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莫默把莫二剛撿回來的時候,他就打好了主意要讓莫二做他的手下。那時莫二不喜歡說話,整天沒啥表情,雖然比莫默看起來要大一點,但是莫默覺得自己這個自封的老大一點都不過分。他可忘不了和莫二第一次見面時,莫二那副慘樣子,根本沒他聰明,只能給他做個跟班了,以后有他這個厲害的老大護著,才能過些安生日子。

“你就做我手下吧!”

“名字……跟我一樣的姓,就叫莫二,以后來的全往下排!莫三,莫四,莫五,排到莫萬還有的剩!”

“你看,我對你多好,二當家的位子都給你預先留好了!”

莫二當時悶不吭聲啃著硬饅頭,心里著實有點慌,二當家?這是要上山做土匪?

逮個機會莫二跑了,頂著那個后來他頂了一生的名字,跑了,當時他是打死也不承認這個名字的。

躲在小小的橋洞里,外面稀稀拉拉下起了小雨,水滴的聲音,清澈的干凈的,只有他一個人的世界很安靜,他卻突然想起破廟里莫默不停的嘮叨,說要他報恩,要他以后爭氣,以后得報答他。

似乎還在耳邊響著,他知道這是自己的錯覺,他已經從城南跑到了城北,與那個小廟,小廟里的人隔著那么遠。

剛逃出來的時候,他遠遠把那些煩人的聲音丟在身后,當時他想,一定要走的遠遠的,哪怕離開這個小城,可是穿過鬧市,穿過小巷,他走的越久,步子越遲疑。

最后,找了一個不在自己選擇中的小橋洞做了棲身地。

那時的太陽明明還那么高,他卻沒有了繼續跑下去的勇氣。

這里也很好吧。

這里也聽不到那個討厭的聲音了,以后,終于也不用聽了。

莫二低下了頭,蜷縮在小小的橋洞里。

沒有了莫默,莫二開始了以前的生活,干活,打零碎的小工,辛苦了一天的收入會被黑心的老板以各種不存在的借口克扣,即使偶爾遇到好心的老板,收入的大半還是會落入地頭蛇的口袋里。

在莫默那里住了一段時間他唯一的改變就是不那么反感地頭蛇的剝削了,或者可以說,依舊那么反感那么憎恨,卻把那些情緒深深埋在心里,不流于表面。

“你傻啊你,他們人那么多,又個個比你壯,你就是長雙鐵拳頭也打不過他們,硬頂不是找死么?”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當他們在你面前晃的時候,你應該在心里高興,他們還活著,只要活著,你總有一天會報仇的。”

他無法接受莫默那種以乞討為生有些旁門左道的生活方式,卻意外的接受了他這有些畏縮卻也明智的生存之道,因為他們都還是孩子,無依無靠沒有任何力量的孩子。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記住了。

十幾天過去,他還住在城北的小橋洞里,莫默沒有來找他,可是他要換地方住了,因為汛期將至,那個冬天里干涸的小河也會漸漸被填滿,淹沒那個橋洞。

思索著離開這個小城還是換一個地方繼續這樣的生活時,他總是出神很久很久。這樣以前很簡單的選擇現在卻讓他不禁迷茫,他也不知道為什么。

直到有一天,他在碼頭馱包,聽見有兩三個乞丐靠在墻根聊天。

“那個小子,平時呆在城南,我們老大礙著約定動不了他,現在竟然不怕死的跑到我們城北來找人,這不是公然挑釁我們老大嗎?”

“城南的那塊地盤,我們老大想了很久了,如果不是上一次和我們老大幣試的時候耍了心眼,他會得到那塊地?”

“這一次,我們老大公平的跟他一對一打一場,決不心慈手軟,那小子最后都吐血了,衣服上全是血,還在那里問我們老大到底看沒看到他手下。”

“哼!就他那熊樣,還有手下?有不也跑了,哈哈……”

后面的話,莫二突然聽不清了,等他回過神來,他站在了莫默平時乞討的茶樓那里,那里已經占據了另一個他不認識的乞討。

莫默!

他又接著找回了破廟那里,廟里空空的,一伙人人從廟后面走了過來,對著這廟宇指指點點。

“這里,都給我拆了!這么難看的地方我可不住!”

虎背熊腰站在最前面的正是城南的那一個老大,一副這里已經歸他所以后的樣子,受傷的真的是莫默?

“那臭小子的東西都給我扔了!”

“你把他趕到哪里去了?”

一把撲上去狠狠勒住那個人的脖子。

這一次,我們老大公平的跟他一對一打一場,決不心慈手軟,那小子最后都吐血了,衣服上全是血……

巴不得掐死他,平生第一次這么恨一個人,是他傷了莫默!

“你這個瘋子,快放手!”

“你把他趕到哪里去了?”死也不松手,用盡全身的力氣,一定要從這個人的口里得到莫默的下落,拳頭紛紛落在他的身上,他渾然不覺,只要那一個答案。

“那小子被我們丟到后山去了,好幾天沒看到人了,說不定都死了!快松手,放開我們老大!”

什么老大!只有莫默才是老大!

他拼命跑到后山,將追著他算賬的人甩在身后,忘了莫默說過后山有野獸很危險的話,跑進那一片陰森森的林子里。

“莫默!”

“莫默!”

他邊走邊喊,不在乎是不是會驚醒林子里的猛獸,他只想讓聲音更大,傳的更遠。

“莫默!”

他不該跑出去的,不該跑到城南,如果莫默沒有撿到他,會不會更好?那他那么機靈根本不會跑去城南,也不會違反和他們的約定,更不會受傷。

都是因為他,可是為什么要去找他?

后悔與愧疚淹沒了他。

“小二子,原來你不是啞巴啊。”突然身后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他緩緩轉身,看著那個臉上還帶著傷的人。

“我,不是,啞巴。”嘶啞的聲音帶著顫抖的尾音。

他第一次,回應了莫默叫他的名字,從此,他就是莫二,莫默手下的跟班,有著最平淡名字的,莫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