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狼性

李小溪,男,汉族,未婚,十六岁。广义县长风镇鱼尾村六组,于一九九三年强奸村民李玉花,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立即执行。

一份告示,宣布我无忧无虑岁月的结束,改变了我人生的轨迹。

那天签字以后,赵玉曼没有来看我,从我生活中彻底消失,我心中的希望完全破灭,冰冷得就像手腕上的手铐,散发着刺骨的寒光。

有了签字,接下来只是走个程序,很快就把我的案子定下来,离开广义县城看守所之前,爹妈来看过我。

两位老人的鬓角明显多了一些白发,他们没有责怪我,只是给我送点吃的让我好好改造。

我只是机械地拼命点头,心如死灰。

我的前程就这样完了,优秀的学业,名牌大学的校园,跨国企业的高官,高质量的生活,西装革履出入豪华会所,名车豪宅。

心中那些美好的东西,原本垂手可得,现在就像泡沫一样坍塌。

没有怨,没有恨,心里只有极度的绝望,除了学习,我连基本的农活都没干过,虚弱的身体和灵魂,如何与悲惨的命运抗争。

一个星期以后,中午时分,我被带出了看守所,塞进一辆警车,呼啸着离开县城。

和我一起坐在后面车厢里的还有一位六十几岁的老人,头发都已经花白,神情有点呆滞,我看了看他,也不想说话,他的情绪也很低沉,两个人相对无言。

路过一个小饭馆,押车的警察下去吃饭,给我们带上两瓶水和几个面包,我吃了一个面包,没有胃口,就把其余的面包递给老人。

“谢谢。”

老人很客气地笑了一下,让我多了点好感,又仔细看了看他,这次注意到好像有点文气,就像我们学校里的教师。

“你和我一起去劳改农场?”

我没话找话地闲聊着,因为年纪小,危害不大,我被安排去劳改农场干活。

“是的。”老人微微点头,脸色依旧有点阴沉,大口啃着面包。

我压住好奇,没有问他这么一大把年纪,犯的什么罪。

这是犯人的大忌,我自己也不愿意别人问起。

警车再次启动,黄昏夕阳艳红的时候,来到了离老家一百多公里开外的图和劳改农场。

农场里出来两位警察,还有一位穿着夹克衫的中年男人,押车的警察和中年男人做了一下交接,把我和老人留下,警车呼啸着扬起一路灰尘快速远去。

中年男人带着我和那位老人进入劳改农场的大铁门,把我们交给一位尖嘴猴腮的年轻人。

“我叫侯三,和你们一样,也是犯人。”尖嘴猴腮的年轻人一边走一边说着:“因为表现好,现在帮着农场安排人手,你们是新来的,我要提醒你们一下,一些老油条的犯人会捉弄你们,学会忍耐。”

“知道,知道。”我只能点头,监狱里都是这样,欺负新来,电影电视里都是这样说,我能理解,同时也有点胆怯。

侯三很能说,从他的话语中,很快了解到一些情况,这里一起干活的有三百多人,刚才那位中年男人是场长,叫石青松,名字挺硬气。

“你们别小看我们场长,看起来挺温和,当年可是特种兵的队长,打仗是一把好手。”侯三对石青松很推崇,眉飞色舞地说道:“以前有一次来了三个犯人,五大三粗,不服管教,被场长不到一分钟就撂倒,心服口服,老老实实改造,一直到离开这里。”

“这么厉害。”

我有点赞叹,但也只是赞叹而已,我这人手无缚鸡之力,就是一个书生,有本事能打,和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侯三打开一个仓库,给我和那位老人分发了一些生活用具,我们两拿着东西跟着侯三又到住宿的地方报道。

一路上,粗略了解了一下,老人叫胡天云,也是广义人,和我算是老乡。

住的地方倒是很宽敞,摆了四张上下铺的床,灯光有点阴暗,我和胡天云一张床,他年岁大,我很自然地爬到上铺。

刚刚把床整理好,一个粗粗的声音传来:“小子,你给我下来。”

我愣了一下,顺着声音望过去,是个身材细高,三十几岁的男人,留着山羊胡,有点滑稽,**着上身,身材倒是很粗壮。

“干嘛。”我随口问。

“新来的吧,规矩也不懂。”那人咧嘴笑了笑:“今晚先给我洗脚。”

“刘猛刘哥,这间屋老大。”一位三角眼的年轻人站在一旁,用大拇指指了指山羊胡的男人,大声介绍。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规矩来了,我知道老大的意思,心里很不愿意,但还是麻利地跳下床,走到刘猛身边。

“你小子识相。”赵猛向我点了点头。缓缓在自己的床边上落座,在他脚边,有个装满水的洗脚盆。

他穿着塑料拖鞋,可能是白天干活,两只脚都很脏,我真的不想碰。

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心中的一种侮辱,刚要弯下腰,赵猛又向胡天云招了招手:“老头,你也过来。”

胡天云缓缓走到赵猛面前,并没有弯腰,看着赵猛说道:“我都比你爹大,难道还要我帮你洗脚。”

胡天云说得很有理,但我心里却摇了摇头,这老头也太古板,在这里可不是尊老爱幼的地方。

“妈的,你个老不死的,到这里还摆谱,要是有做老人的样,你还进劳改农场?”

果然,刘猛火了起来,一抬脚,踹在胡天云的肚子上,把胡天云踹得向后退几步,一屁股倒在**。

“老不死的,今天就让你见阎王。”

刘猛气犹未消,站起身走向胡天云,挥舞着拳头。

胡天云毕竟一大把年纪,我估计会吃不消,怎么说他还是我的老乡,不能坐视不管。

“刘哥,你别和他一般见识,我来帮你捏捏脚。”

我急忙陪着笑脸,拦住刘猛,自己都觉得有点贱,但没办法,为了自己和胡天云,也只能低声下气。

“你他妈滚一边去。”

刘猛却没有任何心软妥协的意思,一挥手,拳头砸在我的脸上,把我砸得身体晃了晃,向一旁踉跄着,差点摔倒,扶着一个床架才站稳。

脸颊上火辣辣的,嘴里有点咸,那是鲜血。

我的脑袋一阵晕,紧接着,一股怒火在心中忽然升起,妈的,我受够了,无缘无故被人冤枉强奸判刑,到这里又让人欺负。

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意思过下去。

我原本就有过死的念头,只是没有那么大勇气,现在,老子豁出去了,谁他妈怕谁。

心中疯狂的念头升起,似乎忘记了自己力气的软弱,伸手抄起旁边一根小木棍,冲过去对着刘猛的脑袋就砸下去。

啪一声,木棍断为两截,刘猛的脑袋上的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来。

刘猛没想到我会忽然来这一手,转身看着我愣了几秒,大声吼起来:‘小狗日的,你敢打我。”

“打你怎么啦,你凭什么欺负人。”

既然豁出去,就无所畏惧,我觉得胆子大起来,争锋相对地吼着,怒视着对方。

但是,胆子大,勇敢,不代表就可以震慑对方,相反,没有力气只能算是匹夫之勇。

刘猛呯一拳,把我打得向后坐倒在地。

忍着胸口的疼痛,我马上又站起来,向着刘猛疯狂地冲过去,刘猛一伸手抓住我的衣领,几乎把我提得离开地面。

我是手脚并用,毫无章法疯狂挥动着,脑袋一低,张嘴咬向刘猛的手臂,他的手臂上立即留下深深的牙齿印。

“妈的,真是疯啦。”

刘猛松开我的衣领,对着我拳打脚踢起来,我使劲吃奶的力气,和他厮打着,丝毫不顾身上的疼痛。

“狗日的,我打死你。”刘猛大声叫着,一脚踢在我的腿上。

“有本事你就把我打死,不然和你没完。”

我在地面上翻滚一下,直接靠近刘猛,在他腿上咬了一口。

“滚开,滚开。”刘猛似乎也有点怕了,他总不能真的把人打死。

而我,完全是抱着被打死的念头,不依不饶。

还好,劳改农场值班的警察听到动静,及时赶过来,我和刘猛分别被关进了禁闭室。

“这小子简直就是一头狼。”

离开宿舍的时候,我听到了其他人对我的评价。

狼,凶残而充满野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