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咚。

咚。

刀具砍在木頭上,一聲又一聲,沉重而緩慢。

如果依著這個頻率伐樹,等著做材料,那肯定得等到猴年馬月,急白人的頭發。可是如果只是想伐樹,只享受伐這個過程,且要最后會倒的那個結果,而不限時間,那么慢自有他慢的道理吧。

咚。

咚。

大刀每每砍入樹的身體里,巨大的樹干每每顫抖一次。

刀鋒拔出時,帶出木頭的碎屑,砍在樹身上的刀口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變大。

“來人哪!救命哪!”

咚。

咚。

“來人哪,殺人啦!”

咚。

咚。

“你夠了啊!你說過你不會砍我的!”像猴子一樣趴在樹上不敢下來的無竹老人指責到,那砍樹的聲音聽在他耳朵里如同催命。“你可不能說話不算話!”

你追我趕已經結束,唯獨剩下長時間的對峙,樹下,那慢悠悠砍樹的,不是莫默又是哪個?

“我也沒砍你啊。”莫默慢吞吞地說話,一字一句盡帶煞氣:“我只是在砍樹而已。”手下,又是一刀下去,木屑在樹根處又鋪上一層,此時樹身開口的地方已經破了三分之一。

他同樣也是以這個理由將勸架的阿宋給打發到廚房做飯菜去了。

想想看,他確實沒有砍人,只是砍樹而已。

“你,你!”無竹老人氣得手指直哆嗦,白胡子都翹起來了,顫顫巍巍指著底下的莫默:“如果我不在這棵樹上,你會砍這棵樹?”不就是沖著他來的。

“不滿意這棵樹被我選上了,你重新挑一棵嘛!在上面做窩孵蛋我都不管你。”莫默沖著無竹冷冷一笑:“反正這一棵我是砍定了!”

無竹老人在樹上暗罵,他要是敢下來換一個樹,那用的著呆在這棵樹上這么狼狽?遠遠飯香飄來,無竹更加饑腸轆轆。早上起來到現在一粒米都沒進肚子,還被追著跑了這么久,他餓得要死。

遠處端著早飯吃的正香的樓眾們看著這一幕,私底下說著,“咱們老大是不是會掐指算啊?不然前些天他干嘛讓我們把那棵樹周圍幾十米的竹子都砍下來做材料,偏偏留下那棵最高最粗的。”

結果今天慌不擇路的老前輩就一下子竄到周圍全部凈空的樹上,下不來,再好的登云梯的輕功也無法施展了。

“因為那棵不是竹子嘛!”

“那老大這么多竹子干嘛指明讓我們非得這么砍,剩下那一棵在正中間?離我們新房子近的地方的竹子可以砍的多著呢!”

“哦,對哦。”

眾人又看看很厲害很神氣的無竹老人就這么被困在樹上,被一把大刀一個后生給逼的不敢動的窘境,紛紛感嘆:“我們老大是不是太黑了?”

“姓莫的,你別太過分!”真是神仙都有火,更別說他這個還餓著肚子的呢。隱隱傳來的藥香更是讓無竹一激靈,立刻背都挺得直直的:“你的那個青瓷還在屋子里躺著等我救呢!”有短處拿在他手里竟然還這么囂張,他就不信治不了這個兔崽子了。

以前他縱橫江湖的時候,雖然被那些人拿刀逼著救人,但到最后不都把那些人治得服服帖帖,再不敢對他不敬?

莫默砍樹的刀停了一下,又接著開始砍,微低著頭無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那和以前一模一樣的力道還有速度卻讓無竹的心往下沉。

這個,這個不管用?他難道不管那個青瓷的死活了?

“十幾年沒有碰過醫書,爛在雜物房里的行醫筆記都化成了蟲子窩,酒糟堵了滿腦子,當歸和爛樹皮分不清楚,連肥如母豬的老女人都調戲得下去,我竟然還指望你?”

悶聲悶氣地說完,莫默抬起頭,帶著徹悟的眼神望著無竹:“等小二子回來了,我就和他把青瓷給埋了!放心,我們不會找你麻煩的,就當我們從來沒有來過這里。”

大刀一下釘在樹上,被砍出大口子的大樹有些晃蕩蕩的,但最終還是穩住了,無竹趴在樹上,眼睜睜看著莫默離開。

就這么離開了。

和他剛才構想的,不是他把莫默打一頓,就是莫默把他削一頓形同水火的結局完全不同。

“就這么走了?”無竹不自覺自語:“死小子,求求我你會死啊,你要是愿意求求我,我肯定就心軟了。”可是莫默從來不,不管是當年捏住他的把柄非要已經歸隱的他收莫二為徒,對他傾心相授,還是前些日子把摔成活死人的青瓷給送來診治,都是那么沒啥好氣的。

原以為這次這個病人對莫默很重要,可以看到莫默對他俯首帖耳的樣子。

“求人還這么強硬,我就不救給你看看,讓小二子回來和你一起埋人,那個藥就維持到小二子回來那一天斷氣好了,埋著正新鮮。”

“切,想激我就明說嘛!干嘛那么拐彎抹角的用力抹黑我,我是愛喝酒沒錯,哪里被酒糟堵了腦子了?差一點的酒我還不稀罕。還說我調戲老母豬?閉著眼睛瞎說,明明知道我是被冤枉的。我的品位會有那么差嗎?好歹我當年也是被江湖第三大美人傾心過的。”

樹下,沒有了攔路虎,先前急于下來的無竹老人卻趴在樹上一動不動,趴了很久。

而青翠的竹子,隨著清風搖啊搖。

似乎搖擺不定,在風的戲弄下不知擺向何方。

到底該怎么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