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成国府的巨宅已经陷入一片哀伤之中。

悠扬的箫声洞彻每个人的心肺将他们的心绪锁定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带著他们的思想在九天遨游。

时而化作一个尖锐的高音抛向半空中久久不愿落下来;时而展翅高飞跨越千山万水带他们到从未去过的地方流连;时而跨越时空的阻隔竟悠悠然回到了从前见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宫、商、角、徵、羽如同自己有了生命不断做著最优化的组合──低沈、高亢、繁荣、简单从深沈绮丽逐渐反璞归真。紧锣密鼓的连续振**之后又是一片片一丝丝的断音明明在你觉得下一声该是上扬的时候忽而又停了下来正当你心痒难挠的时候突然又传来一个明朗的尖音心里猛的一阵却又舒服无比。

箫声明媚变换不定仿如四季又如早晚瞬间万变任意东西。

阳光明朗的春季细雨朦朦和煦的微风从耳畔吹过早耕的农人低唱著乡间小调;烈日高悬的夏季水塘边青蛙做著午后艳梦阵雨刚过黄莺啼声;又看见金黄的麦田铺开转眼已到了秋天阿伯家的大黄有一声没一声的叫著有秋蝉拖声枫叶凋落;白雪皑皑冬天的寒风又迎面吹来裹紧身上皮裘在雪原里漫步谁家的姑娘冰雕玉琢般的可爱……

似乎是停了一下曲风一变又幽怨起来。

旭日东升海边渔民们望著波涛汹涌的大海不知是不是一去无归多年来没有一天不这样想所幸一直平安;而当夕阳西垂大漠上的驼铃想起蒙著面纱的商旅心里暗自感叹只有别人看到他们的钱财却从无人过问他们的辛苦──人生一世所有的人都知道贫富的差距却不知道得失的公平!

箫声再起变得不高不低却是悬在了半空惹得听众昏昏沈沈的就想睡著。

童年时的欢笑儿童无忧无虑的的索取高兴的和苦恼的也只不过是片时而已转眼间又到了另一天记忆中已经没有了所谓的困惑;于是少年的叛逆心理随之而来总看不过长辈们的唠叨整日里想要离家出走富家的子弟们如同深闺怨妇渐渐远离了朋友开始变得孤独;第一次的争风吃醋终于在青春年华里生同时爱上一个女子为此不惜打得你死我活头破血流;而当自己终于成年了开始参与到无限的战争中去此时方觉得儿女情长不过是过眼云烟疏忽了武功的往日劲敌们把生命消逝在了战场上才现有实力才有魅力;终于娶到了一个女子现并不是你最爱的那个却也不是最爱你的那个而此时已没有了少年心情或者偶尔去找个情妇现金钱权力与感情完全成正比;人过中年功成名就鬓边华早白儿女们重复著往日里自己的故事第一次已旁观者的身份去看待才现竟是如此幼稚……

感慨万千人的一生似乎只是这一曲箫声呜咽著吹过了听过了又剩下些什么?功名利禄与你争我夺又算得了什么?

爱恨情愁苦乐悲离繁华过尽雁过长空了无痕迹……

※※※

此时成国府里的来宾皆是兽人族里大有身份地位之人不但有各族领巨贾富商也有演艺界名人和军队要员。此刻各人脸上表情却是千奇百怪欢乐痛苦茫然若失痛哭流涕肢体离位──

“初恋我的初恋──”龙人族哈里巴猛然抱住蹄人族领鹿里盖翁两人坐在一起老领完全躲避不开况且他自己也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如同催眠。

“那女子现在身在何方啊呜呜当年我还是个穷小子她虽然爱我却始终无法结合……”哈里巴喃喃的念著哭泣著抹了一把鼻涕擦在鹿里盖翁的肩膀上“等到我功成名就回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嫁了人不知所踪我本想杀了当初阻挠我们结婚的她的父母可那又能怎样呢一切都已经不再了……”

哈里巴雄纠纠气昂昂的身躯颤抖著大声哭道:“我终身不娶就是为了这个女子啊初恋啊萍儿呀你在哪里?”

他忽然从椅子上滚落到地面上翻腾起来如中魔障却没有人来管顾他每个人都或哭或笑的表情各异爪人族领汗思王更是早已经在桌子底下等著了。

自然之子圆睁双目怒上扬满面铁青大喊著:“我们是被遗弃的哈哈哈文明断垣呀老天呀为什么要给我们智力?争斗吗?有什么意义?再强大的国家再繁荣的文明一样要消逝呀谁能抗争命运?谁能改变陀螺?”

他大力的挥舞著双手状若疯狂:“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蝴蝶却表现得很平静捂著脸在那里哭泣不知道了为了什么就是感觉心里很哀伤似乎没有存在的理由而且忽然变得好孤独就想大哭一场。

成国老却满面笑容裂著嘴在那里双目放光白惨惨的牙齿放著冷森的光芒他嘿然而笑轻声嘀咕著:“管你人类还是兽类管你国家还是政府管你各色人等甲乙丙丁我只是我我是成家只要掌握住一脉经济大势成家将永远屹立在这世界上不倒谁也奈何不了我上天下地唯我独尊哈哈哈”

他大笑起来忽然环顾四周仿佛竟然不受这音乐影响猛然看到那个阿若老兄正在笑呵呵的看著他。成国老心里大惊不知道这人怎么竟然不受控制自己的话是否被他听到他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有如此功力?

片刻前兰若云摸了摸自己的脸庞现竟然湿湿的流满了泪水心里惊诧这音乐的力量竟然强悍如斯不自然将他引入了潜藏了多年的伤感困境:“想起了早亡的母亲和英年早逝的父亲仔细想想世界上竟然无一个亲人才现自己如此孤独!又感觉无比的厌恶战争的思想重临使他马上想寻一处山谷隐居起来不问世事又惆怅未来人类的命运不知道自己将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忽然想起清影秀不知她是否也在思念自己愁肠百结!”

还好他练过紫气决这门远古遗传下来的炼气之术颇能镇心理气悲伤了片刻之后立即警觉哈里巴自然之子等人的百态人生立即被他看在眼里等到成国老仰天大笑自鸣得意的时候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同时也惊诧对方的功力:“他试探著成国老的时候现此人只是个毫不会武功的老人此刻看来那绝对是一门高深莫测的隐藏功夫或者说这音乐本就是他自己安排的当然这一点兰若云不太肯定因为他实在不敢相信如此美妙的音乐会是一个狡诈的商人所拥有的那简直荒唐到了极点!”

成国老也诧异的看著兰若云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一筹因为受音乐影响竟然把自己心中所想的祖先遗训所讲了出来而兰若云只是面容哀戚的流了几行眼泪反正眼泪又不花钱胜负已定!

两人对看了一会儿却同时大叫了起来──

他们看见翼人族领察合猜旺正抽出长刀逼在自己脖子上他咬牙切齿眼角口唇都留下血水右手握刀左手握拳大声喊道:“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前有狼后有虎哈哈哈不如死了吧十三年前我就该死了的我杀了他哈哈哈杀了父亲谁让他不传位给我今天他又来逼我我死了吧──!”

他将长刀向脖子上按去就欲自尽。恰好这是成国老和兰若云同时惊觉大喊了出来但是任何救援却已经来不及了眼看这察合猜旺就要命丧自己的长刀之下。

他忽然又停了下来长刀上已经血迹斑斑只见他呆呆的瞪著眼睛聆听著──

原来箫声已歇此刻是一阵叮叮咚咚的琴声传了出来。

这琴声又别有一番勾魂摄魄的风味无怪连自刎的察合猜旺都停了下来。

不自禁的让人想起了三月艳阳天的一个这样的日子:

小桥流水草长莺飞晨歌起处才子甲手持纸扇翩然而至但见他一席白衫英雄长巾剑眉朗目潇洒若神龙优雅若玉树。

登上石桥顾四盼直叫河塘里采菱女为他倾倒难以自制。

而此时佳人乙手掖长裙绿衫紫巾环佩叮当摇曳生姿三步一个风流两步一个含笑袅袅婷婷的由远处走来。丫鬟忽然一笑抿嘴含羞举著手帕向石桥上指来:“小姐侬看见哲个翩翩美少年怎不羡煞奴家!”

明眸善睐小姐秋波一转面色早红斥骂著丫头来掩饰心中娇羞。

正是郎情妾意相见恨晚蝴蝶纷飞鸳鸯比肩**一番风流月老含笑好一段比翼双飞佳姻缘──

画外音唱起:“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你是公主我是青蛙千古一吻王子成家……!”

众人心中烦躁尽去忧伤早无听著这欢愉的琴声每个听众的脸上都都洋溢著欢快的笑容每个人心里都想著“才子佳人”的故事只不过主角全都变成了自己即使兽人中丑之极品者此时也觉自己英俊美丽才华绝代。虽然此刻宴席当中并无纸扇每个人还是拿著自己面前的猪脚、铁勺和汤盘等物权充挥舞著高唱著翩翩著就著悠扬的琴声如痴如醉。

察合猜旺也不自杀了拿著那把长刀也做著挥舞扇子的姿态左手却背在身后满面自得欢笑之意脖颈中鲜血兀自沈沈流出他只当是小桥流水。

连自然之子也面露微笑不复疯狂只不过他年纪已入不或自来对情爱之事也不甚热心却不如众人那样痴呆。

蝴蝶却受不住**双臂摇摆姿容俏丽。

而龙人领哈里巴更是挥舞著一头烤乳猪一步三摇的唱著:“树上鸟儿成双对我和娘子把家还……生命成可贵初恋价更高噢咽~~”

兰若云毕竟年轻这时却输了成国老一回合嘴里喃喃念著“阿秀阿秀……”脸上一股笑意衬著年青年男子的春意却在那大胡子的掩映下怪异无比。等他惊醒的时候现成国老也如片刻前自己的笑容一样呵呵的看著他眼神里分明是:“算打了个平手……”

兰若云骇然赶紧运气凝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此时身处险地如果说出裸兰城议事厅里任意一个人的名字都会惹来杀身之祸还好没人知道“阿秀”就是“清影秀”否则自己也不用解释了那个跳舞的哈里巴就要把烤乳猪砸过来了。

正当众人陷入乱八七糟的**状态中不可自拔之时琴声又一变变得沧桑起来虽不似先前的箫声那样惹人悲伤落泪却也心情沈重。

小桥流水立刻变成了离恨天怨遥地才子佳人也成了粱山伯与祝英台还不止如此琴声中隐隐有萧煞之声仿佛无边秋意冬雪重临而风沙席卷和大漠孤洲也若隐若现。

众人仿佛看见一个白老者骑著瘦骨嶙峋的病马在大漠上迤逦独行:“白马已经老了远游的浪子才想起回归故里这落叶归根的情绪并不受距离所限!”

一个温和柔美的女声唱了起来:

“相见难却总是离别学那黄粱一梦千古伤心;君有语相携如昨睡梦中孤影垂怜堪堪的红消绿败;争似浮萍四处漂泊塞外牛羊空许约……

窈窕意君子情国破山河草木春爱别离相对忿中军帐外寒雪深;斑驳泪烛影遥湘妃梦断汨罗畔杯樽酒义士情此生不枉荆珂意支剑行走江湖情……

月如光影寒如梭两军相争谁者泣?血染争场所谓何来?看不透世事繁华得多少失多少?骷髅夜话玫瑰花红不过是骨一堆劝君息心对此生无限江山任遨游……”

琴声弹到此处已变得雄浑而略带怒意等到最后几声时竟然表达出了强烈的规劝之意众人又听得一阵痴呆继而是疑惑但终究无法从这声音中脱胎出来被它牵引著上上下下在也找不到自己。等听到那女声想起众人心里又是一阵惊诧原来这“子微之音”的演奏者是这样一个奇女子但已经不容许他们多想下去那声音如有魔力把所有的思想都牵入了音乐当中跟著音乐的节拍活动自己的思绪很多多年来一直困惑自己的人生问题和生命疑虑竟于此时冰消玉解很多人霎时有大彻大悟的感觉。

琴声止人声停──

成国府中的各位听众依然呆坐著思考著完全忘记了“子微之音”已经远去仿佛余音绕梁那美妙的音乐依然在上空盘旋。

一刹时大厅里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在思考著由乐声勾起的许多心中困惑隐隐摸到一些头绪却又不太清晰绞尽脑汁的思虑著如中魔障。

“不过是骨一堆……哈哈对啊就是骨一堆啊!”自然之子仿佛顿悟了什么思想喃喃的念道向兰若云看去赫然现那座位上竟已经没了阿若兄的身影──!

他向蝴蝶看去现蝴蝶也不在了想寻出成国老来问一问竟连这主人都已消失而且大少爷成定疆也不在仿佛瞬间化作了气体一样无影无形!

他环顾四周现大厅里的众人还在如痴如醉的沈思著有些稳重的人惊醒过来紧张的看著自己身边的人一个劲儿的问道:“我刚才怎么了你一定看到我的窘态了?”结果现对方也有相同的疑虑才知道大家都受这音乐影响每个人都陷入无比混乱的状态竟然再也看不到身边人的样子也还好如此否则“杀人灭口”“碎尸案”这类事情肯定是接下来几年里的主旋律──每个人都有些不愿为人所知的**为此不惜消灭知情者。

察合猜旺摸著脖子上那条伤口心里惊诧眉头紧皱呆呆的看著衣襟上和长刀上的血迹对周围人猜忌的目光更让他恼羞成怒一甩袖转身离去。

而哈里巴的怪异举动却引起了众人一阵大笑此刻仍然抱著那头烤乳猪大叫著“初恋白骨……”

众人心里又一阵崇敬心情油然而生:“他竟然说初恋就是白骨可见此人已大彻大悟思想上升到了一个极高的层次!”

自然之子本想让大家听听音乐缓和一下先前的不愉快结果没想到这传说中的“子微之音”不但不是浪得虚名甚至尤有过之将这次聚会搞得乱八七糟眼见是开不下去了倒是满桌丰盛的饭菜如似在嘲笑各位感情脆弱的精英。

他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找不到主人了自己心中忽然很落寞也不如归去吧似乎应该好好整理一下情绪这个“骨一堆”搞得他心烦气躁意乱神迷!

蝴蝶和兰若云都不见了他叫起自己的百人卫队叹息著向自己的府第走去。

“他们究竟跑哪里去了呢?”自然之子边走边想著“难道和绿教有关?”

他心里一阵惊诧猛然感觉周遭的气氛有些不对是杀气他停了下来目光锁定在十丈开外一栋民房处。

“好来吧既然早已经注定!”他向手下指挥著布成一个半圆自己当先向那民房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