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意外这种东西, 其实是不在人的预料中的。

宋知音收到个好看的杯子,在店里换百八十个角度拍照,遗憾于没有带相机, 只能用滤镜来弥补。

她修着图,听见推门的声音站起来, “你好”两个字改成道:“妈,您怎么来了?”

郭慧心想这话真是奇怪,说:“我就不能来喝咖啡啦?”

其实开业后她来过几趟,都是戳着手指指点点,对哪儿都不满意。

反正长辈们看不惯的事情太多, 宋知音仍旧是我行我素。

她只道:“那我给你煮个奶茶吧。”

自打女儿搬出来住, 郭慧有几天没看到她, 这会说:“不然你就回家吃饭,看看又长痘了。”

宋知音本来看着就烦呢, 现在更添三分不顺。

她道:“您是诚心来给我添堵的吧?”

郭慧还觉得生她是专门给自己找事的, 说:“多做几杯, 待会你阿姨们来。”

得, 宋知音心想自己是没办法幸免于难。

她真是一天没少被议论,大人们好像更不知道含蓄为何物,每个人都把她的婚姻和生活当作自家的事,当着面就要光明正大的讲几句。

怼回去吧,其实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宋知音心里烦,水开后把芋圆扔进锅里,等浮起来后捞上来过凉水。

做好饮料之后,她赶紧往操作间躲, 把各色各样的材料拿出来摆上, 只在阿姨们进来的时候, 一脸忙碌的出来打招呼,不过外面的说话声还是能钻进人的耳朵里。

什么“趁年轻还有得挑,再过两年能有什么好男的”,“还是去考个老师比较好,女孩子嘛,稳定一点”。

宋知音只好假装没听见,用力搅拌着芝士,把平板的音量调到最高。

她也是太急着转移注意力,都忘记还有件最重要的事情。

倒叫赵旭宁不知所措。

他上完课就下楼,本来没对有客人这件事多关心,但看一眼就察觉到是谁。

这也算是一种见家长,他挺着背在收银台前。

宋知音躲进小楼成一统,浑然未觉。

还是郭慧嘀咕着哪有这样做生意的,把女儿叫出来。

她一开始就不是很赞成开店,后来寻思说出来总比那什么自由职业更体面,反正家里的店面空着也是浪费,用一种半推半就的态度默认。

然而她的赞同与否,宋知音并不关心。

毕竟她一分钱没跟谁拿,哪怕丢进海里的动静也是跟自己听。

不过母女之间,说矛盾肯定有,但错杂的情感本身是和稀泥。

郭慧不会去挑破,只道:“快点,人家等半天了。”

赵旭宁不得不道:“没事阿姨。”

他是站在这儿进退两难,毕竟身份也很尴尬,不知道拿出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长辈,好像殷勤和冷淡都不对劲。

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往跟前一站,郭慧的雷达就响起来,说:“你跟我们音音是同学啊?”

她眼神不经意的扫过,赵旭宁后脑勺都开始冒汗,正要解释几句,宋知音已经说:“丽琴阿姨的儿子。”

两个人的缘分,多年前是以双方妈妈多年前的那点同事情谊为基准建立起来的。

因此只这一句,郭慧想起来了,说:“对对对,我看你妈朋友圈,你在楼上上班是吗?”

赵旭宁点点头,浑身透露出恭敬来,只差原地给磕个头。

他道:“在楼上教跳舞。”

郭慧是老思想,觉得艺术生的成绩多半不好,不过老黄历的东西,出社会哪还有人提。

她是现实的家长,只看经济水平和人品,心思一转说:“真快啊,一下子都这么大了,结婚没有?”

司马昭之心简直是,宋知音无奈推她说:“您还是快回去吧,我姨等着呢。”

也是吃午饭的时间,郭慧只能遗憾道:“我们去庙里吃素,你们去吗?”

宋知音本来今天是不上班的,但她是打着开店方便的借口才搬出来住,心想反正周末要没事,在店里摸鱼也一样,这会道:“妈妈、阿姨再见。”

郭慧也只是照例一问,一拨人很快带走室内的喧嚣。

赵旭宁如蒙大赦松口气道:“我是不是不该进来?”

二十一世纪了,本地仍旧有许多封建,女孩子在没订婚之前最好边上别有男的出现,传出去很容易带来困扰。

不过宋知音没有那么多忌讳,只是长舒口气说:“没事,叫外卖吧。”

等着午饭的空隙,宋知音把刚烤好的芝士蛋糕拿出来晾凉,一边说:“还有芋圆,你吃吗?”

赵旭宁还没在店里见过这个,问道:“你做的?”

宋知音理直气壮说:“当然是半成品。”

买的多方便,放了添加剂还更好吃。

赵旭宁还以为她什么都自己来,忽然说:“我不太会做饭。”

从小到大厨房都没进过几次。

宋知音疑心他是提前给自己打补丁,说:“我要找会做饭的男朋友。”

她固然喜欢赵旭宁,却不会完全失去理智,而且越是成年人,她更愿意丑话说前头道:“男人要做一半家务,要带孩子,要交家用才行。”

这些她都做得到,很有资格提出同等水平的要求来。

这几条,赵旭宁其实都没怎么听进去,只惦记着原来自己已经以她未来对象的水准在被考虑。

他心想只剩下最后那点小山坡,没理由翻不过去,说:“我马上学。”

宋知音的要求不太高,说:“能煮熟就行,以备不时之需。”

又觉得探讨这些太早,欲盖弥彰道:“我的意思是,反正你自己看着办。”

赵旭宁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他很有分寸的收敛起来,郑重道:“放心,我都能做到的。”

不过人的心又不是几句话能搞定的,宋知音也没那么天真,她只是有些无奈,心想赵旭宁是不是傻的,这时候趁机来一句“等我学会,你可不可以做我女朋友”之类的话,她肯定欣然点头。

但赵旭宁没有说。

他好像只知道把心肝剖出来自证,不知道要换点什么回去,遇见个坏一点的估计被骗得口袋空空。

得亏宋知音不会这么对他,她道:“你有点傻。”

她的语气和表情跟批评全然无关,反而有撒娇的意味在,赵旭宁道:“是不大聪明。”

他学习成绩不好嘛,非要说的话四肢是挺发达的。

宋知音看他很是坦然的样子,好笑道:“我很经常跟亲戚说‘小朋友很聪明的,就是不肯学’。”

这种安慰太多,人人都觉得自己是沧海遗珠,好像努力肯定能做到,全然没考虑过有的目标本身就够不着。

能坦然承认自己并没有天赋,已经是佼佼者。

赵旭宁到这个年纪,当然有思考能力,说:“小时候老师也这么讲我。”

他很长一段时间都这么说服自己,但逐渐认知但并不具备考好的本事。

宋知音看他自我调侃的样子,心想也是对眼下情况的一种满意。

他走艺术生的路子,到底过上多数人眼里还不错的生活。

毕竟只有一事无成的人,才会抓住过去的只言片语不放,宋知音道:“老师都讲我必成大器。”

可惜按现在的眼光,她选择开店,就并非普遍认知里的有出息,反而是赵旭宁更混得不错。

人生像跑马拉松,竞争不是三两天的事情。

虽说宋知音并没有觉得现在的工作不好,甚至颇能从中得到自豪感。

但不可否认的,失去高薪,让她从某种程度上和赵旭宁更适配。

毕竟二十几岁嘛,只谈感情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