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这几天顾远睡得不踏实,时常做恶梦,白天在办公室批改作业也会神情恍惚。

那个星期六晚上他耗费了太多精力,长达七八个小时的高度紧张中,他做掉了邵小兵夫妇,之后还一夜未睡参加了第二天的验房。

就仿佛一根弹簧,被长时间拉伸超过了弹性应变值,缩不回去了。

他脑海里至今时常浮现邵小兵夫妇临死的样子。

邵小兵老婆是在他见面后直接一枪结束的,虽然他有心理准备,并且包了毛巾和外套,但还是担心枪声会引来单元楼里的其他人。那时他在关上门后依然凝神静听了几分钟外面的声响,确定楼道里没人开门来看才逐渐放心。至于邵小兵老婆的尸体处理,当时直接溅出的血不多,一股喷到门背后,倒地后头颅里流出的也不多,并且只流在门背后的一块巴掌大面积,他把门和瓷砖擦了很多遍,擦得很干净。他听说过即便把血擦得很干净,警察也有办法鉴定出一些微弱的异常,不过这点他倒不担心,一方面警察应该想不到门背后曾经流过血,另一方面就算发现了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可能是邵小兵和他老婆最后打架留下的呢,只要没看出枪击,一切都没关系。

可是他记得很清楚,他在拖动那具身体依然温热,睁着眼睛,抽搐的尸体时,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反胃。这与杀害胡海平完全不同,那时他设计让一块石板砸死他,并未和胡海平有过直接的接触。为了防止头部伤口继续有血液渗出,他掏出自带的浴巾把头包了很多圈,又拿保鲜膜封住。一想到用浴巾包头的场景,他就想吐。

杀邵小兵的场景也让他久久不能平静,当邵小兵发出本能的叫喊,随后传来一声沉闷的“砰”,一个活着的人就这么摔死了,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童年的噩梦。另外他在弄死邵小兵前,看到他手腕上有一点被手铐挫伤的痕迹,他思考过,最后还是决定不另外处理了,毕竟摔下20多米,全身肌肉骨骼都摔烂了,皮肤有多处破口,一点挫伤算不了什么。大腿上的针扎嘛,就算不是摔死的,警方也未必会注意到。现在他全身肌肉都破损了,更是不可能被人知道针扎了。不过就算知道了,又能说明什么呢?顾远对此丝毫不担心。

只是他心里非常痛苦和矛盾。

我是个好人吗?

我这么做对吗?

他产生了怀疑。

这几天他一直在为自己寻找心理安慰,这几个人都该死,他们并没有亲手杀人,却间接杀人了,不止害了叶叔一家,还有陈翔一家,邵小兵账本上的每条记录,背后都有另外的人遭受了不公,甚至家破人亡的悲剧,换来的是这些混蛋的金钱、权力、地位以及蔑视他人的底气。

如果一个好人,面对这些为官的混蛋应该怎么办?

像曾经的叶叔那样,继续息事宁人,想尽法子维持现有生活?可是他们会得寸进尺的。

还是像陈翔父亲一样,做个现实主义的英雄,承受无尽的压力,也要告状,把混蛋拉下马?可他就是被告状坑的。

或者心里祈求老天开眼,指望那迟来的正义?可谁告诉你正义迟早会来的?

再或者跟他们比命长,没错,你比他们年轻,理论上他们先死。可当你老后,他们的子嗣不就是另外的他们,你的子嗣不还受这帮王八蛋的欺负?

顾远寻不出答案,他既想为叶叔解决烦恼,心里也想着抛开自己曾经的阴影,向往未来的生活,于是他只能利用自己的物理知识,杀人后伪造成意外和自杀,尽可能一方面排除叶叔的嫌疑,一方面做各种谜局,让警方查不到真相。

这些混蛋并不是自己亲手杀人,所以他们心安理得,吃得香,睡得着,不在意他人的命运。可他们实在比直接杀人的凶手更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