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化学制药

待一船远去,李致远才对众人道:“闹也闹够了,该是咱们办正事的时候了,快叫人拿鸟枪来试!”

趁着士兵取枪装药、陈设盔甲、靶子之际,张煌言上前责备道:“刚才你做得实在欠妥,拿人命玩笑,任士兵围观戏谑,若真闹出了人命,这岂不是当众肆意虐杀活人?”

“要是传出去了,远近商贾该如何看待?士绅百姓该如何看待?”

李致远笑道:“玄著兄放心,我有分寸的,那火药质量奇差,硝不足,木炭亦缺乏劲头,硫磺也不纯,威力并不大,怎么会弄出人命呢?”

“你别看那几人叫的凶,多半是被吓的,他们回去过不得一两日脱层皮便好了!”

“再者,就是真传出去我也不怕,楚南百姓要是知道了,恐怕十之八九都会额手称庆、拍手叫好呢!”

张煌言见李致远满不在乎,有些生气,道:“就算你确定那药威力不大,死不了人,可你无端端拿活人玩笑取乐,行此无聊之举,除了逞一时之快,又有何意义?”

“何况若这药真无威力,那制药坊怎么会死了三人?”

李致远正欲解释,一旁年少气盛的毕安民却不忿道:“张大哥此言差矣,制药坊死的那三人其实是因为火灾而死。”

“而那一伙奸商以次充好、贩卖假料,以致制造局发生火灾,烧死了三名工匠,此等罪大恶极的奸商难道还不该死?”

“照我说,就是凌迟、点天灯也不算过分的!”

“就该狠狠地整治这帮奸商,既能让制造局的伙计们出口恶气,也能正正这世道风气,我看好得很!”

“现在李大哥只是略施小戒,有何不妥?”

李致远笑道:“看来安民这回是真生气了!”

毕安民叹道:“可不是,制造局差点就给烧干净了,我现在想想今早那场大火,仍心有余悸呢!”

张煌言摇了摇头,很是有些担忧,“话虽如此,可我总觉得不太妥当,以后那些商人还敢和咱们做生意么?”

李致远嗤笑道:“你以为我不惩戒他们,他们就会乐于同我做生意了?”

“商人都是逐利的,现在整个大明的火药质量都甚为低劣,单我要求严格,他们才懒得多费工夫去严控质量呢!”

“在他们看来,有这工夫还不如转卖给其他人,反正现在兵荒马乱,硝石、硫磺等物根本不愁销路!”

“实话告诉你们吧,自从今日上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我就没打算再和这帮奸商合作了!”

张煌言惊奇道:“不和商人合作怎么买来硝石和硫磺?”

“一句话,”李致远顿了顿,想起他来大明之前的一句网络流行语,遂一本正经道:“瓜子二手车网,个人车主直接把车卖给个人买家,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啊?”张、毕二人一脸懵逼。

“呃……我是说咱们自己直接去原料产地采购,省得这帮奸商在其中上下其手!”

张煌言道:“这未免太过麻烦……”

李致远解释道:“其实我是想经商,不仅采买所需的材料,还贩卖一些普通商贩不易得到、运输的货物,譬如开采贩卖食盐、木材、茶叶。”

“就拿食盐来说,产盐地在两淮、四川,湖广的盐大多都是外购,可现在兵荒马乱,盐政早已濒临崩溃,那些盐商就趁机囤积居奇,大肆涨价,谋取暴利。”

“若官府不控制食盐买卖,遭殃可是楚南的百姓,若由咱们官府经营,既可以利民,又可以增加税收,何乐而不为呢?”

“此即谓之官商,借着官府的权力和便利来经商,必定是无往不利。”

“而且,没有这些二道贩子奸商从中牟利,咱们既能省钱又能获取优质原料,还能增加府库收入,岂不是一举多得!”

张煌言和毕安民皆疑惑道:“这能行么?”

“怎么不行!”李致远自信道:“咱们是官府,真要经商,实在方便得很。”

“譬如施州产火硝,其地紧靠楚南的常德、澧州一带,而这些地方可都是控制在咱们手里的,沟通交流那可是相当便利!”

“且一路上也不会有人有胆子来对咱们吃拿卡要,更不需要上下打点,来往途中都是通畅便利!”

“只是官商可能会滋生贪污腐败,需要严格监管,按我设想,咱们既已经成立火器制造局,并以官督商办的形式管理,目前运行良好,工匠积极性大受鼓舞。”

“何不仿照此陈例,再成立一商业局,专司经商呢!”

张煌言想了一会儿,还是摇头道:“官府经商不太好吧,俗话说官不与民争利,且商人乃是末流,你这自己打着官府的旗号经商,这要是让朝廷知道了……”

李致远气急,这时候的人真是难以转变观念,就是张煌言这样的人也不例外,他叹道:“玄著兄实在是太过迂腐!”

“现在哪来的什么朝廷!京师都要破了,朝廷还管这些?国之将亡,还顾虑这些作甚?”

“再说“官不与民争利”也只是句屁话,官何曾少与民争利了,那朝哪代的官府不是建立在盘剥、压榨百姓的基础之上?苛捐杂税多如牛毛,这又算不算与民争利?”

“况且,虽严格说起来,大明没有我所说之‘官商’,可官员及其裙带家属经商的可是不少啊。”

“官商勾结,借助朝廷赋予的权利,官吏们的生意买卖做得不可谓不大,好多专门经商的富商巨贾还比不过呢!”

“就说我朝商业税原不过三十税一,然与东南商人相勾结的官僚们仍不满足,就是靠着一句‘不与民争利’,竟废除商业税,以致商人巨富无需纳税,而小农贫民则承担着繁重的赋税徭役。”

“我现在所说之“官商”其实是为国经商,所得收入除发放工钱酬劳、经营周转之外,其余则尽数充入官府府库,岂不是要百倍强过那些以权谋私的官吏?”

毕安民忍不住赞道:“为国经商?李大哥说的好!”

见张煌言似也有所动,李致远遂继续道:“其实我向来不喜‘官府’一词,按字面意思,官府官府,这天下岂不是‘官’之府?”

“官僚们不过是暂接权柄、代为管理国家之人,何德何能成了国家和天下的主人?”

“还有赵宋皇帝彼时亦常被称为‘官家’,我以前觉得实在是莫名其妙。”

“皇帝乃是国家表率,代表着天下,为何竟以‘官家’呼之,难道赵宋皇帝只代表官僚士大夫的利益?”

“后来我看赵宋历史,还真是的,宋室待官僚士大夫极尽优渥,而对百姓极其轻贱,不然文彦博何以说出‘皇帝为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这样的话呢?”

“现实虽的确如此,但却仍不可太过放纵官僚,否则其必更肆无忌惮,于国于民,都不是什么好事!”

“你看我朝立国之初,太祖皇帝却真真称得上是吊民伐罪!”

“太祖爷对官员极其苛责,手段是狠辣了些,可对百姓却是甚为爱护,于是经历百年胡乱的中国终于天下大定,百姓也得以安居乐业。”

“后任者虽免不了渐渐又偏向官僚,可不比赵宋官家要好上许多么?”

“是以我觉得‘官府’一词大大的不妥,实宜改之!”

张煌言沉思片刻,神色已舒缓许多,遂道:“那依李兄之见,不叫‘官府’该叫什么?”

李致远道:“改叫政府不就好了?”

“这可不是我杜撰,唐有政事堂,乃是治民理政之中枢,而宋时将政事堂设于中书省内,并置枢密院掌军政,中书、枢密遂合称‘二府’,若再将政事堂与二府合称,不就是政府么?”

“据我所知,其实我朝亦有人以‘政府’代称‘官府’,玄著兄不妨细思之,‘政府’不比‘官府’好多了么?”

毕安民听得连连点头,张煌言也笑道:“别人我不知道,不过我听说北边的闯贼李自成去年开元建政时就曾改‘六部’为‘六政府’,没成想李兄不仅与他同姓,在这一点上倒与他不谋而合呢!”

“只可惜积习难改,你就是再怎么呼吁,恐怕也是无用的!”

李致远察言观色,知他已同意自己的主张,遂不理他不看好之言,只是开怀笑道:“竟有此事!看来这闯贼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嘛!”

接着李致远又再接再厉道:“你们可知我方才为何要拿那几人测试火药?”

毕安民疑惑道:“不是为了惩治奸商么?”

“李大哥这法子好,他们买假料,咱们就拿这东西反报复到他们身上!”

李致远瞪了他一眼,又望向张煌言,道:“玄著兄,你是了解我的,我会是这么无聊、变态的人么?”

“呃……难道不是么?”见李致远脸色不善,又忙道:“那你玩那一出所为何意?”

李致远没好气地反问道:“我要惩戒、报复,直接打他们一顿甚至直接派人宰了不就好了,何必费工夫抓到这里来玩这些?难道我真是闲得慌不成?”

二人齐道:“那是为何?”

“因为我确实是拿那几个家伙测试火药,我这是废物利用啊!”

见二人不解,李致远遂问毕安民道:“安民我问你,你可知道火药为何有这么大的威力?”

“也即火药爆炸的原理是什么?”

“为何将火硝、木炭、硫磺按一定比例混合就能制成威力巨大的火药?”

“以及这三者之间到底以什么比例混合,才能使其威力达到最大?”

毕安民跟着祖父研究火器、火药已久,现在自认为是问到他专业上了,当然是自信满满,侃侃而谈道:“李大哥这可难不倒我!”

“据《武编·火药赋》所载,硝则为君而硫则臣,本相须以有为,硝性竖而硫性横,亦并行而不悖。”

“为灰为之佐使,实附尾于同类。善能革物,尤长陷阵。性炎上而不下,故畏软而欺硬。臣轻君重,药品斯匀。”

“此为君臣佐使说,君指火药中的数量最多、最有活性、发挥效果的最主要原料硝。”

“硫磺称为臣,君臣是火药发生作用所必须的,而佐使是可以变通,可以代替的成分。”

“而《武备志》收录的《火药赋》中也提到,‘硝为君而硫作臣,炭灰佐使最通灵’。”

“此种说法虽听起来有一定道理,但其实只是附会而已,与之相比,我更为推崇宋先生的‘阴阳说’。”

“宋先生在《天工开物》中写道:凡火药,硫为纯阳,硝为纯阴,两情逼合,成声成变,此乾坤幻出神物也。”

“又在《佳兵·火药料》中说:凡火药,以硝石、硫磺为主,草木灰为辅。硝性至阴,硫性至阳,阴阳两神物相遇于无隙无容之中。其出也,人物膺之,魂散惊而魄齑粉。”

“我观察过,火药在爆炸时会产生大量的热,在狭小空间中才会剧烈爆炸,明显是宋先生说的更有道理!”

李致远好不容易才着性子听他说完,终于忍不住摇头道:“狗屁,狗屁,全是狗屁!”

毕安民皱眉道:“怎么?难道不对么?”

李致远喟然长叹道:“看来火药的出现纯属意外,自道家炼丹意外发现火药,已过了一千多年,可世人对火药的认知还是一窍不通!所谓的原理也全是狗屁!”

“所以你们完全是靠经验制药,根本不是靠化学制药,从未深究、摸清过其中的原理,若一直如此下去,恐怕再过一千年也不会有任何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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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七年三月初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