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阔绰的丧事

这时,外面传来了人声。

“来啦,黄师傅……”

“哎哎,你们……都在啊……”

是黄元奎。

“站倒,我哥正和师母说话!”

肥坨的声音很铿锵。

“哦哦,你们已经先来了啊……”

黄元奎的声音有些尴尬。

“你哥?对了,我还没问你是哪个呢?”

这是我父亲的声音。

“白大贵拜见伯父!”

肥坨聪明的时候还是很聪明的,之前看见我给我老爹磕头,估计现在趁机也给我老爹下拜了。

“不必不必,你叫白大贵?哪里人?怎么提着一把大斧头窜来窜去的?”

父亲是武夫,自然眼里揉不得沙子,倘若肥坨不是和我一起来的,单凭他拎着这把大斧头进入村子,估计早就被父亲当做坏人拿下了。

“嘿嘿,这个……是我爷爷留给我的……”

“肥坨!”

我大吼一声制止住他。

这小子傻起来的时候也是傻得到家了,现在外面闲杂人等甚多,要是他一时兴起,就会将空灵子和开山神斧的事情抖了出来,还洋洋自得的。

“师母,我出去看一下……”

我小心翼翼的问三奶。

“嗯,你快点回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三奶恋恋不舍地松开紧握着我手掌的手,我突然觉得脚步迈得很艰难。这个时候,要不是担心肥坨和黄元奎杠上了,我也不忍心离开她半步的。

当然,这个时候也正是需要黄元奎的时候。

不料等我出去的时候,黄元奎却和我父亲已经走到了马路上去了,两人一边走一边窃窃私语着。

于是我赶紧回到三奶身边。

“师母,你还有话要交待?”

三奶侧了侧耳朵,似乎在探听卧室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我立即凑近她的耳朵小声说:“师母,现在就只有我和两个小孃……师妹在这里了。”

叫惯了,一时半会还不好改口。

三奶这才压低声音说:“你带回来的那笔钱呢,用个七八百块钱办丧事就够了,剩下就存好,以后你结婚用一部分,你两个妹妹读书啊、结婚啊这些就有了一些保障。当然咯,不要老是拿眼睛死死的盯着这笔钱,该做事还得做事,活瓢舀死水,水缸是经不住舀的……”

“我晓得的,我以后会……”

我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脑子快速地搜索最合适的词汇:“一边做端公,一边种地,把这个房子翻修成大瓦房,买拖拉机,然后给两个师妹办风风光光的婚礼,把他们交给勤劳的,善良的,懂得疼老婆的男人。”

“呵呵……”

三奶忍不住笑了。

杨楠不懂事,在一边傻乎乎地听着。

杨梓的脸却红了。

我笑不出来,我才十六岁半,虽然有着那一万块钱垫底,我不敢想象今后生活的压力。

正如师母刚刚说的,活瓢舀死水,始终是经不住舀的。

三奶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很多,我的心一阵阵的绞痛。虽然她嘴里把死亡看似清淡。但是这一遍又一遍不断重复的交待,不难看出她其实是很留恋人间的。

只是师父死了,她终究把来世的爱情,看得比留恋凡尘更重。

母亲果然带着几个妇女在给三奶张罗着寿衣,布料是早上就安排人去镇上买的,钱当然是她自己先垫着的。

我听见母亲和几个伯妈和嫂子说,寿衣要做九件,寓意长长久久。

我就搞不明白了,这死人的事,还讲究什么长长久久?

下午五点钟,我的两个哥哥和几个壮汉抬来了一口没有上漆的棺材,我仔细一看,盖板上那一块树疙瘩的疤痕有点熟悉,像一个巴掌一样。

一问,原来这口棺材是我家里的,父亲为他自己准备的。

我老爹这个吝啬鬼还真舍得啊!看来,三公当年和我的爷爷的确交情甚笃。

谢八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附近的端公召集来了。

我顿时五味杂陈,三奶还活得好好的,人们却把丧事所需的人和物品都准备好了,似乎就在等着她驾鹤西去。

晚上八点,三奶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死在我的臂弯里。

杨梓和杨楠也一直跪在床边,守着三奶散掉身上的余温。

人们都说三奶好福气,不仅有徒儿和女儿送终,还有一帮村民跟着送她最后一程。

除了三班的村民组长王宽,父亲就是村子最有威望的人,很多村民办事,都是各组的组长和我父亲轮着当管事。但是我家和三公家有着这么一层关系,父亲就自然不能做这个管事了。

不过他也一直在管着事情,因为办丧事的钱还得由他掏。

就在他吩咐着我闵氏族人如何采购食材,买多少肉多少米多少香蜡纸烛的时候,我默默地走到他的身边,将一千块钱递给了他。

“你……”

父亲顿时惊呆了。

或许,他还没有一次性见过这么多钱,整整十张百元大钞。

“这是我和我师父在外面做事得的,干净钱,应该足够办事情了。”

我其实心里很感激父亲,但是这几年外面彼此都被对方伤透了心,所以说起话来还是硬梆梆的。

父亲藏不住内心的惊喜,眉开眼笑起来:“好,多的都有了,外面就把事情办得风风光光的,闵德仁,快去把你家的两头肥猪吆来,两头都要了,就按上个星期街上的生猪价格算。”

“好嘞大爷爷!”

闵德仁是我的堂哥,跟着娃儿叫我父亲大爷爷。

要杀两头肥猪,这起事情的确办得有点大。

马鞍山村还没有哪家这样阔绰过。

我突然有点心疼:父亲不会把一千块钱全部花光吧?早知道只给他一半就够了,留下两百块钱还他的棺材本。

这一千块钱,再加三五百块,我就可以修一栋砖瓦房了。

不过吐出去的口水不能舔回来,我丢不起这个脸。

但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清楚。

我立即凑近父亲的人耳朵边,小声说:“这笔钱,可是连你的棺材本一起算进去的,你自己掌握着用哦……”

父亲一愣,突然黑着脸说,声音也提高了很多:“你师母用你的钱理所当然的事情,水要流淌起来才是活水,钱要懂得花那叫钱……”

咦?这话……似乎也有点道理啊。

父亲说罢,随即狡黠一笑,小声说:“你师父人缘那么好,送礼的人一定很多,起码要办八十桌,你想想,这礼金……平均一桌三十块,有可能还是五十块,五八就是四千,就按照四十一桌来算,四八也是三千二,扣出你垫出来的一千块,嘿嘿……亏不了你的。”

父亲当管事多年,算这些账得心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