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逍以为霍拓说三书六礼只是开玩笑, 做梦也没想到会亲自体验。
霍家不知道怎么商议的，估计都是老爷子的决定，毕竟是花过无数精力和财力, 寻踪访迹，找到自己是拓拔氏族后裔的人，对这种古式老礼尤其上心。
钟之星第一次正式拜访那天是周六，游逍起的晚，九点多才吃早饭，迷迷糊糊胡见一个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站在院子门口，一下子没认出来, 揉揉眼使劲辨认。
小雨把迎进来, 爸爸奶奶也是第一次见他穿成这样, 都盯住他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
“奶奶好, 明叔好, 游逍好。”他微微低头一一示意。
“你要干什么？”游逍吃惊。
钟之星笑了笑, 认真道，“霍家请我做媒，我今天是来下聘的。”
游逍眼皮狂跳, “什么？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游喜明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偷偷笑。
奶奶反应许久，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再看他不像是开玩笑，生气道, “他们什么意思？我们家可没姑娘给他们聘。”
钟之星不仅不解释，还火上浇油, “谁说不是呢！霍家这事儿办的属实不地道, 如果是我就把聘礼和这聘书扔他们脸上。”
他边说边在游逍眼前挥动手里的大红聘书。
游逍忙请过来, 打开看了一眼就赶紧合上，闹了个和聘书颜色一样的大红脸。
游府亲翁如面
小子霍拓与贵府公子游逍预结秦晋之好
谨订于
公元二零二二年十月……
“这是要干嘛！”游逍感到难堪，把聘书扔在桌子上。
钟之星笑了笑，“别生我气，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是被他们逼的。”
游喜明乐了，“没见过你这样的媒人，霍家请你来说媒，你倒帮着拆台。”
奶奶拿过旁边靠着的拐棍敲他，“你还有脸笑！都欺负到家里来了，咱们逍儿是大男人，下啥聘？这不是故意打人脸嘛！”
游喜明躲他妈的拐棍，“是您想多了，霍拓那孩子不是这种人，估计是他们家里老人的意思。”
钟之星在旁边笑眯眯的回答，“不是，这都是霍拓的意思。”
……
奶奶调转拐棍方向戳游逍，“你跟小霍商量好的？”
“没有，我不知道，他没跟我说过。”
奶奶是真的生气，“你问他想干啥，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游逍不说话，伸长胳膊把聘书拿回来，手指抠着封皮不敢再打开。
钟之星这个媒人，进门不到十分钟，凭一己之力把所有人都惹的不高兴，他转头发现还有小雨愣愣的站在旁边，笑着问，“可以给我倒杯茶吗？”
“啊？哦……”小雨才想起来还没招待他，忙去泡了杯茶过来。
钟之星等茶稍凉，喝了一口才开始办正事，“奶奶，您别生气，这确实是霍拓的安排，他没有任何羞辱的意思，是想给游逍，给你们一个郑重承诺。两个男人不能结婚领证，携手相伴全凭几句诺言，您和明叔虽然同意了，他知道你们心里其实放心不下，担心游逍的感情和生活不稳固，他就按照老礼，三书六礼，明媒正娶，两家人以后按礼往来，正式请媒，请证婚人，如果你们同意，游逍会以霍拓配偶的身份写进霍氏族谱。”
几个人都被这番话惊到，游逍抚在聘书上的手指微微颤抖，胳膊却连挪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像是被压久了一样发麻。
奶奶虽然感动，还是有意见，语气却软了，“没有这么办的……两个大男人……这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我们逍儿还怎么出去见人。”
“不会的。”钟之星说，“这已经简化许多，不大张旗鼓的办，就咱们两家人做个见证，霍家只有霍拓爷爷，父母，大伯一家，我们家，都是至亲，证婚人请了他恩师周院长。”
游喜明说道，“我们家就他姑姑，还有他干爹。”
奶奶叹口气，“还是别弄聘书聘礼这些形式，逍儿是男孩，弄的他多不好意思。”
钟之星对游逍眨眼，“你别介意，他说了，如果你不好意思，你给他下聘也行。”
游逍无奈，“他从来没跟我提过，想一出是一出……搞这些干嘛……”
“他说，是你们的誓言，我来说，是媒妁之言。”钟之星收敛笑容，庄重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举头三尺有神明，都为你们作证。”
游逍不说话，垂下的睫毛像风穿林而过时的幼苗，簌簌发抖。
“呜——呜——”
小雨咬住嘴唇尽力控制，还是哭出声来，忙捂住嘴。
奶奶扑哧笑了，“你咋先哭了？哎呦呦，好了好了，别再说酸话了，咱们小雨眼窝浅。”
游喜明最疼他，忙开轮椅过来搂住他安慰，“别哭了，哭啥啊？”
“太感……人了……”小雨抽噎道。
钟之星哈哈大笑，“别感人了，走，帮我把聘礼抬下来。”
游逍站起来说，“我来吧。”
“别别！”钟之星拦住他，“哪能让新郎官抬聘礼。”
游逍臊的脸滚烫。
一个贴红纸的木箱子抬进门，钟之星掏出礼书一一介绍，“星海湾房子一套，聘金八万，吉服两套，如意秤、压钱箱、美满镜、剪刀、量尺、都斗、算盘、梳子，玉璧一对，然后还有八样喜饼，大雁一对。”
游家人目瞪口呆，游逍做历史研究的，当然明白这些东西代表的意义，古代下聘，尺子，梳子这些，是必备的八样吉利物品。
只是没想到竟然全是金的，虽然小小的，但是放在一起仍闪的人睁不开眼。
游喜明惊讶，“没想到小霍懂的还挺多。”
钟之星说，“聘礼是霍家老爷子和霍拓爸妈准备的，两个年轻人组建家庭过日子，他们给凑点家底，压压地基。”
奶奶撇嘴，“这是想给我们个下马威！”
游逍不明白她老人家怎么就跟霍家杠上了，好胜心来的莫名其妙。
钟之星拍拍手，“好了，我今天的任务完成了。”
游逍起床脸都没洗，突然就被卷进这场无厘头的仪式里，现在现在红彤彤的箱子旁感到自惭形秽。
游喜明跟小雨好奇的研究一对大雁，奶奶坐在远处的沙发里沉思，估计在思考怎么回击霍家。
钟之星转了一圈没人招呼他，只得拍拍发呆的游逍，“新郎官，赏媒人口饭吃。”
游逍如梦初醒，“你没吃饭？”
“没有，一大早被叫去练话术。”钟之星脱了西装外套，挽起衬衣袖口。
“……跟我一起吃吧。”
游逍热了牛奶和包子，怕他吃不饱，又煮了碗小馄饨。
奶奶回过神，反应过来他媒人的身份，客气道，“不好意思，怠慢了，中午一定要在家里吃顿饭。”
游逍：“……”
钟之星潇洒一笑，“不客气，有的是机会，聘书上写了婚期，到时霍家人一起正式登门拜访。”
奶奶问，“在我们家？不去酒店？”
钟之星贼笑，“那就看你们的安排了，我们不迎亲，反而亲自送亲上门。”
奶奶满意了，“这还像点话。”
吃过饭，游逍送他出门，钟之星问道，“没生气吧？”
游逍笑了笑，“没有，谢谢你。”
“长辈们都是好意，聘金才封了八万，就是怕你多想，以为娶媳妇给彩礼呢，所以只是表达点心意。”
“我明白。”游逍点头，犹豫道，“他爸是什么意思？”
“你担心他反对？”钟之星笑，“无论他有什么道理，都抵不过他儿子愿意，霍拓这人，他要做什么，天王老子拦都没用。”
游逍说，“我还是希望他是真心同意。”
钟之星在他肩上拍了拍，“游逍，没有父母会真心同意，包括你爸，你应该清楚他的真实想法，想让他们真心实意接受是不可能的，至少现在这个阶段很难，或许很多年后会实现，可他们仍然愿意祝福你们，就是作为亲人最深沉的爱。”
游逍了然，心里开阔许多。
钟之星开车走出去十几米远又倒回来，探出头冲游逍笑，“欸，记得啊，按规矩结婚前你俩不能见面。”
游逍：“……”
小雨愁坏了，“大雁是不是保护动物，他们是不是……犯法了？
游逍也不懂，网上搜了一下，“有养殖的，没关系。”
“那怎么办？要养着吗？”
游逍犹豫，“要杀了吃吧……”
游喜明掏耳朵，“咱们谁能下得去手？”
奶奶舍不得，“养着吧，院子里搭个窝。”
“这玩意儿要溜吧，关着养忒可怜。”
小雨摸它背上的羽毛，问，“为什么要送大雁？”
游逍柔声道，“因为大雁终身只有一个伴侣。”
游逍六神无主，急切的想去见霍拓，想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想骂他几句解气，想问星海湾的房子是什么回事，想抱怨他把这事弄复杂了，想找他商量该怎么办，最后发现，只是想见他，拥抱他，亲吻他。
偏偏钟之星最后留下不能见面的警告，霍拓把仪式摆到的正式，自己打破规矩他会不会生气？
稀里糊涂过了一上午，中午时霍拓先打来电话。
游逍正在削土豆皮，听见手机响，手忙脚乱把土豆扔出去老远，随便冲了冲手就握住手机往房间跑。
“怎么不说话？”
两人在接通的电话里沉默许久，霍拓轻生问。
“你怎么不说？”游逍反问。
“我怕你骂我。”
“你还知道怕？”
霍拓轻笑，“当然怕，一上午怕的心脏都要跳停了。”
“就因为怕我骂你？”
“不是，怕你不答应。”
长久的停顿后，游逍问，“现在还怕吗？”
“不怕了，收下聘书和礼数，只等礼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