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母子过招(下) 第三更

转眼四五日过去,冷宫重云殿的变化终于传到了皇上的耳中。他轻嘲道:“这个云听寒,还真在冷宫过起日子来了?”

冯德喜弓着腰,说道:“说是前几日重云殿里的主仆二人,将殿内前前后后彻底打扫了一遍,虽旧物年久,但毕竟是当年贵妃娘娘的居寝,帘幔帷幄都是上佳的。这么一收拾,虽然空**,到也像样了。”

皇上将云听寒扔到重云殿,自然是有用意的,仿佛是想给自己的母亲报个信:您看,我把云家人给您送来了,一个接一个,她们都该在您脚下忏悔!

他高高挑起眉毛,诧异道:“云听寒竟然也动手了?”

“是,那么大的宫殿,若是婢女一个人,怕是到现在也做不完,何况她们每日只有两餐,饭食又不应晌,还常常是嗖的。”冯德喜说到这,又稀奇的说了一句:“听说主仆二人时常将树上的花儿摘来吃。宫中已经有不少人效仿,说是此法不仅会使容颜美丽,时间长了,还会透体芬芳。”

“吃花?她倒是风雅。”皇上对云听寒的处境自然是知晓的,却没想到云听寒居然这么快就适应了。“哼,到底是云家的女人!”

冯德喜见他并没有要去重云殿看看的意思,便歇了话。

此时重云殿中,云听寒四处翻看着各个柜子匣子,却都没什么发现。含嫣失望道:“这里也曾住过几个弃妃,若是有遗漏的银钱簪环,恐怕也被搜罗走拿去打点了。”

她们被关进这里时,一应事物都被卸去,身无分文。云听寒要想知道外面的消息,就得找些东西来打点内侍,可惜,她们什么都没找到。云听寒并未气馁,说道:“不用急,咱们现在别的没有,时间却多的很。就算他们要立云初瑶为皇后,也不是一日两日便能成的。”

含嫣道:“可咱们在这里造势已经多日,皇上那边还是没有动静……会不会,根本没传到耳朵里,或者,皇上知道了也没有想要过来看看的意思?”

云听寒笑道:“急什么,皇上能忍受太后娘娘干政这么多年,自然是耐性十足的。”她坐在铜镜前,揽照已面。明明是夺目娇艳的容颜,却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凄凄寒凉之中?

“娘娘,咱们盘算来盘算去,雅妃娘娘肚子里的胎儿便要坐稳了,到时候……”上次在太后寿宴上出了蝙蝠件事,她们原本的打算也没能做成。

云听寒说道:“所以,我一定要想办法,尽早出去……”她站起身往院中走去,高深的宫墙挡住了她的视线,紧闭的宫门限制了她的步伐。但她还有一把好嗓子,年少时曾被太后娘娘斥责过的,轻软妩媚的歌喉。

太后说:“你将来必成中宫皇后,这副嗓音,着实要不得,以后不准再唱了,便弃了这一项吧。”所以,她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样样精通,唯独不能舒展歌喉。因为太后说她这副嗓音怎么听都像献媚的歌姬,不配皇后的端庄气度。

如今,她便要在此献一次媚。

重云殿毕竟曾是先皇宠妃的居所,位置算不上偏僻,只不过周围少有其它宫殿,而是被御湖和园林所围绕,由此也可见,当年颜贵妃在先皇心中的地位如何。难怪太后会嫉恨至此,先皇一死,她便想方设法毁了有关颜贵妃的一切。

云听寒在心中暗嘲一阵,说道:“太后娘娘如此狠心,我却不能不自救。”

“娘娘……”含嫣欲言又止,却见云听寒顾自回了殿内,换上了被关入冷宫时穿的那件湖绿色的裙裳,然后脱下鞋袜,将裤腿挽起往池水中走去。

虽是人工开凿的湖渠,却也不浅,占地足有一座小宫殿那般大,中央处也能没过头顶。含嫣惊呼一声,道:“娘娘,您要做什么?”

云听寒扬手止住她的话,轻启唇畔唱到:“切切犹闻忆旧年,黄沙淹没汉江山……”

含嫣目瞪口呆的看着云听寒,她还是第一次听见云听寒展喉。虽然云听寒从小到大,对外都是一副亲善的性子,但从小服侍她的含嫣很清楚,云听寒骨子里是多么的冷傲孤僻,她觉得,进宫之后的云听寒才是真的云听寒。

只是,这样的人,歌声竟如此婉转缠绵!

“三千宫阙一家帝,两万韶音几个鸢……”云听寒轻轻闭着眼睛唱着,伸手拔下头顶束发的簪子。一头青丝如瀑泻下,垂在腰际。池水已经没至她的小腿,她停下脚步,伸手拂动一朵朵青嫩的粉荷,清冷的香气沾在被浸湿裙裾上,融成一副画卷……

歌声遥遥从重云殿传至宫外,许多宫人驻足听着,不禁惊奇道:“是谁在唱歌?唱的真好听……”

“我听着,像是从重云殿里传出来的?”

“不会吧,这样的歌声,不像是那位娘娘的吧?难道是她的婢女?”

皇帝的銮驾从寿坤宫出来经过御湖,老远就看见好几堆人聚在一起在说些什么。他正想让冯德喜过去问问,却也听见了远处传来的歌声。

“泪雨无声皴白指,黄花送雁泣丝弦……”

冯德喜见皇上皱眉思索,便上前说道:“奴才听着,像是从重云殿里传来的歌声……”

皇帝的神色有些疑惑,这样的歌声,是谁?“难不成是云听寒身边那个婢女?”他面上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笑容,说道:“随朕去看看,若是那个婢女,有这样的歌声,收入朕的后宫也不错。”

冯德喜心知肚明,皇上这是想夺走云听寒身边的人,将她欺辱至底。

满池粉荷开的正好,风拂过,圆圆的荷叶托举着花色随风摇**,云听寒亭亭立在其中,衣袖也随之翻飞卷动,瘦削的肩膀垂着,透着难以抑制的心伤,我见犹怜。她涉水缓缓往前走着,透过清澈的池水,隐约可见她挽起裤腿而露出的肌肤,如玉洁白,肌骨动人。

皇帝走到跟前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情景,不由惊讶。

“清风低诉些些事,昨月始从今日圆……”云听寒仿佛不知圣驾已经到来,曲调最后一句尤其缱绻入骨,令人心旌神摇。

皇帝万万没有想到,唱曲的人竟然会是云听寒。而她此时的模样,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这样的柔弱,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与他从前所知晓的云听寒判若两人。

含嫣已经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云听寒听见动静,缓缓转过头来。一滴清泪恰到好处的从眼角低落,顺着她修长的脖颈滑入衣襟中,如墨的发散落在肩头,被风轻轻撩动,衬着她的娇颜,比池中粉荷还要美上三分。

她见到皇帝,身体微微一颤,随即慌乱的行礼:“皇上……臣妾不知您到此……”

皇帝看着眼前‘宛在水中央’的伊人半晌,随后微微眯起眼睛,提起唇角一字一顿的咬出她的名字:“云、听、寒……”

云听寒仿佛十分惊慌,不知应该从池中出来还是应该继续站在那里,一副小女儿娇态展露无遗。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吩咐道:“冯德喜,你先带着人都出去。”

“是,皇上。”冯德喜看了一眼云听寒,挥手带着所有人退出了殿外。

云听寒咬唇的看了皇帝一眼,缓缓从水中回到岸边,连忙将裤腿放下。行礼道:“臣妾失礼了……”

皇帝却只是一笑,走上前,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往殿内走去。

“皇上!”

云听寒一声惊呼,两条手臂下意识的紧紧抱住对方的脖子。他们二人,还从未有过如此贴切亲密的举动,即便是那几次**,也都十分潦草。皇帝对她压根没有半分兴趣和爱护。

皇帝没有说话,细细闻着云听寒身上还未及散去的荷香,将她放在陈旧但干净的床榻之上,将唇畔落在了她犹带泪意的眼眸上。云听寒的心轻轻一颤,柔声道:“臣妾一直想着皇上,盼着皇上来看望臣妾……”

皇帝轻轻一笑,便是红绡帐暖,一刻千金。

这个消息传到漪澜殿时,云初瑶心里咯噔一下。“皇上怎么会突然去重云殿?明明她折腾了好几日皇上都无动于衷……”

碧落道:“听说,冷宫里传出十分美妙的歌声,另许多宫人都忍不住在哪里驻足细听,正巧皇上那个时辰路过那处便进去了。”

云初瑶露出苦笑道:“我就知道她不会坐以待毙,即便进了冷宫,也不能安生,只是,眼下的情形……以皇上的隐忍的性子,轻易不会动摇,之前云听寒不受皇上宠爱,即便被召见临幸,也十分勉强。可他今日居然就在冷宫里临幸了她,这绝不简单。皇上……可不是能被美色迷惑的人。”

如果是之前,云初瑶听了这个消息会将注意力都放在云听寒身上,但凌太妃的死,让她认识到,皇上决不会对云家的人有半点真心,他先前宠爱自己,就是为了刺激云听寒,现在云听寒进了冷宫,他又重新宠幸她……

是为了激自己与云听寒姐妹相争,自相残杀么……

碧落道:“再怎么说,皇上也不会轻易让她出冷宫的……否则,又怎么跟您和其他人交代?毕竟她可是以谋害太后的罪名被打入冷宫的!”

“不……兴许是直觉,我觉得皇上这次的举动并不寻常……”她不敢说出自己的猜测,只说道:“姐姐便摸透了几分皇上的心思,如今她定然是要抓住机会,牢牢绑住皇上的心,我们得想办法……”

要想办法,避免她们之间相杀的局面……可是,云听寒不会相信她,也不会听她的!

云初瑶只觉得心乱如麻!

碧落也被她说的心里打鼓,道:“太后娘娘那里,现今不是也属意您成为皇后吗?不如您与太后娘娘说说,太后娘娘一定有主意。”

云初瑶摇头,太后当然会有主意,但帮她还是帮姐姐还不一定,就算是帮她,她也不敢跟太后再密谋什么!皇上时时刻刻都在盯着她们!

她沉默半晌,突然想起近日伴在太后身边那个女子:“话说,太后娘娘到底为何让那位司徒家的表小姐进宫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