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白牡丹

等到了铺子里边,邢六一行人还以为自己去的挺早的呢。

谁成想他们才往药铺里边瞧去,就看到一身长衫的邵经理早已经站在柜台的后边跟一位瞧着眼生的掌柜的凑在一起说着什么。

两个人说的挺兴奋,若不是邵年时说的有些口燥,去一边的大茶壶中取点儿水,说不得就忘记了他们这些还站在铺子外面的小兄弟了。

“啊,你们来了?”

“既然来了还站在外面干嘛?”

“赶紧进来吧。”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济城初合堂的掌柜的,你们认认人,从今往后就要跟着这位大掌柜的干活了,可是要勤勉为上啊!”

邵年时这么一说,邢六几个人顺势就进了铺子。

因为起的足够早的缘故,这偌大的药铺的前头就一个小伙计在一旁打着哈欠一边烧着水。

几个人问着草药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竟是有些紧张。

他们尽量将衣服的褶皱缕平了,一个个的巴巴望着邵经理的所在。

“莫要害怕,我已经跟掌柜的说过后续的情况了。”

“过一阵大少爷过来,顺带将初家最擅长做药膳的大师傅给一并的带过来。”

“邢六……一会你挑个老实最拙,不善与人沟通却踏实肯干的孩子,就跟在那大师傅的左右,学着做初合堂最新的产品吧。”

“放心,咱们做的不是炮制药材,那些你们目前还做不来。”

“咱们学的是制作糕点的手艺,无论是现在还是往后,只要是学会了,总不会是没饭吃的。”

说完,邵年时就朝着邢六招招手,让他站在了初合堂大掌柜的面前,还多余的问了一句:“怎么样,这孩子瞧着机灵着呢,总比药铺中还有些用的小学徒们出去跑业务的好。”

这大掌柜的只听了邵年时这番说了,就将目光放在了邢六的身上。

只瞧着这个小子虽然黑了一些,却是手长脚长,目光清明,一瞧就带着些精明灵巧的模样。

这大掌柜的本就喜欢机灵的孩子,又想到邵年时为这群孩子所做的打算,就对这领头的邢六多了几分的喜欢,对着他点点头,也算是勉励了几句:“既然是邵经理推荐过来的,那就好好干。”

“在初合堂里只要干活卖力,就总不会少了你们的好处的。”

这就算是将邢六这群人给收下了。

就因着这一句话,让站在邵年时对面的这群少年人都松了一口气。

几个人脸上挂上了笑,跟着就想问问需要他们做点儿什么,这就打算直接上手干活了。

“先等着大少爷过来……”

大掌柜的话还没说完,一阵爽朗的笑就从初合堂的大门口处传了进来。

“我刚听到有人提到我了?莫要着急,我这不就来了?”

应着声,门外的人一撩长衫,带着四五个人一起就进了药铺。

大家应声往外瞧去,就看到了初家大少爷那张端方的脸。

邵年时与大掌柜的赶忙从柜台后面出来,一前一后的给初家大少爷行了一个礼。

众人都知道,初大少爷极讲究规矩。

做事儿一板一眼的,比初老爷还像个学究。

但是今日,这初家大少爷大概是心情极好的。

他朝着这二位摆摆手,不让他们讲究那个虚礼了。

“邵年时,来,人我给你带到了,你教着他怎么做,顺便一起商量一下,你那个所谓名人的效应。”

听到这里,邵年时笑了。

他说今日的大少爷为何如此的好说话了。

原来还是为了那个广告画而来。

因为他回来的那一天,带着乐七爷入了初家,与初老爷以及初家大少爷谈妥了今后合作的事宜了之后,他就将评价阿胶的事儿给提上了日程。

待到邵年时与东家将自己的打算一说,初老爷还没什么反应呢,那初家的大少爷却是举起双手双脚的赞成。

原因是什么呢?

就出在这个所谓的画报明星的身上。

那初家暂定的桃花胶的画报是照着谁的原型来画的呢?

就是刚刚红遍了京津冀的旦角,荀惠生。

这年头,梨园行里全都是反串。

而这位荀惠生名声崛起就是因为他艳丽无双的扮相,以及婉转悠扬的嗓音。

再加上荀惠生随为男子,京剧着装的油彩又厚重。

但是只凭借着从戏服当中露出来那一双骨架均匀,冷白无暇的双手,就能让人猜测出油彩画出来的妆容底下,到底是一副多好的相貌了。

而就是因为这份儿白以及他最出彩的《玉堂春》让他得了另外一个绰号,白牡丹。

就因这超于常人的仪态容貌,让与他同期盛名骤起的其他三个流派的人也隐隐的只能与他做配了。

梨园行当中的三小一白中的一白说的就是他。

而无旦不荀的行内话,更是将他抬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听说初家想要找的合作人是荀惠生。

那初家的大少爷可是激动坏了。

因为作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这位大少爷平日的生活那是相当的节制的。

吃喝嫖赌,绝对不沾,清心寡欲的在商界就是一股清流。

可是除了家里人,谁都不知道,初家的大少爷实际上是一个铁杆的戏迷。

这位爷因为平日里也没有多少上戏园子的机会,那是但凡听上一场戏,都是极其专注与认真的。

而且,就为了听上最好的戏曲。

他还专门托人去上海的大世界影城当中找专业的人给他录制黑胶片。

家中有德意志人送来的金黄色的向日葵花唱片机,那上边甭管什么时候,都会夹着一张最新红火起来的大角儿的唱片。

说到这荀惠生,那也真是缘分。

因着前一阵乐七爷捣乱的事儿,初家的大少爷为了了解情况还特意的顶着炮火往北平跑了一趟。

后又因着河北那地儿小股流寇多线作战的缘故,这初家大少爷难得的就在北平城内停留了一阵。

而他住着的和平饭店的斜对面,就是京城最大的戏班子三乐班长挂的戏院。

这下打听完了乐家的事儿的大少爷,原本还因为无端的滞留而有些烦躁呢。

谁成想这买了一次头等票进去戏院里听了一场荀惠生的戏……就差点乐不思蜀的不回家了。

也得亏初老爷当初教育的好,这大少爷对自己的要求也高。

他强忍着不舍,终究是在离开北平城的时候干了一件儿他这辈子最疯狂的事儿。

他花了自己私攒下来的银钱,包了戏园子一场,请荀惠生为自己唱了一曲《玉堂春》带着那绕梁不绝的凄凄惨惨戚戚,一路抹着泪儿的就回到了济城。

这一下,他可是将荀惠生的戏给记在了心中。

现如今竟又寻到了见到荀先生的机会,这怎么不让初家的大少爷感到激动呢。

他对于自己急切的想要再见荀先生的小心思是既忐忑又羞愧的,但是这心里的渴望太过于真实,这一下子可不就比平常要活泼一些吗。

这初家的大少爷,若是搁在现代,那也只不过是一个追星的普通男粉罢了。

但是在那个年代,哪有几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会将这些戏子给放在眼中呢。

那年代讲究的是一个捧字儿。

只单单这个字眼儿,就能看出角儿与观众之间的从属关系了。

有人捧着你,那你就是角儿。

没人捧你了,那你就什么都不是。

传统的老观念,心里那道不成流的坎儿就摆在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