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拳场开赛的日子, 改造的破旧羽毛球馆招牌静静的矗立在街巷尽头,在最后的暮色里三面环绕的树林把它映衬的比平时更加不可亲近。与这个破旧羽毛球馆相对应的不远处,是第二环城高速路扩展绿化地的施工现场, 灯火明亮,机器轰鸣,车来车往, 倒比那头的小街平时更热闹了。

一道闪电在远方丘陵小山落下, 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香槟色的奥迪飞快从街道尽头的小巷开出,行进过很是颠簸不平的二十米路程,左转至之后到了破旧羽毛球场入口, 在附近人的口中这里是个做饲料生意老板的仓库,隔一周转一次货, 来人比较多, 现在绿化带的拓展需要他们拆迁了。

车子直接开进了球馆,两边的门立刻被关上, 在球馆里头, 外面轰鸣的工地声音小了不少。

吴广辰先从车子上下来,另一边有人专门给耿爷开门, 他只需要下车等着就是。

那边有人上来同耿爷说上师来了下面等着的。耿爷点点头, 回过头来问吴广辰:“心里是个什么数?”

看着耿爷手上红色的菩提珠子一个一个数过, 刚才去看了看两天后的对手训练,吴广辰也没有什么啰嗦话, “能过。”

耿爷笑了, “你说这话我也心里有底了,行了, 休息去吧……”

“今天晚上要搬完么?”吴广辰难得多话。

“不然我为什么来守着?他们几个猴子办事儿我还不知道?”耿爷说着往负二楼办公区去, 下周这里就要彻底拆完, 有些东西是要先搬走的。

“走得迟,跟阿虎他们玩几把行么?”

“别耽误事儿就行。”耿爷不禁赌,玩儿麻将有时候他也来。

“晓得。”吴广辰说完去训练场那边,阿虎和另一个小伙儿也跟着过去了,一路上还说那台机麻也搬走,不然到了新地方没有玩儿的。吴广辰虚应了两句,回头看一眼下负二楼的耿立,嘴里说:“我做东,叫太兴买烧烤去,冰啤酒管够。”

——

这位密宗仁波切的袍子有股让人不喜欢的味道,刚裹上的时候就有点儿受不了,现在闻久了还是不能适应。嫌弃归嫌弃,也是谢谢这位上师了。

终于听见有人进来的脚步声,嫌弃袍子的人微微偏了头。

“钦巴,老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道门要关上!”跟着加快脚步进来的人嘴里还有骂人的话。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房间里灯光就灭了,身后的厚重安全门啪嗒一声关上,□□咕咕几声锁死,这地下保险库瞬间进入一片黑暗,不见五指。

“钦巴你这个老狗,要干什么?”声音在黑暗中有一丝慌张,没有得到回应立刻改了话锋,“之后的生意怎么分,好商量……你来这套就不够意思了……你要想清楚,我姓耿的不吃素。”

没有回话让耿立更加紧张,凭着记忆往保险库边上去,刚刚挪动一步,胸口就被重重一脚踢中,险些把胃里的晚餐吐出来,这一脚不是钦巴这条老狗能踢出来的力道。

耿立捂住自己的胸口倒地,倒地后扭着身子往墙边靠,这里什么都看不见,呼救声也传不出去……这他妈是哪路仇家上门了?

“你要什么就说……”耿立话彻底软了,“我这把年纪了,没有什么舍不得……唔?!”脖子上绕来的布料触感是钦巴这个假喇嘛穿在身上的红袍子,刚反应过来已经绕了两圈,收紧的力道一点儿也不含糊,耿立到这时候是真怕了,一手伸出往自己身后乱抓了抓,扑腾两次之后,感觉自己的手被戴着冰凉橡胶手套的手握住,心中凉了,“这是真来收命的……”

脖子上的力道让耿立发不出声音来,在手腕被折断的同时,耿立只能在黑暗中鼓大了眼睛,喉咙里痛苦的呜咽声只有自己能听见。

不敢再轻举妄动是耿立做出的妥协,另一只手死命抓住脖子上不断收紧的袍子,折磨却没有停止,袍子此一时往上拉,耿立整个人垂直起来。这人和他一样熟悉这里,现在资金应该是被挂在了最大的保险柜上,后背是冰凉的金属触觉。

脚尖堪堪碰着地面的时候,收紧停止,折断手腕的那只手垂在身边,另一只手顾着脖子上,这时候那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冰凉触感覆盖上了这只手的手背……下一秒,尖锐的物器穿透手掌,甚至扎伤了胸口,耿立反应过来这个东西应该是外边办公桌上的那支名牌钢笔。

“耿爷,得罪了……”那人终于说了话,压低的声音耿立一点儿也不熟悉,疼痛让他无法思考这是什么来路。

“找您问问陈年旧事,多回想少受罪。”那声音显然是刻意压低的,说完这句像是要给耿立少受罪的证明,一改刚才动手毫不迟疑的路子,另一个尖锐的触觉只是在大腿上放上了而已……

艰难地哼哼一声,耿立同意。

那人的带着橡胶手套的手掌轻轻压在耿立眼睛上,“是了,您就眨眨眼。”

不敢有一丝懈怠,耿立眨眨眼。

“很好……”那低哑声音里有了一丝快活,“十年前,二分局交警谷东阳被完全没有刹车意思的运渣车闯红灯撞死,您经手的?”

耿立听着这问话的来路,愣了愣。就这一瞬,大腿上被扎了一刀,刀口顿,往外抽的时候比扎进去更疼……

“纯粹些,是就是,别想……这密宗法器刀还不错,挺称手,我不介意给您来第二刀。”

耿立眨了眨眼睛。那个交警他记得,当时是揽了几个楼盘的土方生意,那个交警上面和同僚都打点好了,就他是死脑筋做不通,干脆就找人把他撞了,给了干活儿的人一百二十万。

“谢谢。”那人客气之后即刻问:“十三年前武阳区复兴镇派出所副所长黄安霞家两老一小先是煤气中毒后是大火烧了个干净,也是您经手的?”

耿立听出意思了,呜呜着要说话,大腿上却再次中了一刀……

“眨眼睛就好。”那人提示耿立的话在扎刀之后,“知道,这些事儿也不全是您一个人的主意,能体谅的。”

耿立不动了,这人的来路太邪乎,不是寻私仇。

“不想回话了?”那人把耿立被折断手腕的那只手,整条手臂被抬起来压在保险柜上,钝刀贴在食指第一节 缝隙上,一刀下去指头落地,“我可以慢慢切,切到你愿意回话为止……”

耿立依然没动,第二节 指头落下,刀锋虽然顿,那人对指骨构造却是十分熟悉,轻轻巧巧甚至都感觉不到他用了多大的力气。耿立喉咙里的嘶喊全被脖子上的绕绳堵住了。

“我们可以继续了么?”

耿立拼命眨眼。

“二十五年前,锦江东二段派出所民警蔺长青被捅死在北二巷,是您经手的?”那低哑声音轻轻在耳边问道。

耿立心中一惊,刚才那些是自己安排不假,现在这个就是自己亲自动手的了……钻心的痛比不上听见手指节掉到地上的那一声轻响……拇指没有了。

缓缓眨了眨眼,耿立听见了那人轻轻地笑声。

“好。”那人说,话音在耿立听来仿佛这个折磨到了尽头,果然左腹上一闪而过的冰凉之后是犹如烙铁一般的滚烫,整个腹部都被烧焦了起来……

晕过去之前,耿立回想起来,当年那个叫蔺长青的民警也是被自己捅了同样的地方。

——

一口冰啤酒喝下去,吴广辰扔下一千块现钱,面上不悦道:“你们三个穿连裆裤是不是?”那几个连忙分了这钱,笑着说运气而已。

“不行,老子要去尿一个,转转运。”起身后吴广辰叫太兴来帮自己打。

赢了钱哪儿有不同意的,都说你去你去。吴广成拿了一串烤排骨要下一块来,骂骂咧咧往厕所去。

这边几个却嫌弃太兴打牌臭,不开新局,不理会牌瘾发了的太兴,吃起烧烤喝起酒来,轰隆隆来了一阵雷声,众人没什么反应,早预报了有雷阵雨,不稀奇。结果没一会儿,突然停了电。一阵骂娘声中,大雨哗啦啦地又下了起来。

外面正在装办公区家具的大卡车喊着帮忙拉雨布,再想骂娘也只有出去淋雨帮忙。

兵荒马乱折腾了十多分钟,电重新接通。吴广辰看着赶时间走了的大卡车消失在雨幕里,很不厚道地说:“老子不打了……”

正赢钱的不干,吴广辰说:“刚撒尿,劈雷跳闸,吓得老子转运尿也没尿出去……这鬼日子,不来了……”

那几个还要劝,外间屋子里冲出个人来,惊慌地说不出完整的话,“虎、虎哥……耿爷……好多血……”

吴广辰看一眼阿虎,阿虎手上烟头一丢,两人同时起来往负二楼去。

——

桌面上除了果酒,还有煮毛豆、煮花生,还有红柳枝穿着烤的羊肉串,是前面团结烤肉的外送,味道十分好,杨以岳一直有心和佟响去二回的。

把手上的啤酒放到桌面上,杨以岳先开口,叫了二位阿姨好。看一眼厨房,又看看楼上,没有灯光……佟响不在?

“啊……小杨怎么你先回来了,小响呢?”佟如意反应快,放下樱桃味果酒,上来招呼,又看看外边没有人。没有看见人不说,看见了闪电划过天际线,说:“要下雨了,我把扫帚收回来……”

心中捋捋这句话的意思,杨以岳明白了:佟响响确实不在。不但不在,早走去医院恐怕也是鬼话了……真不错。

“他有些事儿耽搁了,待会儿回来。”杨以岳客气道,“和他约着喝个酒的,阿姨在家那就有点打搅了,先走了阿姨,给小响说一声我来过就是。”

“别呀……”景幺娘起身,热情邀请道:“陪阿姨们喝个酒也是刚好的呀……”说完朝佟如意疯狂递眼色。

“是是是,小杨,你看,我和小燕阿姨还两个人呢……你坐,你坐……”佟如意和老姐妹瞬间心意相通,有时候小鸳鸯在一起有了依靠就情比金坚,一个一个来还好办些,这小杨都送上门来了,那正是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