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教授在书房里待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妻子有时候进去,就看见他坐在椅子上瞧着窗外,一副沉思的表情。

桌上很多关于时间的书籍,在新星搞到实体书并不容易,而书上被他标注了很多看不懂的东西。

“遇到什么难题了?”

“一点……乱七八糟的事。”

徐教授摘下眼镜揉了揉鼻翼,对着妻子温和一笑。

“小茴呢?”

“出去和同学玩了,天天宅在家里,我怕她长毛。”

“其实多在家待一下也挺好。”

徐教授长出一口气,“我还有些事要想一想,等想通了,带你们回地面玩玩转转。”

“好啊,很久没回去了,看看陆地现在改造成什么样子了。”

夏母一口应下,帮他倒上一杯水,去窗台旁边把窗户打开透透气,看向外面天空。

在新星居住的体验和地面差别不大,只是晚上星空有略微的不同。

徐教授闭上眼睛假寐,妻子回头看看,转身离开书房,轻轻带上门。

她知道,丈夫在书房就是在思考问题,如果想要休息,就不会在书房了。

只是不知道在想什么事,徐教授的那些事她很少掺合,专心做好自己的事。

这一想,就是几个月。

到了最后,那些资料又全都不见了,桌面上空空如也,只留两张泛黄的纸。

在夏茴十九岁这一年,徐教授带妻子和女儿回地面畅玩了一次,回来后,他把妻子叫到房间里,谈了很久的话。

外人不知道他们究竟谈了什么,在这之后,日子还是照样过,看起来和以前没有多少区别,只是偶尔夏母会望着夏茴出神,让夏茴感觉摸不着头脑。

时间一天天过去,随着时间流逝,徐教授整个人气质更加内敛,头发依然梳理得整整齐齐,在工作之余,常常捧一杯茶,望着人烟稀少的街道上机器人穿梭而过。

两年后,他又迎来了那个客人。

对于他来说整整过去了两年多,而对于陆安和阿夏来说,仅仅只是一瞬间。

陆安惊讶地发现,过去两年,徐教授竟然没有多少变化,时间没有给他外表留下痕迹,见到两人到来,也没有当初的惊讶。

“徐教授你好!”

陆安握住他宽厚的手掌,徐教授却没有回答,朝阿夏道:“你们还没结婚?”

“他把我当成两个人。”阿夏道。

“不怎么聪明啊。”

“是啊,和星期五一样。”

陆安:??

阿夏和徐教授嫌弃的对话如此融洽且自然,在陆安还没回过神的时候,旁边卧室里传来一声轻响,夏母走出来看见两个人不由怔了怔,脸上露出明显的惊讶。

“妈。”

“哎,这是?”

“他是陆安。”

“阿姨好。”陆安继续打招呼。

好在夏母的惊讶只持续了片刻,便稳定住表情,拿了水壶给几人倒上水。

陆安知道,徐教授的嫌弃不是没有理由的,当初在末世的天台上,他只看了一眼,便猜出来一些事。

时隔两年多,徐教授再次见到从时光里走出来的两人,这次他很认真地看了看陆安,这张脸已经在电脑上看了很多次。

“你现在多大来着?”他朝陆安问。

“二十五岁。”

听见陆安回答,徐教授点了点头,“二十五岁的时候。”

“夏茴呢?”

“呃……”

陆安忽然懵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想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在问自己二十五岁的时候夏茴多大。

这是与平常人不一样的地方,如果按一般的算法,他比夏茴大了近三百岁,比徐教授也大二百多岁,就太离谱了。

“我比她大四岁。”

“哦?她那时候挺……”

徐教授话没说完,但是陆安已经理解他的意思,挠了挠头:“还好吧。”

那时候挺招人烦的。

他看着徐教授,经过两年时间的流逝,不知道这个男人内心都经历了什么。

虽然两人间相隔了三百年的历史,但是年龄差是实实在在的,从史前到未来,他并没有经历时间流逝,依然是二十五岁的时候,而徐教授已经活了四十多年。

中午是夏母做的饭,夏茴没有在,只有他们四个人,气氛古怪中带着一丝自然,这两个客人,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一个是来自不知道具体时间的女儿,他们是时空来客。

吃完饭阿夏收拾碗碟,没有用科技洗碗器,而是用最原始的方法,在厨房用水清洗,和母亲低声交谈。

徐教授带陆安去书房,点了一根烟,问他要不要,陆安摆手拒绝了,只是有点好奇地看一眼那个烟盒,他没想到三百年后依然还有这种东西。

“作为一种价格低廉到昂贵各个档位都有的消遣品,它就和酒一样,和时间没什么关系,该存在的一直存在。”徐教授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开口说道。

陆安微微一惊,对上徐教授的眼神,那平静的目光深处,是如大海一般的深邃。

“站在你的角度来说,距上次见面,才过去一小会儿,是不是?”徐教授说。

“嗯,是这样没错。”

“其实你也挺聪明的。”

徐教授笑了,望着陆安的面孔,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在现在这个时间来说,你们都已经死了。”

“啊?”

“现在坐在我面前的,是二十五岁的你,去到史前,还有来到未来,都是二十五岁的你,没有经历时间流逝,但是你们终究要回去的,然后再经历时间流逝,总有老的那一天。”徐教授指间夹着烟道,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照过那缕缕升起的轻烟。

“……是的。”陆安之前一直忽略了这件事,在徐教授这里的历史上,他应该已经作古了,如果小有名气的话,网络上还能查到他的一点蛛丝马迹。

眼下,历史上的他已经死了,这是一个事实,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只是二十五岁的他活在这一刻。

“这是二十五岁的一次旅行。”

“没错,旅行。”徐教授点头,“即使你去到时间尽头,看恒星毁灭,也依然是这时候的你,不能说你活了几亿年,几十亿年,你一直是二十五岁。”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着陆安道:“这不能算永生,对吧?”

“当然。”陆安说,他思索着道:“要是我从侏罗纪的时候活到现在,才能说我一亿多岁了,那才叫长生。现在我没有多出来时间,只是……跟她在时间里游**。”

“那么你提出的那个神,祂所谓的永恒,是指在时间里游**,在我们视角看来祂存活了无数时间。还是真正意义上的活了几万,几十万,甚至亿为单位?”徐教授问。

没等陆安回答,徐教授轻敲烟灰,继续道:“根据你上次说的意思,是后者。祂如果真正存在的话,那么最终结局只有一个,所谓的永恒,是另一种形式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