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宜修

戚年吓了一跳。

几乎是一瞬间,把目光投掷在他的身上。

幽沉的暮色里,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更显得漆黑明亮,带了几分审视,几分探究,安静地看着她。

全是戚年无法招架的情绪,没有一丝善意。

纪言信和别人不同的一点,他的眼睛在黑暗的环境里反而比寻常时候更加明亮。

是那种森林中点了一捧篝火的那种亮光,只是一小捧,却能够点亮你心底那盏烛灯。

戚年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双手无意识地折着膝盖上的裙子:“我……”

我对你的兴趣……的确更大啊。

可是这种情况下,这句话说起来就显得很是轻浮。

戚年摇摇头,有些想哭。

即使低着头,也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

长久的沉默让纪言信渐渐失去耐心:“嗯?”

戚年又摇摇头:“我……我不知道老师是、是什么意思。”

纪言信似乎是轻笑了一声,有些薄凉:“古代文学专业的理解能力只是这样而已?”

从窗口吹进来的风,让她脖颈一阵阵冒着寒意。

她抬起头,看了他好久,才鼓足了勇气,理直气壮道:“我拒绝回答。”

这个话题本来就开始的有些莫名其妙……

她这样的回答,倒是没有让纪言信觉得太意外。

他多看了她两眼,顺手关上电脑。

那屏幕骤然变亮,又在转瞬之间暗了下去。

办公室里所有的光源,都凝结成了窗外最后的一抹暮色。

短暂的安静里,他起身去倒水。

大概是没找到茶杯,他索性蹲下来,从饮水机下方的柜子里抽了一个一次性的纸杯出来,想起什么,转头看了她一眼:“要不要喝水?”

戚年摇摇头。

喝不下,吓饱了。

饮水机“咕咚咕咚”的声音里,他说:“最好没有。”

戚年纠结的手指一顿,抬头看他。

他捏着纸杯喝了口水,看着她,被水湿润过的嗓音清亮了许多:“如果不是我想的那样,我会少很多困扰,懂吗?”

戚年装傻。

心里却是一阵发虚,明明喜欢一个人是很美好的事情,可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就做贼心虚了……

好像也不能怪她?

毕竟谈话的地点不是别的地方,是纪言信的办公室……

是个人应该都有压力?何况本来就是心怀不轨的戚年。

尤其……他还那么不客气地说这是困扰。

拎着纸杯,纪言信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看面前的女孩低着头,一副被打击到了的模样,终于找回了一点良心……他话说得有些难听了?

略微沉吟片刻,纪言信收回目光,纸杯被他顺手扔进纸篓。

看了眼天色,他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找出车钥匙,那黑色的钥匙在他的指尖一滑,就被收进了手心里:“顺路,我送你。”

诶……

——

上了车,戚年乖乖地系上安全带。

很安分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一路出了校门,汇入主流车道。

接连的几个红灯,他停下来,目光还落在不远处的指示灯上,便听见她小心翼翼地问:“纪老师,你最近……有交女朋友的计划吗?”

问完,戚年又懊悔地差点咬舌头……这种问题现在问,合适吗!合适吗!合适吗!

纪言信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松开,侧目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我拒绝回答。”

戚年:“……”竟然学她说话!

她鼓起脸,鼻子微微皱起,往座椅里缩了缩,整个人,分明就是一个大写的不高兴。

意外的,纪言信有些想笑。

他倾身,在控制台打开音频的开关。

广播电台里,主播夸张的笑声传来,他忍不住,也勾了勾唇角。

*

碍于周五那一次打击来得突然又直接,戚年的星期六过得很是无精打采。

戚妈妈做的点心,没什么食欲吃。好朋友打来电话叫她出去逛街,戚年也没有什么兴致。

刘夏作为军师和卧底,对此表示了十分的重视和关心。

嘲笑了足足半个小时,这才正经起来:“那个戚年啊……打起精神来啊,这次又不是直接被拒绝,有什么好一蹶不振的。你恹得为时尚早啊。”

戚年揪着羊驼抱枕的耳朵,有气无力的:“那也是拒绝啊……我不颓废下怎么能体现我用情至深。”

刘夏:“……”

竟无言以对。

扯犊子扯了半天,刘夏这才“诶”了一声,抛出早已打探好的情报:“明天下午,在市中心的森夏美术馆有个画展,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啊?”

戚年摇头:“不去,在家疗伤。”

刘夏“呵”了一声:“我话还没说完呢……纪教授也去,你去不去?”

“我去!”

正经过戚年房间门口的戚妈妈敲了敲门,不太赞同地批评:“戚年,不要说脏话。”

手机那端幸灾乐祸的笑声里,戚年乖乖认错:“……哦,知道了。”

挂断电话,刘夏接过李越削好的苹果,看着李越已经越来越出神入化的削苹果皮技能,幽幽地叹了口气。

李越等会还要去盯着实验,边洗手边扭头看她:“怎么了?”

刘夏咬了口苹果,酥松的果肉被咬碎,她嚼了嚼,却有些食不知味:“我担心戚年,苹果你吃吧。”

李越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一眼刘夏,就着她递来的手咬了口,这才问道:“这不是有我们给她做内应,戚年还是第一个打进生化院内部的,有什么好担心的?”

“好不容易有个事操心,你说戚年要是被纪老师这么多打击几次……我这红娘可不是半路被拆桥了啊。”

而且,目前的局势,怎么看都是一副死局啊。

纪教授这朵高岭之花,可不轻易折腰。

李越笑了一声,丝毫不担心:“你忘了我怎么追到的你?”

刘夏语塞……

相比较刘夏这里的和风暖暖。

戚年的房间就有如战场一样激烈了。

衣柜的门大开着,衣服铺了整整一床。

戚年正皱着眉头一件件地往自己身上比划着。

不是觉得颜色不好看,就是觉得款式不够新。

不然怎么说女人的衣柜里总是少一件衣服,放平时穿的时候哪一件衣服都没什么,怎么现在看起来,都不合适呢?

戚年的衣服大多数都放在学校附近租的那个小公寓里,家里的存货反而不太多。

原本,戚年每个星期回家前,都会先回公寓一趟。无论是长假还是周末,总会装上一小袋子的衣服再回家。

但这一次……因为是纪言信顺路送她回来,她哪敢再要求先在公寓楼下停一停。就什么都没带,两手空空地回家了……

噢,不……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

戚年脑子一懵,僵在床边。

星期五那天上课,她除了带笔记本之外,还带了一个包。包里装着手机,钥匙,钱包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但是……包呢!

戚年努力地回想了一下。

在去纪言信办公室的路上,她还带在身边的……

后来……

……

十分钟后。

戚年伸着脚尖在阳台的地砖上画着圈圈,耳边的手机正发出“嘟嘟嘟”的忙音,等待接通。

阳台的风有些大,却正好,能给戚年散散热。

从刚才发现自己的包应该落在纪言信那里开始,戚年就止不住的头昏脑热。

正出神,一直规律响着的忙音被切断,电话被接起。

戚年的心跳都漏了一拍,凝神竖耳,等着那端响起低沉又润泽的男声。

“喂,你好。”清脆的女声,带着甜意:“请问你找哪位?”

戚年热乎乎的小心脏顿时凉了半截,被凉凉的秋风一吹,顿时碎成一地。就像是迎头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冷得她发抖。

“喂?”那端放低声音,有些疑惑地确认了一遍:“请问你找哪位?”

戚年强打起精神,可开口,声音却连底气都没有:“你好,我找……纪教授。”

“哦,你稍等一下。”轻柔的女声停顿了一下,随即便是拖鞋踩在木板上的脚步声。

戚年的呼吸都随着那脚步声渐渐收紧。

直到那端,传来刚被吵醒一般的慵懒男声:“谁?”

“不知道。”

手机应该被转手,一阵短暂的安静后,纪言信的声音清晰起来:“我是纪言信。”

“那个……”戚年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纪老师,我是戚年……”

“七宝。”他微沉着声音喝止了一声,站起身,换了个地方接电话。

戚年握着手机,突然有些无措。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挂断当做根本没有打过这个电话的几秒,他似乎处理好了那边的情况:“戚年?”

这个时候,戚年只庆幸他刚才听见了,不然再让她说一遍,她只怕会忍不住挂电话。

“嗯,纪老师。”戚年闷闷地叫了他一声:“我的包好像落在你那里了。”

纪言信看了眼靠着墙罚站的七宝以及……七宝身旁被它咬了几口的戚年的包,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嗯,在我这里。”

戚年“哦”了一声,没说话。

“戚年……”他开口,有些无奈:“这次包里,又装了狗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