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飛葉樓總舵里也有人徹夜未眠。
香燭，祭品，燃燒的香紙，還有幾壇子難得的好酒。
火光印在莫五沒有笑容的臉上。
一塊石頭上，他拿起一壇子酒打開，先遙敬了一下，將酒呈直線撒在面前，然后才開始送往嘴邊。
這也是一片樹林，廣袤無邊，空蕩寂寥，不遠處就是平遠侯爺置辦的宅子。
更近的地方……
莫五眼一瞇，眸底深處盡是沉痛，那是無法挽回的遺憾。
“老四。”他拿著酒壇的手往前一伸，豪邁道：“今晚我們不醉不歸！”
他終于登上那個小山頭，自由就在不遠的前方，觸手可及，只要縱身一躍就可以跳去那茫茫林海隱秘蹤跡，而三支長箭先后而至，直接射在了他的腳前，擋住他前行的步伐。
“莫默，別動。”
他僵立在那里，這才回頭，山腰上持弓的人，已經換成了小二子。
兩人沉默，他的腳下雖停，卻蓄勢待發，而莫二的弓也一樣，隔著數十米的距離，遙遙相望。
“回來。”莫二緩緩開口，神色冷凝，語氣里帶著命令的強硬。
“我說過，我會走。”
“莫默，你必須留下和我在一起。”
“你關不住我的。”
“你別逼我。”莫二的眼眸，深瀾如海。
他嘴邊勾起笑意，似乎已經不在乎莫二真的會做什么。
望了莫二一眼，他轉過身，沒有留戀也沒有遲疑的，面對著下方那蓯蓉的樹林，起身跳了下去。
而他的身后，莫二的眼危險瞇起，四支箭夾雜著勢不可擋的內力，沖著他的四肢，侵襲而來！
他雖然孤注一擲，但是聽著利箭破空而來，還是忍不住悲涼，他和莫二真的就走到了這個地步。
想走，就得拿命來換？
他勉強定下心思，想全力甩開身后的那四只箭時，幾聲清脆的聲響。
“二哥！住手！”莫四帶著譴責的聲音響起。
落在小山坡上回頭一看，他發現那四只勢不可擋的利箭被人打落，斷成兩截，再沒了之前的氣勢。
莫四不知何時趕到，擋在了莫二面前。
“老四，回去，你別管。”有一個兄弟能為著自己出頭，他當然很欣慰，但是他也不想老四和莫二有什么沖突，尤其是自己如今敗局已定。
老四，并不是莫二的對手。
“老四，不要插手。”莫二也冷然道。
“二哥，我還敬你是我二哥，我才攔你，你到底要做什么？”莫四很生氣，“如果我不來，你想干什么？”他指著地上的那斷箭。
“老四，你已經不是飛葉樓的人了。”莫二的話不留一絲情面。
“不是更好，你二當家更沒權利支使我做什么！”
“那你是一心要幫著莫默了？”莫二語氣莫測，他和莫四都不禁繃緊了神經。
“是又如何？”
“莫默，你也需要老四來幫你嗎？”莫二對著他問道。
“莫默……”莫四看著莫默，眼里乞求著，不許莫默趕他走。
這是老四，到最后還是他莫默的老四，莫默對著莫四微微一笑了，他不會趕自己的兄弟走，所以……
“有總比沒有好。”
“希望待會之后你還是這么想。”莫二眸光一冷，緩緩抽出腰間的劍。“為了把你留下，對有幫手的你，我就更不會留情。”
利劍出鞘，風馳電掣，對著他而來，老四將手里的劍拋給他，他接過，險險擋住莫二的攻擊。
一個是江湖名秀，一個是混日子過活的老大，誰勝誰負，高低立現。
眼看他支持不住，老四趕緊幫忙。
卻被一旁的黃輝纏住，自己的武器丟給了他，莫四空手應付著黃輝的糾纏，暫時分不開身來。
他越來越吃力，幾次差點被莫二撥掉了手里的劍，而莫二還沒有使出一半的力氣。
他才不要被這么抓回去，再被那樣的對待，猛地一發力，小小扭轉了頹勢，他認真，莫二只會更加認真。
接下來更加吃力，莫二的劍抵在他的劍上，一寸一寸向他的方向推移過來。
莫二的眼睛，平靜無波，似乎這就是結局，他早就設定好的，沒有誰能抗議能改變的結局。
他不由自主一個閃神，握著劍柄的手一松。
“小心！”莫四連忙出聲示警。
莫二的劍端從他頸邊劃過，幾根發絲被削斷。
然后，他聽到了劍刺入身體的聲音。
莫默呆看著莫二近在咫尺的劍尖，寒氣直襲入頸邊。
莫二的劍在這里，他也沒有受傷，剛剛那聲音？
他緩緩轉過頭，那里，才是剛剛傳來聲響的方向。不安的心跳，突然開始加速。
哐啷！
莫四的劍被丟到了地上，他不敢相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幕，莫二也驚呆了。
向他示警的老四，在與黃輝的對戰中分了心，被黃輝手里的劍一把刺中。
“老四！”還是他先反應過來，一把抱住莫四，按住他腹部的口子，血一股腦兒流了出來，瞬間濕了山坡上的石頭。
而黃輝，還拿著滴血的劍，低垂著眼站在那里，似乎也沒料到如今的局面。
“快！把這個給他吃了。”莫二沖過來，點住莫四腹部周圍的穴道。
他抖著手，把藥喂進莫四的嘴里，下一秒，手上卻被噴濺了滿手的血，隨后更多的血噴了出來，連著他喂進去的藥丸。
“老，老四。”
怎么會這樣？
怎么會這樣！
“老四，堅持住，把藥吃了，我帶你去找無竹。”他堅持把藥往莫四的嘴里喂，卻一次次被吐了出來，夾雜著大量的血水。
“老四。”他已經開始哭腔，沖著莫二喊：“大夫呢！怎么還沒有來？”
他抱著莫四坐在地上，根本不讓莫二沾手，老四的傷口太大，正流血不止，根本不能搬動，不然他早就帶著老四去找大夫了。
“老大……”老四好像清醒了點，在他懷里睜開眼睛，只是輕輕叫了這么一句，又開始意思模糊。
終于，山莊里的老大夫被人帶來了，一看到病人這么嚴重，趕緊上來，看了一會兒才搖搖頭，有些為難道：“恐怕不行了。”
“讓你救你就救，啰嗦什么！有你這么站在旁邊干看著的大夫嗎？”他沖著老大夫吼道。
“不是我不想救啊，這一位恐怕是脾臟破裂導致大量出血，我，我救不了啊。”
莫二身邊所有的好藥，都放在了他這里，老四卻根本吞不下去。
“老四，吃下去，吃下去。”算是我求你。
大大小小的藥丸從他的手里，老四的嘴里不停掉出來，染上血污和塵埃。
莫二也握著老四的手，往他的身上輸內力，如今只要能救了老四，他什么都顧不得了，當然也不會趕莫二離開。
果然老四的臉終于有了些血色，神志清明了點，他喜極而泣，把藥小心翼翼喂進老四的嘴里，只是老大夫站在那里，微微搖頭，似是不忍再看。
“老大……”
“老四，你很快就沒事了，沒事了。”他梗咽著。
老四的嘴角牽起一絲笑容，然后頓在那里，時間在這一刻在他的身上永遠停留。
“老四，你累了吧。”他還敘敘叨叨說著話：“我帶你去休息，找個好地方，誰也沒想來打擾我們。”
“我以后一定好好練武功，再也不讓你為了我c心了。”
“莫默。”莫二皺起眉，去拉莫默：“你醒醒，老四已經……”
“你瞎說！老四明明好好的，他只是累了，睡著了。”
他將懷里的莫四給莫二看，卻突然發現自己抱著的只是一堆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