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下围裙,佟响走两步到靠近小福哥的地方坐下来,笑看着小福哥和山哥说话:“山哥,你公司太远了,我找了个在家就能干的活,照顾我妈也方便。”

被佟响看着说这些话,小福哥拧开苏打水喝了一口,一点声色不动。

“你在家能干什么?”景山没看他家掌柜的眼色,直不楞登地问了出来,话音刚落瞧见桌面上收纳盒里放着一块手表,“宝珀的手表,谁的?”

佟响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杨以岳的手表落下了。

“这款我也喜欢的,福爷,我要请款……”景山瞬间就装孙子,刚才的景大爷没了影儿。

“太贵,不批。”小福哥淡淡一句话就打发了人。

“你的?”景山羡慕得不行,看着佟响的眼神里都快有嫉妒了。

“我老板的。”佟响顿了顿之后快速说,“你看你那儿我就不去了……我老板实力不俗,对吧?”

“做什么?”小福哥不好打发,追问了一句。

“做……私人顾问,私人、安全、顾问……”佟响说这话的时候,想起杨以岳因为关灯而失态的模样。

“安全、顾问……景山……”小福哥叫了一声馋手表的某人。

“哦……小响,我的经历你都知道,有些事儿哥哥不明说你该晓得能做还是不能做……这个你先拿着。”说罢掏出一张金色的银行卡来,又正经得不行了,“前儿,我爸回来说他有个分宗的师兄向他打听一个打\黑拳的小子,说模样好看、能说会道,手上咱们北少林的功夫俊,应该还当过兵……”

打了一场就彻底暴露了,武林真是越来越小了。

佟响还没说话,师娘起来定调。

“小响又不傻,挣那钱能长久?”师娘拉上了佟响的手,“要钱不容易啊?卡你收着。里头的钱是这样来的,前些年我和你妈倒进手里有一套大套三,之前我说卖了咱治病,她又说她保守治疗不花什么钱,意思是卖不出去就留着给你结婚。可这儿价钱高,我自己做主卖了,过了风口就卖不出这个价钱了。可不敢跟你妈说,所以钱你拿着……”

“师娘,你莫不是把全款给我了吧?”佟响看着卡,没伸手,把在场的师娘和哥哥们看了一圈,晓得这是全家来给自己上课的。

“哪儿能啊,你师娘这么抠门,能便宜你?当初我投的钱拿出来了的。”景幺娘笑着摆摆手,“可我看着数字不吉利,让你山哥和小福哥给你凑了个整数。拿着啊……我们城乡结合部的到城中心来一趟不容易……”景幺娘又喝了一口苏打水,还是不习惯甜口,还叫佟响少喝。

佟响笑说:“老板喜欢喝。以后给我师娘再备个矿泉水。”

“给老板嗜好都调查清楚了……看来是老板那儿好拿钱。”景幺娘笑着拍拍佟响的手,“小响,师娘念一点古,都知道你爸和你妈是私奔结的婚,他们感情有多好就不用问了。你爸当年没了之后,你就是你妈心口上的肉。你愿做什么活儿都好,反正要记着你妈只愿你好,让你不好的事儿,一概都不能做。你退伍回来照顾她这事儿,可把她气着了,再不能干同样的事了啊?”

“哎,师娘,我知道的。”

小福哥精明挑起头儿,山哥唱黑脸,师娘唱红脸,这一顿敲打的意思是家里没到山穷水尽呢,不准做涉险的事儿。

想得明白自然知道怎么叫他们放心,“是有个想做的事儿,现在还跟战友在谈,之后具体下来了,还要靠我小福哥和山哥多帮衬。”话不是假话,只是做什么事儿都有个轻重缓急,现在老母亲最大。

对佟响的乖巧师娘很满意,那边上坐着的小福哥忽然起身把大木桌上方的工作照明大灯打开,一双精明的眼睛盯着佟响说:“嘴角的伤怎么回事儿?”

这一问,佟响真是欲哭无泪,山哥这么个烈犬怎么这样乖顺算是知道原因了,幸亏刚才小杨总那儿已经编了一次瞎话,赶紧说:“早上起来做早饭,迷迷糊糊的,开冰箱时候给自己撞了一下……可疼了,师娘,你给看看……”

景幺娘抬起他的下巴灯下左右看看,说:“都在褪青紫了,没事儿。你早点睡,睡饱了才精神,精神了就不犯迷糊……”

“嗯。”佟响可乖了,点头听话的模样最是打动师娘的心。

“那个景山、小福,搭把手咱们把铺子关了,让小响早点休息了……”

师娘发话,自家的两个赶紧动起来。佟响也手上有活儿,去外面把遮阳棚给收了。

——

再一次送人走后,佟响拿过早前放在行道树边上的扫把簸箕,把店门口的三包工作做完,这才关了店门坐前坐下。

收纳盒里杨以岳的手表斜放着,这些玩意儿佟响不了解的,山哥喜欢倒腾这些东西,他念得这样起劲,想必是个金贵的物件儿。拍了一张图,给杨以岳发过去。办完了这事儿,收起来放到房间里,白天这铺子上人多手杂,给他弄丢了就不好了。花了钱都不太想睡你的金主爸爸不好找,他的东西要存好。

看着手表复杂的表面,小巧零件上那股子精细劲儿的确是招人喜欢的。

佟响摁开房间的灯,没来由的又关上,再打开……灯光一明一灭之间,杨以岳对黑暗的恐惧又浮现在他的脑海。

这种对黑暗的恐惧,佟响在旁的人身上见过——被极端组织西伊独绑架的人质。

从深暗地窖里解救出来的小姑娘,无论如何都不再去显得黑的地方,睡觉一定要开灯,热得要死也不会去阴影下,仿佛这辈子的黑暗已经见够了,再不要有一点儿的沾染。

医生说是应激反应会慢慢变好只是需要时间,还说这时间就不知道多久了,短则数年,长起来恐怕会伴随一生。

想着这些去洗漱的佟响,被薄荷牙膏一刺激,又觉得自己怕是想多了,小杨总这样年轻,家业大得不像话,家里应该至少三代都做生意的,这种家庭一般都成长顺遂,指不定就是小时候留下的坏习惯而已。

洗漱完毕,回卧室,看着手机显示有信息,捞起来躺上床后才点开。小杨总回了一句明天来拿,还发了一张豆腐块被子的照片。

佟响瞅着图片右下角倒放着的喷壶,忍不住敲字告诉杨以岳:“喷水造型是歪门邪道,别走火入魔了。”

——

临睡前看了佟响的回复,想象着他挂着小小不屑调笑人的模样,杨以岳心情欢畅的入睡。等到早上,不是被晨光、鸟叫叫醒,而是让电话铃声吵醒后,小响老板给的好心情就消耗完毕了。

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电话来自助理莫格,点击通话之后翻个身裹紧被子里继续睡。

“不好意思小杨总,打搅你睡觉了……”软糯糯的女声里有些歉意,换做一般人根本扛不住,但是杨以岳是个例外。别看莫格这样软,做起事来却是利落痛快,平日里都叫她「莫哥」的。

“杨以超反悔了?”都不用多想几个备用方案,肯定是这个事情。

“是的呢……昨天你说他们两家约着吃饭恐怕要生变,果然就说中了。小杨总,都不知道是夸您铁口直断还是说您乌鸦嘴比较好。”莫格说完做作的叹了口气,“而且呀,刚才通知了我们要改重组方案之后,直接挂了电话,点名要找您呢?”

“所以,这通电话是叫我赶紧来接驾的?”杨以岳撑起了半个身子,丝质睡衣滑落肩头。

睡衣是段婶帮忙买的,老人家第一次网购,兴奋之余选错了大小,退换货一脸茫然无法下手,杨以岳便将就穿了,拉一拉就好,不妨碍睡觉。

“您要是不来也没关系……只是裙带关系业务我们也很难直接把人从事务所撵出去对吧?”

“我知道了,待会过来。”杨以岳起身去开窗帘,窗外是橘红系的绣球花,开得如火如荼。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自家花园里的花儿如此鲜活可爱,最先想到的事情是摘采一部分给佟响送去,帮他运营不善的花店降低成本。

“好的,我们会热情周到的接待杨家公子。”

“你们不热情也没有关系,反正我到了也是没有好脸色。”杨以岳对于这件杨令祺押着杨以超来签下的业务完全不感冒。

杨家的人公司开不下去,要自己的事务所来做重组业务,不过是杨令祺要向人家证明他和自己父慈子孝而已。到底是不是真的父慈子孝,两个人心里都很清楚。

杨以岳推开小窗,让清新的空气流进屋内……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之后,才踱步去盥洗室洗漱。

——

“综上所述,你没有足够的分量能让对方接受这个条件。”杨以岳说完之后,端起莫格送过来的咖啡喝一口,看着堂哥杨以超脸上的错愕表情心里很舒服。

“我这个公司可是杨氏撑着的,凭什么不能有这一部分条件?”杨以超从杨以岳进来把气氛带冷之后就很不高兴了,杨以岳那种不拿正眼瞧人的冷淡真是让人火大。

“因为太烂。如果不是有杨氏撑着,没人会接手。对方愿意接受也是看中了能和杨氏关联。”

小小的咖啡匙在咖啡杯里划了一圈,杨以岳的直言不讳让杨以超变了脸色,抓起桌面上的咖啡杯使劲儿往地上砸去,杨以超指着会议桌那头的杨以岳骂道:“你他妈就不配姓杨……”

“不让我改姓的是你二叔杨令祺,你的建议很好,不如你跟他老人家唠叨唠叨,允许我改了,我一直想姓卓的。”杨以岳端起咖啡喝了,并不打算放过杨以超,“作为杨氏集团年报上点名的不良资产,请把你对这个公司的期望值放低一点,集团给我们的期望值是很低的。”

“杨以岳,你这个方案我不会让过的……你给我走着瞧。”杨以超离席走人。

没有多看一眼离开的人,杨以岳把咖啡匙轻轻扔进杯中,对莫格说:“联系杨令祺。”

——

看着充当运货车的幻影停在铺子面前,抱着一把向日葵的佟响,围着花围裙站在橱窗前,一动不动。

已经打开了后备箱的杨以岳站在车尾看着店里的佟响,一来觉得他那样子狠狠的让自己喜欢,二来觉得小响老板一改热情的原因可能是不知道绣球花要怎么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