么东西?人们世代以宽江为生,却从来无人知道它的源头,也没人知道为什么冬天时江流会改变方向……这些谜题,总是需要人去探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