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7 巴不得你死了.

“你爸真可怜。”韩一骁深表同情。

“别同情心泛滥了,他可是巴不得你死了。”

“好吧,那我更正一下,”韩一骁举杯看向这个只差了他几岁却小了他一辈儿的侄子,幽默地说:“对他怎么也弄不死我这件事,我深表同情。”

“这还差不多。”长发男也举起杯,两个玻璃杯相碰,声音清脆悦耳,就像二人间这种令人费解却又各自轻松自在的关系。

“那你什么时候回美国念书?我没记错的话,你还有一年才能毕业。”

“这么快就想赶我走?我从那个牢笼一出来就跑来找你,小叔叔你也太凉薄了吧!”

长发男仿佛失望透顶,如果韩一骁没被他骗过的话,此时一定已经心生愧疚急于解释,然而韩一骁早已对自己侄子的这个把戏司空见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等他恢复正常。

果然,见韩一骁没反应,长发男也就没兴趣继续装可怜了,原本完美无缺的那种备受打击、心痛不已的表情悄然消失,只是声音有些闷闷的,不知是在郁闷没有骗到对方还是接下来说出去的那句话——“先避避风头吧,毕竟当时闹得有些难看。”

韩一骁表情夸张地感慨,“真难得,你居然学会自我反省了,我这个当叔叔的深感欣慰。”韩一骁这句话只是打趣,但长发男接下来的话却令他目瞪口呆,尽管之后的这些话与韩一骁的感慨毫无联系。

“毫无美感。”男人的眼神变得冰冷,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开始评价他所制造的那场风波,“口口声声说着要去死,结果只会在楼顶瑟缩不前。声称着爱情最重要,可是呢,最后的最后,不还是不肯用自己的命去换她所谓最重要的东西么。你都不知道,我在楼下看着她这副不想死却又死撑着在上面拼命等人给她台阶下的表情真是恶心透了。”

“恶心透了的是你吧。”韩一骁直言不讳。

长发男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在另一种层面上认可韩一骁的话,“确实,导演出这么乏味的戏,我这个导演也真是恶心透了。”埋汰自己过后,男人马上打起精神,下定决心:“下回,我一定要选一个好演员,省得糟蹋我的好剧本了。”

对于自己侄子那异于常人的理想,韩一骁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不是什么需要鼓励的目标。并且,身为对方的叔叔、身为对方的朋友,韩一骁应该出言相劝,拉住对方心中那匹带着他冲往悬崖的马。但是,强烈的挫败感和无能为力的失落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无论是以什么身份,对于眼前这个人,他都束手无策。

他是他的侄子,但因年龄相近,两个人的关系更像是兄弟。韩一骁没有问过对方的想法,可他自己却在心中将对方看做重要的弟弟——唯一有母亲陪伴过的孩子,他的童年享受过自己被剥夺的母爱。

这个家的人都太聪明了,韩一骁不知道这是遗传还是环境造成的,最客观的说法应该是二者兼有。韩一骁虽然对自己的智商很有把握,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心中的弟弟比他聪明,至少年少的时候已显露无疑。

聪慧的孩子讨人喜欢,就连老爷子也因这个机灵的孩子做出了让步。可不容忽略的另一个事实是,聪慧的孩子也最容易被人伤害。父母的不避讳令当时年幼的孩子纯洁的心灵支离破碎,早慧令他分清善恶,却也令他无法接受应该成为他心目中榜样的父母的所作所为。

年幼的孩童希望自己的父亲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渴望自己的母亲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人。可惜事与愿违,没有可以以之作为榜样的父母,可怜的孩子投靠了当时做客他家的法国女人,将自己对母亲的爱与依恋通通倾注在这个温柔善良的女人身上。而对父亲的爱则无处宣泄,与此同时,那个法国女人的红颜薄命成为压在他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之后,他便彻底垮了。

他不止一次地表达这种可怕的想法,至少韩一骁已经听到过很多次。起初,他以为那只是一句孩子话,等他意识到绝非如此时,他第一时间妄图扼杀掉这个可怕的苗头,他明确警告对方这是一个十分可怕的想法。年长几岁的他十分严肃地训斥自己名义上的侄子,可无论态度软硬,这个“弟弟”反馈给他的却是——“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无论韩一骁说什么,他所强调的只有这一句话。他用这句话作为屏障,将韩一骁的劝诫阻挡在外,依旧沉浸在从小便扭曲的是非观中。

韩一骁无可奈何,他觉得对方需要去看心理医生,但一旦提出这个想法,那两个一定会将这个提议曲解成“恶意的污蔑”,更可悲的是,他的家族也绝不会允许,否则他的姑姑也不会连三十岁都活不到。

韩一骁曾将侄子的异常透露给老爷子,在那个庞大的家族中,老爷子是他的保护伞。可在这件事上,他却是第一个跳出来阻止他的人。当事人的不配合,掌权人的阻挠,无奈之下,韩一骁只得放弃这条路。

既然以前他的母亲包容了这个孩子,那么韩一骁也决定如此——他决定守护他。韩一骁清楚:守护他,就得要守护那些被他强行拉入剧本的人。

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弟弟”很爱炫耀他的剧本,尤其是在韩一骁面前,这为韩一骁搅局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但对方近年来越来越频繁地制造风波,韩一骁越来越感觉这个“弟弟”就像一颗*,不知什么时候会来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

“你别再祸害自己了。”不管对方是否听得进去,韩一骁终究还是提醒了一句。

长发男一如既往地狡辩:“我只是兼任编剧和导演,又不是演戏的人。”

“这次被你的剧本牵扯进来的可是国外的一个大家族,如果,”韩一骁板起了脸,“那个女孩子真的跳楼死了,你认为她的家人会善罢甘休吗?”

“别忘了,老汤姆斯家可比我们家枝繁叶茂多了,简直一窝一窝地生,那个女人在他的孙辈中只占了二十分之一。一些生意上的利益就可以打发了。”长发男顿了顿又残酷地加上一句:“事实上也是如此,老汤姆斯全家现在恐怕正在庆祝自己的孙女有多么值钱吧。”

“万一碰上非让你赔命的怎么办?!”

“那我就挑命贱的。”长发男满不在乎地嘴贱了一把。

韩一骁拼命遏制住自己想给对方一拳的冲动,好在这种怒火经常被对方勾起,他早已学会如何应对,很快,他又可以心平气和地换一个话题了。

“你之后还准备回去读心理学?”

“不然呢?”

“要不要改读金融方面的专业,这对你以后接管家族企业很有帮助。”韩一骁提议,“这段日子,我可以给你补习。”

“老爷子又给你安排任务了?”

韩一骁尴尬地咳了一声,“别误会,作为长辈,关心关心小辈是应该的。”

“给我补习,说得好听,你根本就没什么时间吧!”长发男一脸不屑。

“我时间很充裕,你只说同不同意吧。”

“天天宣传新书累成狗,还充裕呢,说实在的,狗都比你悠闲。”长发男说着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一个东西,“啪”的一声扔在桌子上。

被长发男扔到桌子上的是一本书,韩一骁一看书名就笑了,冲对方竖起大拇指,“你还真是支持你叔叔我的事业啊,中国好侄子,当之无愧。”

长发男将韩一骁为表彰自己而竖起的大拇指摁到书上面,“你看看扉页。”

韩一骁翻到扉页,上面用黑色签字笔写着他的名字,他吃惊地瞪大眼睛,问:“你去我的签书会了?”

长发男点头,有些失望地抱怨:“你果然没注意到我,真不知道你当时想什么呢,我和你说话你都没反应。”

韩一骁抱歉地笑了笑,今天这两场签书会,他确实魂不守舍的,只是机械地签了一本又一本,和粉丝合照也是心不在焉。身在签书会,心在S市,是他这一天最好的诠释。

因为视频里面的那只手,他的心早就飞到了S市。他担心苏沫交了男朋友,担心她遇到坏人,担心她……这一系列的担心令他无法投入工作。两个签书会都是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度过,直到他从胡编那儿得到新助理的信息,确认是“她”后,他七上八下的心才安定下来。

“我只有一双眼睛,那么多人,都看花眼了,哪能注意到谁是谁。”随意应付对方的韩一骁刚说完这句话,突然像是醒悟了什么,又自言自语了两遍“只有一双眼睛”。

韩一骁的自言自语引起身旁人的抗议,长发男没好气地说:“我知道你只有一双眼睛,但不用强调这么多遍吧”。

“不是,”韩一骁迫不及待地说,“祖龙,你能不能帮我保护一个人?”

刚刚无意中说出的话令韩一骁茅塞顿开,他想到了一个好点子:只要在苏沫周围安排些人,这样他就不用担心有人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接触苏沫,也就不用担心她遇到什么危险……就再也不会发生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