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宜修

地铁到站的提示音响起,纪言信睁开眼,看了眼站牌,还有两站。捏捏眉心,继续闭眼。

越往西,地铁上的乘客就越少。

纪秋百无聊赖地看着灯箱上的广告,从几天前开始,七号线灯箱上的广告几乎都换成了路清舞签售会倒计时30天。

“不是七崽的啊……”纪秋托腮。

路清舞是这两年突然崛起的漫画作大神,杂志连载,各地巡回签售会,粉丝见面会等等,都进行得有声有色。

纪秋刚接触漫画时,迷了路清舞一阵子。

天天抱着微博看她和基友七崽微博秀恩爱,没少被纪老爷子念叨。

但物是人非,曾经迷恋的人,在时光的洪流里早已成了过去时。

地铁到站,纪秋跟着纪言信从地铁口出来。

雨已经停了,地面还湿漉漉的。

纪秋拿着伞,从天桥上往下看,奇怪地问:“堂哥,你今天怎么不开车?”

纪言信的回应很冷淡:“安静点。”

纪秋“哦”了声,乖乖地把嘴封上,不敢造次。

今天是纪老爷子每年体检的时候,惯例是纪言信开车送纪老爷子和纪荣去医院。

纪荣这次回来得匆忙,公司一堆工作积压着,后天就要回美国。

下午把纪秋接回来,等晚上吃过饭,再送她回学校上晚自修。

把纪老爷子和纪荣送回纪家后,纪言信把车送去保养,难得坐了一趟地铁,这才会正好遇上戚年。

取了车回家,纪秋等车一停稳,就迫不及待地下车去告状。

纪老爷子亲自下厨做拿手菜,被冲进来的孙女一顿委屈地告状,顿时瞪起眼睛,和纪秋统一战线:“太不像话了,给你摆脸色!”

纪秋一脸“小人得志”的表情:“就是就是。我被吓得一路没敢说话……”

“等晚上,让你叔叔收拾他。”

纪秋立刻就高兴了。

结果一回头,纪言信就倚在厨房门口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问:“学会告状了?”

……

理所当然的,纪秋被狠狠地收拾了一顿。

直到吃晚饭前,还哭着在书房写试卷。

纪荣听说了这件事,饭桌上免不了问起:“今天心情不好?”

纪言信眼皮都没抬一下,回答:“挺好。”

看来是非常不好了……

纪秋埋头,认真努力地数饭粒。

纪荣倒没继续追问,安慰了一下纪秋,转了话题:“这次你妈走不开,没回来。但操心你的事是一点没忘,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准备谈个女朋友?”

纪言信伸出去的筷子一顿,循声抬眼:“目前都没有这个打算。”

纪秋专业拆台十八年,等着时机从饭碗里抬起头来,插上一句:“那戚姐姐呢?”

……

戚年一晚上,坐立难安。

雄心万丈,气压山河地说完一句“纪言信,我可不可以追你”一时爽,爽完就让戚年后悔得想咬舌自尽。

睡前都喝了三杯牛奶了,除了不停跑厕所,她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她担心被纪言信直接拒绝,担心再去上课会被撵出来,直愁得失眠了一晚,才在清晨晨曦微露时沉沉地睡去。

刘夏在教室门口碰到戚年时,狠狠地吃了一惊:“你昨晚做贼去了?”

戚年一脸的萎靡:“失眠……”

刘夏“噗”地一声笑起来,拉着她坐下,把李越热好才给她的牛奶移到戚年的面前:“喝一口暖暖,等会迎接你的会是纪老师冬天般的严寒。”

戚年想装作不在意地冷笑一声,然后拍着桌子说:“我才不怕!”

但这个念头刚从心口滚过,就被她摁了回去,何必丢人现眼呢……

铃声刚响过,纪言信拎着书,走进教室里。原本还嘈杂的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戚年的心跳也随之慢了半拍,不自觉地往下缩了缩,企图减少存在感。

纪言信按照往常的习惯,用眼神扫了一圈,在出勤表上记录下来。

视线落在戚年的身上时,毫无停顿,直接略过。

刘夏看得也是心口发紧,压低了声音小声地问了句:“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我总觉得你昨天把纪老师惹毛了啊……”

戚年一头雾水:“惹毛了?”

“纪老师越不动声色的时候,就说明……”接下去的话刘夏不说戚年也明白,她默默地吞了吞口水,一脸悲壮。

果不其然,纪言信就像是故意刁难她一样,一到提问环节就换着法的点她名字。

“坐在第三排,没带课本的同学,站起来回答。”

目光所聚,皆落在装死的戚年身上。

“倒数第七排最中间的同学,请站起来回答。”

同学们兴致勃勃地算了一圈,目光又落在咬着笔头一副要哭出来的戚年身上。

“纵向排列第……”

到最后,刘夏都格外同情地看着戚年。

纪言信却怡然地:“怎么又是你?”

戚年:“……”她也想知道!

下课后,戚年理所当然地被提审纪言信的办公室。

再次踏入这里,戚年很自觉地站到了办公桌前,低垂着脑袋,双手交叠垂放在腹部,标准的认错姿态。

不过显然,纪言信把人弄到这里,并不是为了看她罚站。

早上泡的茶已经凉了,纪言信却毫不在意,端起来抿了几口润嗓。

碧绿的茶水还凝着淡淡的茶香,浸在空气里,不仔细闻,根本无法察觉。

喝完这杯凉掉的茶水,他像是刚看见她站在这里,点了点戚年身后的椅子:“坐吧。”

戚年一脸坚贞地摇摇头:“纪老师你说吧,我站着听。”

纪言信挑了挑眉,意外地没说什么,只点头,表示随意。

但很快,戚年就后悔了……

他把戚年直接晾在一边,写论文。

纪言信考究资料时,会去书架里翻书。他办公室里有满满一书架的专业书,原文版的,翻译版的,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

这会,他正半靠着书架,修长的手指扶着书脊,纸页和他手指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尤为显得安静。

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空隙落下来,细细碎碎地洒了一地。

他却似没有察觉阳光的刺眼,低着头,看得认真。侧脸被明暗两道光线切割,晕染出了平日里没有的柔和。

戚年差点沉迷。

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专注看书的人,突然抬起头来。

戚年偷看被逮了个正着,顿时囧得无以复加。忙别开视线,遮掩一般,东张西望,就是不跟他的眼神对视。

纪言信抬腕看了眼时间,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合起书:“看来,你也没有好好反省。”

胡说!

戚年咬唇,她就刚才走神被逮到了!

纪言信也不在意她的回答,把书放回原来的位置上,信步走到她面前。

他的个子比戚年高出很多,这么近地站在自己面前,沉沉的威压拢下来,把戚年原本就磨得差不多的意志力生生又瓦解了大半。

“我不太擅长处理这些问题,但通常,我只有一种做法。”他轻缓地开口,声音不疾不徐:“不留希望地扼杀。”

语调里的冷意让戚年心尖一抖,背脊凉凉的。

“你今年几岁?”纪言信问。

戚年已经饿得有些反应迟钝了,顿了顿,才回答:“二十三了。”

差五岁,多萌的年龄差啊……

“之前谈过恋爱?”他继续问。

戚年连忙摇摇头:“没有,连喜欢的人都没有,你是第一个。”

那语气正经的……像是在告白。

纪言信一怔,被她的回答杀了个措手不及,目光凉凉地看着她:“都没有恋爱过,就要追我?”

戚年“啊”了声,有些迷茫:“要有恋爱经历才能追你吗?”

纪言信:“……”

他一沉默,戚年就心慌。

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声地道歉:“对不起,纪老师你继续。”

纪言信的耐性并不好,短短几句交流,他就已经对这个话题没有了耐心,匆匆结束:“我对师生恋没有兴趣,听见了?”

戚年很喜欢听他说“听见了”这三个字,即使简短,却总能听到他压在尾音上的轻柔,像是被对待七宝一样对待着。

虽然明白,只是音节的原因,并非是他刻意的温柔。

可当这三个字前面有了那样一句前缀,她一点也不喜欢了。

戚年咬着下唇,小声道:“我也没打算马上就能追到你……”

她一直都是奔着持久战去的啊……

那时候她毕业工作,他继续当他的大学教授,多好!

纪言信没听清:“你说什么?”

戚年心虚地摇摇头:“没……没什么。”

话落,她又反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我能说嘛?”

她的表情看着就不像是要说什么好事,明明他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她却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放在心上。

但,一瞬的僵持后,纪言信妥协:“说。”

戚年笑眯眯地弯起眼睛:“你不喜欢喝甜的牛奶,那喜欢纯牛奶吗?或者酸牛奶?”她敲了敲脑袋,又补充:“不然你喜欢喝的饮料,喜欢的早餐,我明天早上可以送给你吗?”

纪言信沉默。

眉目间似藏着北极的冰雪,眸色淡淡地看着她。

戚年的声音越说越小:“那你是同意我追你了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