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番外之初见缘起( 完)

桑小绵记忆力惊人,尤其是对待古诗词和文学阅读上,三四岁时母亲常常坐在病榻上教一遍,她便能背下全篇。

软哝馨语的女娃子背的一首首唐诗宋词,飘在江南长时间浸染的梅雨季节里,绕的人心惆怅,无比凄凉。

她很早就懂那些古诗词里面的意思,常常一句说下来,眼前已经是构得了一副此句中描绘的样子,只是这诗词读得越多,看母亲越发消瘦下去的身子,不觉悲从中来。

想的那一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后背紧的慌。

十年了,那一年她十四岁,母亲说父亲是十年前走的,像很多明末清初进京赶考的秀才一样,许诺了有成就了就回来,开始时还书信来往,这几年便是一点音信也无了,看着母亲的身体每况日下,那一天,她做了第一次人生的大决定。

她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带齐了家里仅有的那么一点盘缠,雇了一辆小车将母亲带到车站,她要带着母亲去北方A市寻父亲,如果还是一贫如洗,就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回来,如果是有所发展,就留下来给母亲看病。

那时毕竟年幼,这样简单到荒谬的想法和逻辑思维竟然也能生出一番事情来,现在想来,除了那两种结果,还有一种是她当时脑袋里万万不会想到的,就是潘仁美,现实的潘仁美就诞生了,母亲从没教过她除了真爱在一起以外任何污秽,然后她就用自己的眼亲眼看到了。

她带着母亲从车站费力的下车之后,才发现北方与南方的第一个大不同,那就是北方也下雨,秋天的雨凄冷又爽利,他们的衣服薄的如纸,风雨一吹,便就湿透了。

母亲那单薄的身子更是发起了高烧。

车站庞大的人流里,她无处可去,这才发现这么大的地方,并不是他们出门几转的雨巷,一切变得快速又复杂,这样的地方找一个人是谈何容易,身上的钱太少,除了坐车买票的钱之外所剩无几,连旅馆都住不下。

在车站外一处街边的破雨棚,撑了一把从家里带出来的油纸伞在母亲的头顶上,然后就感觉天塌下来了。

车站周围的地盘是博弈城的,火车站人员复杂,外来务工的,出外行走的,也正是这样,车站的油水很大,周围的旅馆,饭店寻求保护的意向很明确,自从他跟火哥拼了两天三夜之后,这片管辖就由他来负责了。

三年的时间,令着政府都难办的车站偷盗,抢劫,杀人事件,愣是在博弈城的管理下,格外的少,即使发生了也由他的人负责抓住了办妥了扭送派出所。由此,政府也对着这一片博弈城的势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三年来,他雷打不动的习惯就是傍晚要在这片辖区里巡视一遍。

“哥!外面下雨了,你还是别去了,估摸着也不敢有人在这生事儿,我们几个去转转就行了。”狗子领着几个人,看博弈城起身套上外套。

“少废话!”

博弈城套上外套,白色的衬衫领口张开,露出健硕的胸肌,跟在他们身后出去。

第一次见着她,经过她身边破雨棚的时候,无意识的扫了一眼,却只是一眼,便无法将视线移开了。

她正为了天要暗下来没有去处发愁,母亲微微的发着低烧,又淋了雨,心里眼里全是着急。

正从油纸伞下抬头,就撞进了他的视线,毫不避讳的打量着自己,像什么定格了,雨水,奔走的人影和暮色,统统的拉长了放慢了节奏,都成了两人相见的背景,这许多年后想起来,仿佛是天地仓皇,宇宙洪荒,他们的眼里只看得见彼此.

他看到的人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就那种泛黄的册页翻看的书里会偶尔见到的插图里的人,撑着油纸伞,青色的裙底,竖着小立领的衣襟,浅白的面料上淡淡的碎花香,两条梳的整整齐齐的长辫子垂在两侧,眼神里坚毅的有别于别的女孩子见着他时羞恼的闪躲,缱绻轻锁的眉心,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

后来他知道有一句诗里面写过这样的场景,“撑着油纸伞在那寂寥又悠长的雨巷,我希望遇着一个像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

那画面想起来,大抵比这诗里面描写的还美。

他走过去,拿出揣在裤兜的双手,淡淡的问,“外地的?”眼睛却始终从她身上移不开。

她操着不太标准的,带着浓烈南方口音应声“是!”

那声音像是裹了什么蜜甜的又绕心的糖,蔓延到心田,钻进心里,缠绕着放佛要把人心揉碎了化开了。

他轻轻扫过被撑着伞罩住的女人,形容枯槁,与面前肩上湿了一片的女孩几分相像,便开口,“没地方去?”

她依旧操着那浓密的口音回复是。

然后博弈城别开眼,领着那些人头也不回的离开。

雨没有停,小绵看着离开的那一行人,领头的那个更像是这秋雨,冷厉又凄清,低身把所有带来的衣服盖在母亲身上,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对母亲说对不起,因为她已经开始后悔带母亲来。

她委身抱住母亲给母亲取暖,尽量让伞遮住母亲,后背湿了一大片,冷风吹来,一阵瑟缩。

不远处的拐角,一身影孑然而立,一手撑伞,一手插在裤兜,眼神耐人寻味的盯着这叶几欲飘零的身影。

北方的雨下过之后,天冷下一圈,正午的阳光灿烂的惹人眼,小绵就近买了几个包子却只喂母亲,自己全然无味。

想着买包子时打听关于桑名泉的事,那人扫过她的眼神,“桑市长?……..你找桑市长?”

没有回答,小绵便逃也似的跑回来了,她看着阳光下母亲昏睡的脸,没想到这么容易打听到了。

“市长……..”怎么心里一下子陷落了,还不如全然没有消息或是破落不堪的好,已经市长了,为什么没来找她们?

她该不该去?他又为什么对他们不闻不问?她不记得他的模样,甚至是那声父亲更加叫不出声?母亲已然没有健康时的模样,形容枯槁,脸色蜡黄,该不该?到底该不该?……..心乱如麻的又挨到了晚上。

她虽然年纪小,却心里缜密成熟,母亲的现状和自己的思想斗争折磨的她没有一刻安宁。然后抬眼看到他又出现了,站在离自己几步开外的地方,就着昏黄的灯光,拉长的身影,不羁的站姿,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你该给保护费了。”博弈城开口,已经变声的声带带着蜕变之后初成的男性低沉嗓音,很是好听。

小绵站起身,又轻绻眉峰,身体本能的把母亲挡在身后,“什么保护费?”一脸茫然,只是这来人的架势,本能的起了保护欲。

博弈城轻牵起嘴角,淡笑,“这地盘是我的…….”

小绵看了看自己所处的破街巷,还有没干的小雨洼,再看他不羁的打扮和身后的人们,她想她大概明白了。

“我想我并不需要你的保护。”生涩的普通话,却是一字一顿,说的甚是清楚。

“劳驾我哥一整晚亲自看着,还敢说不需要保护?”狗子一下子急声争辩的站出来,想着昨晚博弈城在雨夜里整宿的盯着,听着这女孩的话气就噌噌的冒上来。

小绵愣愣的看着这个被他们称作是哥的男人,眉宇间的气势衬托着挺拔俊朗初长成的男人,不容小觑,他守了自己一夜?

不知道这个突然窜出来的声音是该信还是不该信。

又觉得可笑,如果自己的那个名为父亲的人是桑市长的话,他的女儿正在这里接受街边混混的勒索。

她脸上的那抹不经意的笑意落尽薄弈城的眼睛里,心里一惊,什么样的女孩子面对这样的场面还笑得出来。

“你到底给不给,不给今晚就不能在这儿待了,想去哪随便…….”

狗子等的有点不耐烦了,这样的小事还要墨迹这么长时间。

小绵的眼里并没有胆怯和妥协,倒像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不屑于他们在这闹下去,打发面前这些可怜人一样。

走到薄弈城面前,把手里仅有的两枚硬币送到他面前。

“我靠,你以为我哥就值这两块钱,你这是什么态度,我看你是不知道……”

不知道狗子是护主心切还是怎么样,冒出来的火气十足的话被薄弈城接下来的动作噎住。

薄弈城把她手里的硬币接过来,两枚被她捏在手心的硬币冷的丝毫没有温度,他猜她只有这两块钱了,然后揣进兜里,扭头就走。

狗子不知道事情就这样成交了,看着薄弈城已经走远的身影,不确定的看了小绵一眼,赶紧追上。

没有再下雨,可晚上的风却是凉下了一大圈。

“哥,你那两块钱有什么好看的?”

薄弈城从回来就捏在手心里盯着那两枚硬币看,狗子吧饭菜端过来不高兴的说,本来今天就亏了。

景陌却拉了狗子一把,“听说今晚会降温。”

狗子还不明所以,待反应过来时,薄弈城的身影已经如风般奔出去。

“哥……不会是看上那丫头了吧?”狗子不敢相信的看着景陌。

景陌但笑不语。

从遇见她的那一刻开始,他所有的理智,自持,睿智和规矩,统统燃烧殆尽……

后记:

桑小绵拖着浓重的鼻音住进四季鲜明的北方城市的时候,以为自己可能一辈子都适应不了这没有梅雨的地方

秋雨渐冷的湿气,直达心底,她去求佛,可佛什么都没说。.

薄弈城指着她的背影问佛,“她求了什么?”

佛说,“平安!”

薄弈城问佛“如果遇到了可以爱的人,却又害怕把握该怎么办?”

佛说“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他把佛手里的她刚刚求的签攥在手里,“她求的平安,我来渡。”

听说,一个手刃刀剑的男人,无端的信着佛,曾在她面前挥刀相向。

她盯着他的红珠楠木佛串问,“你不是信佛?”

他浅笑轻吻,“我只为你大开杀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