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不是我……”聂无双猛的惊醒,四周一片黑漆漆,天已经昏暗了。而她从自下午被丢出相国府已经坐在地上好几个时辰了。

“姑娘你醒醒!”一双苍老的手拍着她的脸颊。模糊的灯笼光下,一位老妇人正低头看着她。聂无双惊叫一声抱紧了自己。可是一动下身的血更加急地流出。

“可怜啊,姑娘你怎么坐在这里。还穿得这么少。”老妇人手中的灯笼一照,又不由叫了一声:“姑娘你怎么流了那么多血?”

聂无双只觉得自己一会冷,一会热,腹中疼痛如刀搅。原来不是一场梦,自己真的是被休下堂,还被人灌了药打掉了孩子。

“老婆婆,你让我死在这里,不要管我……”泪又滚落下来,聂无双无力地推开老妇人的手,呜咽:“你走,你走啊……”

“唉,可怜的孩子,好好一条命干嘛非要说死。跟老婆子回家,我帮你看看,作孽啊!你身上什么药味?是红花啊!天啊!你这个样子分明是被人灌了药。”

老妇人不容她多说,一把拉起她。老妇人许是做惯了力气活,力气不小。聂无双挣扎不了,一边哭一边只能任由她拖回去。相国府的后巷边上就是一片普通百姓住的简陋房子。不一会,老妇人的家到了,短短一段距离却令聂无双耗掉全部体力。

老妇人把她放在干燥的**,点起蜡烛,不容分说脱掉她身上的血衣,打来热水用白酒和生姜替她擦身驱除寒气。热水温暖了她早已经冻得麻木的四肢,泪水像是无法干涸的河水默默地流着。

“姑娘啊,人生在世好死不如赖活着,看你样子也是被大户人家赶出来的,有什么冤屈得忍着。不然你死了,那坏人都得逞了。哪一天老天开眼,给了你机会报仇,你都没法子……”

老妇人念念叨叨的话像是在念经,聂无双的眼泪渐渐止住,她睁开眼睛盯着头顶上方的茅草屋顶,终于止住眼泪冷冷地想:是的,她怎么能死了呢。她还有疼爱她的父亲,他一定会帮她出头,洗清冤屈……

孩子!还有她的孩子!她要沈如眉为她的孩子陪葬!!她的泪光闪闪的美眸中掠过强烈的恨意。

寒夜寂寂,相国府中书房处灯火明亮。顾清鸿立在窗前,俊逸的身影翩翩如仙。书房的门被扣响。

“进来。”他回头淡淡道。沈如眉恭谨地走了进来,福了福:“相国大人,事已经办妥。后巷外聂无双已经不见了,应该是回家了。地上留着一滩血迹……”

她顿了顿,有些畏惧地看了他一眼:“孩子应该是打掉了。”

顾清鸿微微一颤,许久才点头:“恩,知道了。”朗朗如月的面上依然没有一丝表情。

沈如眉悄悄靠上前,媚眼如波:“相国大人,今晚到如眉处歇息吧!”

“退下吧。我累了。”顾清鸿转头,一向温和的眼眸中比窗外的月色更冷:“你要记住你的身份!”

沈如眉被他的目光刺得浑身一缩,俏脸煞白如雪,连忙后退几步:“是,大人。”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顾清鸿这才颓然坐在椅上,坚硬的椅子,背后却是她亲手绣的靠垫,每一针每一线,都细密整齐。身上的衣服,脚上的鞋袜,他亲眼看着她坐在桌边为他缝制,这种贴身的东西她从不假手于人。这时候他本不应该再想起,但是这十几天只要一安静下来,他的眼前总是晃动着她被拖走那一刹那绝望,泪水涟涟的神色。

顾清鸿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不该做的都做了,该做的也做了。明日或者后天,圣旨就要颁布,聂卫城这个老匹夫就要垮台了,三部会审已经在一个月前秘密审过聂卫城,可恨他在狱中坚称自己无罪,任多重的刑讯都不能逼他开口承认自己通敌。但是他提供的证据已经呈给了皇上。这一个月,他瞒着她四处走动,一切务必一击必中。

聂卫城!顾清鸿眼中掠过深深地仇恨,我也要让你尝尝抄家灭族,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滋味!眼中的恨意那么深,完全盖过了他所有的理智……

只是聂无双——他的妻……

他心中掠过一丝抽痛:是生是死,就让她去吧。

许多年以后,当顾清鸿想起当初的决定都痛悔万分。他明明可以留下她,只要告诉她一切只是她父亲的罪过,他和她还是可以恩爱到老。可惜时间不能倒回,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不知道原来当初天禅寺外那一眼,不仅仅是她对他一见倾心,他亦是从此心中再也抹不去她的倩影。

第二天聂无双幽幽转醒,身上是干燥温暖的。她冷漠地勾了勾唇角,也许是自己命贱,一碗红花灌下去竟然不死。

“姑娘醒了?”房门被打开,老妇人端着一碗香喷喷的小米粥走了进来:“好昨夜可真凶险,要不是老身懂一点医术,你身子也不错。不然的话真怕你挺不过来。”

老妇人把小米粥放在桌边,扶起她坐起,和蔼地问:“姑娘,你可有家人?”

聂无双点了点头,她聂家可是齐国有名的世族,父亲是三公之一的司徒大人,她的大哥掌管西北兵马二十万,三哥去年刚中了探花,还有……她忽然皱眉,不对!一定有什么不对!她家世那么雄厚,为什么顾清鸿敢如此肆无忌惮地休她下堂?逼她打掉孩子?!

不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她忽然紧紧一把抓住老妇人的手,急急地问:“老婆婆,最近京城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话才刚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沙哑不堪。她死死盯着老妇人浑浊的眼,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对!一个月前!一个月前自从顾清鸿把沈如眉公然接进府中,她就感觉到不对头!

可恨那时候自己伤心欲绝,又觉得无颜回娘家,所以一直闷在自己的房间里。而这一个月自己几乎是与世隔绝,京城中有什么事她根本不知道。想起平日父亲在谈话中隐约流露出的忧虑,她更是心头狂跳。不会的!聂家百年望族,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就大难临头?

“京城中没什么大事,哦,有也是皇上的七公主今年及笄了,听说一个月后皇上就要替她选驸马了。”老妇人回答道,顺手端来小米粥喂她:“唉,同是做女人的,还是生在皇家好。你看你这么美的一个姑娘竟然遭这种罪……”

聂无双听了老妇人的话这才放心下来。但是隐隐还是觉得不安,聂家没事就好,但是既然自己娘家没出什么大事,顾清鸿凭什么敢如此对待自己?她越想心头越乱,小米粥吃在嘴里也食不知味。

老妇人见她神情恍惚,以为她在伤心自己的遭遇,唠唠叨叨地说无非就是让她好好养身子。

聂无双渐渐缓过神来,看着面前素不相识的老人,心中涌起感动:“麻烦婆婆。你去城东的聂家帮我送个信。”

“聂家?!”老妇人忽然失声问:“司徒大人,聂大人家?!”

聂无双心头一跳:“是,怎么了?”

老妇人看了她一眼,犹豫地问:“姑娘的家人是不是里面的什么管事?如果是我就过去送个信,如果是聂家的人就恐怕帮不了……”

她欲言又止,聂无双心头狂跳,沙哑着声音问:“聂家到底怎了?”

“没什么,只是老身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老妇人不想再往深处说。

聂无双犹豫了一会,勉强笑道:“那就麻烦婆婆帮我送封信,我姑姑就在里面当差。”

老妇人于是从床边的抽屉中掏出皱巴巴的笔和墨。聂无双身子还虚弱,咬着牙写好了一封信。从怀中拿出唯一的一块小金裸递给她:“一点意思不成敬意。”

老妇人却摇头:“老身不敢要姑娘的东西,送个信而已。姑娘还是拿着这钱好好养身子。今天天色晚了。明天再替姑娘送信。”

聂无双感动无比,只能点头,半是忐忑半是安心地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老妇人揣着聂无双的书信出了门。大约一个时辰后,老妇人忽然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一进门就哎呦叫唤:“不得了,姑娘,出大事了,皇上下旨说要抄家!要抄聂家满门啊!”

聂无双正在喝水,一听,手中的碗“砰”地一声掉了下来,她看着一地碎片脑中一片空白。

老妇人连忙开门进来,还没坐定就扶着胸口:“哎呀姑娘,我才刚走到城东就看见一大队官兵气势汹汹跑过去,等走到聂司徒大人家不到一百丈就看见官兵把司徒家都给包围起来,一个个往外抓人……哎呀,姑娘你怎么了?”

她还没说完,就看见聂无双捂着胸口昏了过去,连忙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水。好半天聂无双幽幽地醒过来,清澈的美眸中充满了痛苦茫然。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她喃喃念着,忽然疯一样下床向门外奔去:“我不信,我不信!……”

老妇人被她吓了一跳,连忙一把将她抓住,急道:“好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你才刚小产,你这是干什么去……”

“爹爹!……我不信,我不信!”聂无双泪流满面,死命挣扎,老妇人力气大,把她拖回**,看着她癫狂的神情也明白了几分:“姑娘,司徒大人是你什么人?”

聂无双心中纷乱一片,她哀嚎一声,嚎啕大哭:“他是我的爹爹!我是聂无双!顾清鸿你怎么能如此绝情!”

老妇人吓了一跳,连忙问:“姑娘你到底在说什么?”

聂无双只是痛哭,过了许久,她才抬起脸来,美眸中水光点点,深深的恨意充斥其中。

她擦干眼泪,对老妇人哀求:“婆婆,我得去看看,你借我一身衣服,我一定得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