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正是昏昏欲睡的时间,但宋知音精神奕奕。

准确来说,是自打实现职业自由后,她就腰不酸腿不疼,整个人容光焕发,连大姨妈都来得很乖巧。

由此可见,她辞职之前到医院开过的那点药钱,约等于砸水里,还听不见响的那种。

当然,把钱花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是她一贯的作为,好比眼前这家咖啡店。

两间店面加起来有五十平左右,中间原本有墙,被砸掉一半后装上玻璃门做隔断,左边是收银台和操作间,还有一条通向洗手间的过道,右边是用餐区,摆着八张方便拼接的双人桌。

墙和地面都带着一点毛糙的水泥质感,深色的木质作为装修,沿着街的落地窗十分明亮。

这种装修风格,用她妈郭慧的话来说是钱都不知道花在哪,有什么意义。

然而耗费实在不小,前前后后砸下去快二十万,其中最无用的东西排行榜第一,就是宋知音最想要的激光电视。

100寸的大屏幕挂在墙上,她每天来上班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它,一度想给它颁个最佳员工奖。

这也很显而易见的,咖啡店的客人并没有几个。

一来新桥县本来就是小地方,没有咖啡的受众,一样是十几块钱,大家更乐意去买奶茶;二是朝九晚五又双休的营业时间不太巧,晚上和周末是人多的点,但她都在休息。

所以开业两个月以来,赶上天气不好的日子,她几乎是颗粒无收。

这种情况,宋知音早有预料。

但她接受得良好,却有人急着想帮衬。

店门上的小铃铛发出脆响,鞋底和地面摩擦,那种热闹和拥挤都像是有回音。

宋知音从电视上严肃的剧情里回过神来,换上笑容说:“二姐。”

宋珊珊先是左右看,心想怎么又没客人,才说:“跟几个朋友来坐坐。”

宋知音冲她身后点点头当做打招呼,指着里间道:“都没人,随便坐。”

宋珊珊隔几天就来光顾,挑了个最好的位置说:“又换花了。”

宋知音爱花,隔三差五就换给自己看。

这会摆的是芍药,担得起“妖无格“”三个字,她深知这位堂姐的下一句话,端着水过去,转移话题说:“今天还有芝士蛋糕。”

蛋糕啊,宋珊珊帮着说:“我妹做这些特别拿手。”

要她说,开个烘焙店才是正经的,指定能赚得盆满钵满,哪像现在啊,真是亏本生意。

宋知音都能猜到她的腹诽,赶紧拿着托盘走。

宋珊珊也不跟她讲,扫码之后说:“都别客气,随便点。”

说是随便,其实选项没几个。

宋知音听到系统的提示音,抽出单子一看,心想果然都是拿铁,还有三个甜品——菜单上就这两个字,标价20,至于吃到什么就得看她正好做什么。

今天做的是巴斯克芝士,切开之后有一点流心,摆在带花边的小圆盘里,配上黄铜色的小叉子。

端过去后,宋珊珊毫不犹豫说:“我先拍一张。”

拍完蛋糕拍饮料,几个女人就开始说起琐碎八卦,话音从门缝里钻出来。

宋知音哪怕不留意,都听一耳朵。

她莫名尴尬起来,企图用咖啡机的声音掩盖一切,给自己做一杯冰美式,戴好耳机改成用平板追剧,一边写着点什么。

看上去虽然有些不务正业,却实实在在是她的工作,毕竟经营着一家随时要倒闭的咖啡店,没收入还真不行。

不过所谓的影视博主,在大人眼里看起来还不如去超市收银正儿八经,更何况她从小到大都是高材生。

像宋珊珊就很替妹妹惋惜的,大声说:“985毕业,去新桥中学做老师都不用考试。”

小县城的人才引进就是这么大方,只要有教师资格证和通过面试就行。

宋知音正好停下来做外卖单,一字不漏都听见,捶柠檬的力气更大起来。

她深吸口气,又有些习以为常,打包好后翘首以待骑手。

骑手来得快,跟阵风似的,门还没关上又跑出去。

门上的小铃铛晃悠两声,宋珊珊诧异道:“居然还有人点外卖。”

什么叫居然,宋知音心想自己昨天的营业额还有三百呢。

不过她是徒劳地发着小脾气,坐下来继续看电视,琢磨着今天更新点什么。

专心致志的模样,宋珊珊要去上洗手间,毫不见外探头说:“写什么呢?”

宋知音大惊失色,连忙合上本子笑笑说:“没什么。”

宋珊珊照例打听道:“你就跟我说你的账号是哪个呗。”

在这点上,宋知音很坚定地摇头说:“绝对不行。”

任何输出必定携带私人感情的剖析,她没办法想象自己的文字被摆在亲朋好友们面前,那跟她浑身□□有什么区别。

宋珊珊不意外被拒绝,上完洗手间说:“我得去接梓琳了。”

提起外甥女,宋知音道:“周六我带她跟瑞博去看电影吧。”

女儿还好说,儿子已经是四年级,宋珊珊道:“瑞博不行,他有课。”

宋知音对现在的小朋友们很同情,觉得自己高三那会都没有这样头悬梁锥刺股。

不过时代在进步嘛,她无权管人家的教育方式,只道:“行,那就我带梓琳去。”

宋珊珊点点头,提前嘱咐说:“跑出汗记得给她换衣服,奶茶只能喝半杯。”

宋知音带孩子挺有经验的,拉长音说:“知道啦~”

宋珊珊不由得想起堂妹小时候,说:“以前一到周末我也带你到处玩。”

连去找初恋男友,中间都坐着这个小电灯泡。

宋知音记忆力更好,因此对堂姐家的两个孩子都愿意付出耐心。

她道:“跟瑞博讲,等暑假我带他去北京玩。”

瞎花钱,宋珊珊很是嗔怪道:“别惯着他,要看考几分的。”

说完这句,她就着急忙慌地拎包走,组织的聚会自然也散开。

宋知音收拾好垃圾,把机器清洗过,盯着16:59:07的时钟,从抽屉里拿出钥匙,关好卷帘门,骑上自己的电动车回家。

她家在的岗岭村离县城算是比较远,要二十分钟的路程,沿着国道先走十分钟,拐进乡村小路后再十分钟。

小路是单行道,开车的话容易堵,一时不慎还有可能车轮掉沟里。

正月里宋知音就掉过一次,还是乡亲们帮着把车抬出来的。

抬车的时候,人人议论道:“这是有财她女儿吧?”

那一刻,宋知音很渴望她爸宋有财能有两个女儿,好替自己分担这一名声,甚至回家后要求她哥宋明杰出去承认他有男扮女装的嗜好。

自然,这一招是不成的。

宋知音其实觉得挺可惜的,想想那画面都很有意思,下一秒猛地捏住刹车停下来跟她奶奶讲话。

老太太在别人家院子里乘凉,看到孙女问道:“吃饭没有?”

宋知音摇摇头,她就催促说:“那快点回家吃。”

六月天黑得晚,五点多仍旧天色大亮,也就老人家是这个生物钟。

宋知音知道家里肯定是冷锅冷灶,也没反驳,接着晃悠悠骑。

她仿佛在追日落,嘴角不自觉上扬。

还在深圳上班的时候,她也会抽出点时间看窗外,等着几栋大楼的灯光亮起。

那一刻的璀璨,让她觉得大家的命运都相似,或许痛苦彷徨和挣扎一样有共同之处。

总之,宋知音没有从工作中得到快乐。

她套在985计算机专业毕业的壳子里,拿到最佳offer进大厂,刚毕业就年薪三十万。

白天三杯冰美式吊着命,夜里吃褪黑素后还瞪着眼,一时之间不知道活着图什么,连八个月的年终都没法让她熬下去,马上利索地卷铺盖走人,到云南看两个月的蓝天白云,这才回家宣布这个重磅消息。

女儿在深圳,对守旧的父母来说是个煎熬,生怕她找个外地男朋友结婚。

可回来后,对他们又是另一种挑战。

宋知音迟来的叛逆期,在二十五岁这一年淋漓尽致。

作者有话说:

不是都市言情,背景会有家长里短和琐碎的部分。我本来想把书名改成《县城婚恋实况》的,大家可以稍微品一品。内容是成年人的爱情,参杂的现实因素挺多的。

暂定每晚十点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