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雨紛紛。

一個墳包前,點起了香燭,幾樣簡單的素果,還有一只燒雞。

莫默跪坐在墓碑前,將手邊那厚厚的一堆香紙往火苗里添著。

這個孤墳,在一片林子旁邊,風景不算好不算差,平時沒什么人來,但從光潔溜溜的墳上可以看出,一直被打理的很好。

他只是在那里,久久也不說一句話。

已經多少年了?

這日子過的他已經記不清年歲,如果不是春意濃,夏陽炙,秋碩果,冬飄雪,那他可能連四季也分不清了。

他用手撫著那墓碑,眼里隨著淅淅瀝瀝的春雨開始朦朧,上面用朱紅的顏料刻著的字,他不敢用手指去碰觸。

回頭他該謝謝王嬸子的,這些年他都沒敢管沒敢問,王嬸子卻替他打理了,說是他付了銀子,誰都明白當初他丟下的那幾個錢,其實能做什么呢?

“老四……以后我常來陪陪你好了。”莫默的嗓子里透著沙啞:“不過,沒吃食,也沒好酒,你可不許嫌我。”

“想要什么,就在夢里和我說說。”

“你不會還在記恨我挖了你的墳吧?”

那時,莫默才真的相信了那個愛財,愛酒,像只狐貍一樣把人耍的團團轉的人,不服卻也老老實實叫他老大的人已經死了。

早該明白了,不然那個艷陽高照的一天之后,那綿綿的茫然的心痛怎么會一直在心里扎了根,成了再也拔不掉的刺?

記不清自己怎么離開的那個牢籠,記不清有誰青衣染盡了血,不怨不恨,只是對著他笑著,最后喊了一聲老大。

抱在懷里的身體,那么冷,那么僵硬。

后來黑色噬人的棺材,山坡上飄灑的冥紙。

渾渾噩噩的過了不知許久,終于有一天,他像瘋了,跑回了這個不停閃現在腦海里的地方,只有一個孤零零的墳。

墳上覆著新土,已經長出了細細的嫩草,凄涼的月色里,他用雙手挖出了埋在土里的那副棺材。

太陽出來時,映照在那一副枯骨上,如同當初他親手給他入的殮,他突然淚流滿面,跌坐在地上。

死了,真的死了,一場噩夢,卻永遠沒有了清醒的一天。

從此,平城里真的多了一個默默無聞的乞丐。

“老四,你真傻。”

他莫默就是一個沒出息的,沒了以前的身份,只能做一個乞丐,為了他這樣的一個人,丟了性命,值得么?

很快,莫默手邊的那堆冥紙,已經見了底。

“老四,你省著點用。”

莫默將最后一張也放入火舌下,看著它慢慢變成灰燼。

親手給孤墳收拾雜草土塊,莫默心里再次感激了一下王嬸子,王嬸子孤兒寡母的也不容易,以后他還是再攢點錢,給王嬸子做酬勞吧。

夕陽西下,在這里坐了一天的莫默終于起程離開,路過那片樹林時,他停住腳步,肅然道:“出來。”

一個小小的身影躲躲藏藏從樹后面露了出來,臉上有討好的笑:“瘦子哥。”

見是小乞丐,莫默也沒說什么,接著往前走,小乞丐趕緊跟在后面。

“瘦子哥,你餓不餓?我這里有肉包子,還熱著呢!”

“你在這里站了大半天,還有熱包子?”

莫默一句話就戳破小乞丐的謊言。

“呵呵。”小乞丐有些油滑的笑:“真是什么都瞞不過瘦子哥呢!”

莫默也不理他,就任由他跟著。

“瘦子哥……”小乞丐估計也曉得今天跟著莫默后面窺探,莫默會有點不高興,“我這里有冷包子,你吃不?”

然后也不管莫默的回答,直接把包子往莫默手里塞,這活兒他干的多了,倒也嫻熟。

莫默看了看手里的包子,好像還帶著小乞丐身上的溫度,沉默了半晌,許久才說:“你吃過了?”

“吃了吃了!”被莫默關心的問了一句,小乞丐顯得有些受寵若驚,嘴邊裂開大大的笑,竟有些熟悉,刺痛了莫默的眼。

“走吧。”

“嗯。”

小乞丐收回對著后方不停張望的腦袋,有機會他一定來看看,這里埋的人到底是誰。

“瘦子哥耶,你的鼻子還流鼻血不?我這有治沙鼻子的偏方啊。”

“你又是從哪個茅廁里撿來的?”

“瘦子哥,這個和上次那個方子絕對不一樣了,唉,你相信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