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高等法院是一座雄伟宏大的灰色石质建筑,坐落在布莱恩特街,位于市场街南面,离贫民区和田德隆区也不远。这座建筑看起来就是一副高等法院的样子。你可以把所有的标志都去掉,然后从艾奥瓦州或新罕布什尔州乡间随便找个人过来,问他这是什么地方,他会在两秒钟内给出你正确答案。在阴沉沉的日子里,这座建筑显得更加庄严肃穆,而今天就是这样一个阴沉沉的日子。晚上雾气弥漫,刮起了凉风,将之前美丽的夏日气氛一扫而空。

今天是星期天,布莱恩特街上还有空余车位。我把车停在半个街区之外,沿着马路走到高等法院,进了门,乘电梯上到顶层拘留室。我填了一张表,一个值班警察拿着表走了,足足过了十分钟才回来。五分钟之后,他领着我通过一道金属检测器,来到访客室,坐在一间隔开的小房间内。又过了三分钟,丹瑟尔被带了进来。

他穿着本市为囚犯提供的那种橙色套头衫,这件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非常不协调。他走路的样子充满了痛苦,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他正备受煎熬。他的眼白浑浊,布满血丝,棕色的瞳仁显得眼泪汪汪,看起来就像是鸡蛋之类的东西坏了,正在慢慢腐烂。坐下时,他哆嗦了一下,手掌用力抵着太阳穴,愁眉不展。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透过铁丝网,我看着面前这个惊恐不安的男人,他因为宿醉而显得行动迟钝。

“谢谢你赶过来。”他说道,声音嘶哑、脆弱,“我不确定你是不是会来。”

“我觉得我欠你许多人情。”

“那个烦人的佩奇菲尔德跟你打电话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只说他想让你认罪,但你不肯。”

“我不介意形势怎样。我不是杀人犯。”

“他妈的。我没有杀科洛德尼,为什么要认罪?‘承认有罪,求得轻判,’他说,‘他们会判你二级谋杀,最多不过在监狱蹲六七年。’上帝啊!”

“形势对你不利。罗斯,你知道。”

“当然——那本垃圾《迷雾》。他们说我找了个借口把科洛德尼骗到我的房间,然后开枪杀了他。他们在科洛德尼的房间里找到了一台打印机,跟他放在我口袋里那张纸条上的字体相符,所以他们知道他就是敲诈案的幕后主使。有人跟警察说了我俩在酒店酒吧里的冲突,还说我们从前就有矛盾。这就是警察需要的全部东西。”

“是的,没错。但跟某人打架和开枪打死他差别很大。”

“在酒吧时你的确打了他。”我说。

他让我感到有些不安。但如果逼问只会让他把嘴合得更严。埃伯哈特不是那种会被人逼问出答案的家伙。

“那把枪呢?你以前从来没见过那把枪?”

“没有。警察认为我从西比尔那里偷了这把枪,可这纯属疯话。我从不知道她有枪。她为什么要带着把枪?”

我走了过去,在他桌子前面的椅子上坐下:“我来这里是为了罗斯·丹瑟尔。”

“什么原因?”

“没有。我能跟她发生什么争执?”

“我签过字了。我指的不是那个。”

“你疯了吗?我永远不会动西比尔一根指头。”

“有人在周五晚上打了她,她脸上的一块淤青足以证明。”

“他是那种人,打女人。四几年的时候他就打过一个跟他上床的言情小说作家,在一次通俗小说大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就因为她跟别人说笑。伊万·韦德为此给了他一拳。伊万是个浑蛋,但他尊重女性。”

“也许西比尔对他说了什么他不爱听的话。他也压榨她的钱,就跟对待我们其他人一样。”

“我刚才去楼上跟丹瑟尔谈了一下。”我说,“他发誓说不是他杀的弗兰克·科洛德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