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她的感觉没错,程充和对她不是无感,只是碍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暂时无法接受。

暂时而已,那又有什么关系。

回到公司已经到了下班时间,王汪拎包锁门正打算离开,就见顾之桥雄赳赳气昂昂地进来,仿佛刚摆脱童子鸡身份那种气宇轩昂。

“小桥,你送人送到西天取经去了?”

“王总,不好意思,耽搁了一会儿,聊了点公事。”

一边说,一边笑。

她的笑发自内心,由衷喜悦。

王汪一阵恶寒,“你中彩票了?”

“没有啊,没买怎么会中?”

“跟你前任复合了?”

笑容僵硬一秒,“没有复合的打算。”

手机一震,王汪来不及追问,指一指她:“下次再来审问你。”

“王总周末愉快!”顾之桥朝她挥挥手。

不知不觉在外面说话说了个多小时。也不知说了点啥,细想起来,絮絮叨叨,全是废话,偏又百转千回,百般滋味。一进一出,她似过了好几年。

还有五分钟即是打卡时间,顾之桥当然也可以不打卡,但是,她不。

偌大的办公区域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

顾之桥站到落地玻璃前,街灯早已亮起,车灯、招牌、灯柱,无一不在喧嚣,整一个喧杂的世界。唯有想到程充和,心头又是火热又是澄净。

程充和说的没错,她是一个疯子。

她的心在咆哮、在呐喊,她的五脏六腑,她的血液在沸腾,可是她的心底又是一片宁静安逸。那里被刻上了一个名字——程充和。

顾之桥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会将心上人的名字纹在身体上。

对于那些人而言,爱同纹身一样,痛苦与痛快并存。

程充和回避,她刺痛;程充和亲昵,她喜悦。她的喜怒哀乐因为一个人时时轮转,她傻、她疯,她甘之如饴。

若干个深呼吸之后,顾之桥终于平静下来。

总不能带一脸狂躁去见人,博物馆人多嘴杂,她需要克制。

礼拜五晚上,除非另外有事,程充和照例会在博物馆留到八、九点钟才走。周末,经常有无处可去约会的年轻人来失恋博物馆看别人的眼泪,讲自己的情话,全然没有想到将来自己会是其中一员。对于那些年轻人而言,他们花好月圆情正浓,是世上唯一的真爱,博物馆里的那些统统是爱的败将。

顾之桥比平时到的晚,程充和有些意外,以为她一到点就会飞奔而出,兴冲冲地进办公室叫她程女士。

即便答应对方可以以名字相称,在外人跟前,顾之桥始终称呼她程女士、程总,不露半分端倪。从今天听到的只语片言来看,是顾之桥理智的谨慎。想到下午听到的那番话,依旧心乱如麻。其实她听到的不过是其中一部分,不难想象,那俩人一直在说自己。路轻舟说的那些,她也听进去了。和顾之桥亲近,又不愿意承认,倒是很像她描述的那样——白相、玩弄,哪怕这不是她的本意。也难怪朋友会义愤填膺,应该的。

顾之桥进来的时候拎着两杯果汁,钱今给她开的门,手里也举着一杯。这俩瞒着她不知道搞什么鬼,反正近日钱今对顾之桥的态度明显好转,从前针锋相对,现在友好相处。

老了,看不懂现在的年轻人。

“走到楼下想喝果汁,就去买了一杯莲雾香瓜汁。”把果汁摆在程充和面前,同时解释了晚一些的理由。其实不过比平时晚个十五、二十分钟,一般人不会注意,难为顾之桥觉得程充和会想到。

吸一口清甜的果汁,程充和说:“还以为你们王总骂你。”

“她可能想骂,晚上有约。手机一响就急吼吼走掉了。”

“路小姐没有留你?”

“啊,难怪回去觉得少了什么,原来是她。”

程充和把加料的肥牛饭推给她,“吃饭。”

晚餐很简单,日式肥牛饭加白灼球生菜,顾之桥的那份多一份肥牛。每次吃肥牛饭,顾之桥总是先把洋葱挑出来,一条一条摆在盖子上排好。

“不能一边吃一边挑?”程充和曾经问过她。

“不能,我先要挑干净,然后可以痛快地吃,没有心理负担,不用想下一口会不会吃到洋葱。”

下午的心潮澎湃未能影响顾之桥的食欲,看她大口大口吃最寻常不过的肥牛饭,像是吃什么顶级神户牛肉特制。程充和不知不觉多吃了几口。吃完站在桌边懊恼,“都怪你,吃那么香,害得我没有节制也吃多了。”

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她一向认为成年人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怎么好随随便便怪她,哪怕只是个玩笑。

顾之桥却只看着她笑,笑容透着:好好好,怪我怪我都怪我的意思。

让人更想怪她。

吃饱喝足泡上茶,到了说正事的时候,程充和的第一句话就让顾之桥差点喷饭。

“你完全不了解我。”她说。

这熟悉的台词,熟悉的画面,怎么跟她偷听到的那么神似。都说风水轮流转,当年看过的笑话,听过的墙角,难道要在自己身上一一重演。

不要啊,救命啊。

要不要借尿遁拉肚子逃避这令人窒息的对话当无事发生?

她的想法在她脸上一览无遗。

注意到她近乎扭曲的面孔,程充和意外,“怎么了?不舒服?”

谁听到这种开场白会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