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对不起

暮色将沉。

秋雨冲刷过的墓地起了一层青色的薄雾,一排排浅青灰白的墓碑,不时有黑色的乌鸦呼啦呼啦的飞过来,栖落在碑壁上。

一只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躺在一处墓碑上,点亮了暮霭,摇曳生姿。

墓碑上镶着的照片里,男人俊朗非凡,女人笑颜如花。

男人叫薄良奕,女人叫魏倾城。

几十米开外的人,手提着瓶子仰面,把里面的**灌进嘴里,辛辣的**刺喉,脚下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眼泪顺着眼角杂乱无章的滚下来,从地上踉跄着站起来,白色风衣被浸染了掺着焚香烧纸的泥水,墨黑色一片。

她瑟缩着转身鞠躬,低头不起,“对不起……”

从墓地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喝了酒,下了通往墓地的最后一节青阶的时候,扑了空。

疾驰而来的车,明晃得疝气灯照过来,射穿了薄雾,白光乍现,突然扑落在车前的一团身影,司机本能的踩了刹车。

秦冥在车后座闭目养神,刹车引起的应急反应,秦冥握住车上的固定扶手制止惯性导致的身体前倾,良久才稳定下来,拧眉探向司机,老白的脸已经煞白,脸上的汗水滴在驾驶上应急弹出的气囊上,老白喉头翻滚了一下说,“我下车看看。”

秦冥看老白下车低身凑到车身前,结果一屁股坐在地上。

秦冥料想不好,随即委身下了车,先看到老白颤抖的嘴唇和惊慌失措的神色,到车前一看,即使做足了准备也着实吓了一跳。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正死气沉沉的盯着他,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凌乱的沾在脸上,苍白如纸的脸上像打翻的调色盘,触目惊心的颜色混做一团沾染了满脸,尤其是渲染开来的鲜红的唇,乍一看,像极了出外寻仇的厉鬼,这算是知道老白惊慌失措的原因了,风衣已然找不到了原来的样子,黑色,棕色的泥水到处都是,露着的膝盖上擦出鲜红的血色,鬼是不会流血的……

“来……”秦冥示意老白搭把手,把地上的人扶起来,老白这才反应过来,站起身来上前。

手还没碰着她,她就皱着眉头举出制止的手,一脸厌弃,“我警告你,别打我的主意。”

浓烈的Shangmip气蹿入鼻息,秦冥的手僵在半空,试图解释,“我只是想确定你没受伤……”

小绵已经挣扎着起身,顺便把挂在脚踝上已经掉了跟的高跟鞋拽下来扔在一旁,“谢谢,我想没那必要。”

秦冥有些失神,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前一秒还在为通过了周旋了两个月的园林设计方案舒心,下一秒就跌进这样的局面,显然她受伤了,却一脸的拒人千里之外,一瘸一拐离开的身影有些狼狈,眼下这个地方离着市里还远,不知道她怎么出现在这,但一个女孩子只身走在路上并不安全,出声叫住她。

“我想你受伤了。”想了想,“我至少应该带你回市里。”

高扬沉稳的男声,小绵的背影顿住,低下头去像是笑了,接着转过身来看他的手指着她的膝盖,弯下腰看到擦伤的膝盖沾着泥土,肮脏不堪。

“如果这都算伤的话……”小绵打了个酒嗝,脚步晃**了一下,然后指着心口,“那这里的伤要不要看?”

说着不等秦冥反应,大力的一把拉开风衣的前襟,风趁机钻进去,鼓起风衣,雪白的蝴蝶骨和鲜红的抹胸乍现,秦冥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这疯子般的举动。

老白小声的提醒,“走吧秦总,是个喝醉了的疯子。”

秦冥随老白上了车,因为他不确定他继续待下去,这个疯女人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车身驶过她的身边,秦冥想着她这样恐怕没人敢对她不利……

第二天临近中午,一连串有节奏的敲门声,不断的透过厚实的门板传过来。

**的被子裹得蚕茧一般,一端钻在枕头下面,不时的蠕动翻转,来调整方位抵制敲门声入耳。

有节奏的敲门声像上了发条,被子里的人有所动静,钻出一头鸟窝般纠缠,错综蓬乱的头,动作利索的翻下床。

没来得及穿鞋,怒气冲冲的经过厨房顺手提了一把炒菜的木铲,大力的一把把门拉开。

门外的小李早已经汗颜,八点半就开始在门口等,临近中午仍不见有起床的迹象,没法,只好硬着头皮敲门。

开门的风差点把他吸进去,一眼看见小绵手里的木铲,怔了一下,连忙把长方形的墨紫色大礼盒托在身前,“小姐,市长说晚上家里有个聚会,请您务必盛装出席。”

小绵伸木铲,在礼盒上重重的砸了几下,势有敲在小李天灵盖的架势,“姑奶奶起床临界点的道德底线为零,不想英年早逝就给你三秒在我眼前消失。”

回身要把门甩上。

小李连忙把礼盒挤住要关的门缝,话随即着急的出口“市长说怕是您母亲的药就该停了……”

果然,小绵的身体一僵,门因为冲撞的惯性弹开了大半,低低的气压流出来令人脚底生寒。

看吧,桑明泉,别人眼里风生水起的堂堂一市之长,对她,也会用这下三滥的手段,那是他曾经的结发妻子,现在竟然成了要挟她的砝码。

“滚!”

小绵重重的把门甩上,门撞上门框后震痛耳膜的闷响。

墨紫色礼盒顺着楼梯一路翻滚下去,紫色小礼服滚出来散在楼梯间,小李这才勉强提起一口气,噔噔蹬的跑下楼把礼服收拾好放在门口,逃也似的上车走了。

晚上,桑市长家已是灯火通明,浓重的夜幕下这丛唯一的光亮却不是指明小绵道路的归属,小绵着抹胸紫色及膝小礼服出现的时候,宾客们早已经到齐了,浓黑的暮色为背景,淡雅怡人的小绵未着任何装点,却引来宾客间小小的**。

小绵付之嫣然一笑,面上生花,不少男士已经要趋之若鹜的上前搭讪。

小绵循了一圈,没见桑明泉,灵巧的避开围上来搭讪的莺莺燕燕,上了二楼。

在二楼的扶梯间看到已经烧红了眼的桑文佩,显然已经看到了刚刚楼下的一幕,对着楼下的一群单身男人若有所指,轻佻着鄙视的语气“看看吧,这些都是爸爸专门为你挑选的一些单身名门呢,随便看上了哪个直接嫁了,省的每天在外面给桑家丢人了。”

听这口气,再见这今天的阵仗,小绵大概想到了今日要她来的目的。

也不恼,只是淡然一笑,“桑明泉要生也是先生的我,我再不济也是你姐姐,我不嫁人,你就得安安分分给我等着……”

此话一出,桑文佩骤然上升的血浆一遍遍冲击着大脑,恨不得直接上前撕了她,可她终究不是桑小绵,她是桑市长知书达理的女儿,她还要顾及着下面那些人的眼光,还要顾及爸爸的面子,只能恨恨的作罢。

桑小绵见她吃瘪的摸样便笑了,她哪里不知道桑文佩等着嫁给付氏那位佳公子都想疯了,可那偏又是个风流胚子,看着这花边满天飞,怕是急坏了,想着一屁股坐稳了付家少奶奶的位置再说。

可巧了,她偏不想给她这个机会。

刚想着去寻桑明泉,书房的门就大开了,桑名泉在前,右后方跟着出来一位翩翩佳公子,足有一米八的个子,黑色正装打扮,在桑明泉身右后方半步的地方含笑低头耳语着什么,那氤氲挺拔的样子,着实醒目。

桑名泉看见小绵,没做反应,径自别开头去回身后人的话,似乎没打算做介绍,引着身后的男子继续走。

秦冥跟在桑明泉身后,在与小绵擦肩而过之时礼貌的点头示意。

小绵似乎没见一般,应着秦冥礼貌的眼神,不大不小的灼灼之声沉稳的刚刚好,“是不是我随便找个男人,我妈的药就不用停了?”

桑名泉的身体一僵,顿了一下来消化这枚炸弹,随即回身看对着她,喉头翻动忍下情绪,“你也老大不小了,总得找个人安定下来……”

“我就问你是不是?”不耐的口气压下桑名泉的“谆谆教导”,不答反问的语气不容小觑。

秦冥才侧身不着痕迹的打量面前的女人,云淡风轻的脸未施粉黛,一席淡紫色抹胸及膝小礼服,美丽的蝴蝶骨张显的刚刚好,眼神触及匀称细嫩小腿上方的膝盖变得深邃……

再看今天的尊容,完全跟昨晚突现的“厉鬼”对不起来,听她不善的口气,和今天聚会邀请的单身名门……秦冥是个聪明人,收回目光,家务事不便插手。

桑名泉不答,转而对着秦冥抱歉的笑笑,“实在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已经很麻烦市长了,您留步!”

桑名泉的话还没说完,秦冥已经心领神会的推辞。

转身要走,身后的衣摆被拽住。

“我看上他了,我妈的药可以继续了。”

秦冥回身就看到拽着自己衣摆的那只手,白嫩小巧,指腹浑圆可爱,并不像手的主人那样咄咄逼人,她正面色愠怒的对着桑明泉的脸,不善的口气更像是命令。

“他不行,他是正经商人。”还没等秦冥反应,桑名泉否定的话着急的说出口。

小绵的心狠狠一抽,恶寒从后背瞬间席卷全身,全身起了一层密密的鸡皮疙瘩,虽然已经百炼成钢,心还是忍不住抽疼。

也只是一秒,小绵换了自嘲的语气更惹的人心大振,“市长是说你的女儿不正经么?”转而盯着秦冥的眼,加重语气反问,“……配不上这正经的商人?”

秦冥心头猛地一滞。

桑名泉懊悔一时着急说出刚才的话,本来她就喜无理取闹,咄咄逼人,怕当着这许多人闹出乱子,忙缓和,“他不在爸爸择选的范围之内,今天他来是有关市里城建设计的事……”

“那我看上了不就好了,有谁敢不卖给桑市长面子?”生硬的话把桑名泉的解释截住。

秦冥弯起嘴角,“被市长的千金看上是我的荣幸!”对着小眠的脸笑笑,一时间解了桑明泉的尴尬,完全的泰然处之,不惊不恐。

小绵不由分说的上前挽住秦冥的胳膊,“那还等什么?走吧!”没走几步不忘补上一句“别忘了把我妈的药补上。”

说完,桑名泉的欲言又止和桑文佩的嫉妒震惊全被拦截在相携而去的背影里。

小绵上了秦冥的车,秦冥不语,她的手还挽在他的臂弯里,没有温度,她脸上的愤怒,讥讽,嘲笑,不屑之色一扫而光,黑白分明的眼毫无生气的睁着,一时间安静的像只娃娃,秦冥想解释昨晚的事,看她的表情,又似乎没有必要,正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