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特沁的清风徐徐而吹, 带着草木的香气,阿曈窝在宗朔的怀抱中,沁润在这场微风里, 耳边是克烈人阵阵的祝祷声, 他逐渐迷蒙的睡了过去。

梦里时而是长河落日,时而是星斗漫天, 最后, 在远远的草原尽头,阿曈望见有十几个精壮的汉子,他们骑着骏马,英姿飒爽,在皎洁的月光中,那些人朝阿曈行了克烈对神族的古礼。

其中一个男人又单独朝阿曈再拜了拜, 说是感谢一路上大人对腾格里的看顾, 他有一把家传的小剑放在床榻之下, 万望交给他的孩子。

说罢,众人催促, 说是眼看天快亮了, 得赶路。阿曈还没等说话, 一群大汉再次拜别阿曈,而后潇洒转身,驾着骏马, 畅意的高声呼喝着,往星河中去了。

阿曈跟着就往前跑, 想叫住众人说几句话, 只是跑着跑着, 前边就忽然没路了, 他“诶呦”一声,脚下一踩空,便失重般的跌落下来。

一回神,眼前就黑了,阿曈猛的睁开眼,迅速坐起身,四周环望寻找。

他卟楞着大耳朵转头来回看,一时间懵住了,没想起来自己如今到底身在何处。只是他的脚下并不是梦中的星河与草原,而是一处小榻,四周也没有繁星与落日,都是白色的毡布与鞣制的又柔软又整洁的毛毯子。

阿曈挠挠肚皮,伸手将头顶睡得炸毛的耳朵捋了回去,这个季节,他有点掉毛,柔软的银白色狼毛蹭了一枕头,近日来就连宗朔的衣服上,也粘了许多,在那黑色里衣上尤其明显。

外边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顺着毡帐门口渗进来阳光煌煌的,叫他刚睡醒的眼睛有些睁不开,瞳孔一缩后,才安然的睁着眼睛往外走,因为外边很热闹。

有小孩子嘻嘻哈哈的玩闹声,还有倒羊奶或者剁肉的砧板声,当然最响亮的,还是克烈汉子们呼喝的声音,且时不时还有一些笑声与喝彩。

这一切声响,都与他自幼生活的东山不同,这处全都是“人”的嘈杂与烟火气,不像在东山,每天都是伴着山梁上悠长的狼嗥声醒过来,而后弟弟依旧在他脚下四仰八叉的睡懒觉,阿塔则端着阿纳做好的早饭,伸手扯着弟弟金灿灿的狼耳朵,喊他们吃饭。

阿曈这时候俨然已经想起来了,他不在东山,而是在茫茫的草原深处,并在昨日与宗朔一同到了克烈的科特沁。

此刻,刚刚梦中那群大汉的形貌渐渐在他脑海中模糊,但阿曈却将人家拜托给他的事情记得牢牢的,是有一把小剑在不知道谁的床下来着!

想到这,阿曈一拍脑门,心道,那人说的腾格里,腾格里不就是小诺海的姓么!于是他赶紧快走了两步,想去找宗朔说说,好歹把事儿给人家办了。

阿曈柔软的伸了个懒腰,大步向前去掀帐门,他刚想喊宗朔,就被门口守着的几个大汉吓了一跳,好家伙,一个个的都壮的紧,阿曈觉得脸生,他谁也不认识。

“那个,你们谁看见宗朔了?”不过一想,他们也未必知道宗朔的名字,阿曈便换了说法,“月氏去哪了?”

众大汉自从宗朔离开后,便在这帐门口守着了,几个人都是族中数一数二的好手,健壮魁梧,功夫与地位比忽儿扎合还要高。他们一见少年醒后出了帐,都二话不说,先恭敬的行礼。

几个大汉单膝跪地,而后低下头颅,将手掌展开,手心朝上,平举到头顶,期盼能与早就消失踪迹的神族请个安。

阿曈被几个人跪的往后一退,但仍旧下意识的伸出手,用青葱的指尖轻轻从几人的掌心划过。

那几个克烈大汉有些高兴,神族已经回礼,于是他们一脸灿烂的抬头,本想朝阿曈再说上几句话,谁知道这时候,几人身后传来一个男人醇厚又有些轻快的声音。

“醒了?饿不饿。”

阿曈赶紧越过门口的几人,咧着嘴笑呵呵的朝那男人走去。

只见灿烂的日光下,英俊的男人把自己收拾的很利落,冠发也重新束起来了,露出那双含情的眉眼来,鬓间整齐又精致,叫人看着心旷神怡。但男人的上身却是□□的,只下身穿了一条新换的绸锦裤子,腰间扎着玉带。

这样的男人引来的众多人的目光,身后的克烈小哥儿都开心的嘁嘁喳喳的,而看到男人腰间尚且还没有痊愈的抓痕后,便更笑的开了,眼睛直直瞟那个站在帐子门口的,传说中的神族少年,不愧是大人,瞧这爱痕都与寻常人不一样,真是又深又激烈。

阿曈见迎面而来的宗朔,心里被男人英俊的直冒泡,但依旧假做板着脸,伸出手指在宗朔结实又匀称的胸膛间直戳,“嗯?怎么不穿衣服。”

瞧瞧!好多人都看呢,他媳妇要被人看光啦!这可不行。

宗朔一笑,朝门口行礼的几人示意,而后带阿曈又进了毡帐,“刚才在与克烈的男人们摔跤,习俗是要裸上身。”因为不仅要比力量,还要比观赏性,毕竟,摔跤这样的活动,不仅是一种挑战,更是展示身躯,已备求偶。

宗朔倒不是要在克烈求什么偶,他的偶还在毡帐里睡大觉呢,这都是因为一些微妙的原因。

自从他带着阿曈到了克烈部后,忽儿扎合等人是必将把阿曈的身份说出来的,毕竟,这可不是小事,但说到阿曈,也就牵扯出两人的关系了,他们之间黏黏糊糊的,任谁都看得出来。

所以,宗朔作为月氏,在受到众人欢迎之后,挑战也随之而来。克烈的大汉们,尤其是地位颇高,本领又强的那一批,卯着劲的来找宗朔挑战,美曰其名是来用最高礼节致敬月氏,但想也想得出来,都是一群夹带了私货的男人。

忽儿扎合就站在一旁看热闹,在族人请教他是否要收着力道,以防不甚伤到月氏尊主时,忽儿扎合就没忍住一笑,他一摆手,“大可不必,你们自求多福罢。”

于是,一大群好汉不信这个邪,在天还没亮的时候,赶着宗朔出了帐洗漱换衣衫,便都来轮番挑战,克烈族好摔跤,于是宗朔便只能叹了口气,舍了毡帐小榻上,睡得软绵绵热乎乎的罪魁祸首,一把脱了新换的上衫,迎战。

他们越比,周围聚的人越多,最后克烈人在宗朔摔跤的场地围了一圈,看着越战越勇的草原月氏,大声叫好喝彩,从晨光熹微,这番试探实力的车轮战到了现在还没完,只是宗朔听到了阿曈醒来出帐的声音,才脱离了包围,来看看少年。

宗朔见阿曈叉着腰一脸小气的样子,就笑。

阿曈哼了一声,来伸手掐宗朔的腰,只是这腰上都是筋肉,哪里能掐的起来?于是少年掐着掐着,就哼唧着摸索起来,细腻的手掌划过腹间的肌肉与腰侧紧实的线条。

阿曈心想,这是极有力量的,他很记得自己被这幅腰身狂放的进攻时,那种如一叶扁舟般的飘零无依,又如被捣出蜜汁的花朵般酥软无力。

阿曈摸着摸着,就眯着眼贴上了蹭。

宗朔则一早上并不轻松,克烈的男人们并不好对付,他们都是极为厉害的战士,被车轮战了一上午,血脉与筋骨早就活动开了,甚至还有些激动。

此刻被阿曈一摸一贴,当时就不行了,喘着粗气,稍稍松了松腰间溻在□□的短汗巾,现在已经有些显出形状了。

阿曈被男人抱住亲了一口,“别摸了,你又不给碰。”

阿曈醒悟过来,脱离了男人滚热的身躯,“那,还没好么,上回的还肿呢!”

他的心中渴望,但身躯太过生嫩,有些折磨男人。

阿曈回身拿了帕子给男人擦汗,而后这才想起来他刚才要找宗朔说的话,“对了,诺海的阿塔留了东西在床下,托我拿出来交给诺海。”

宗朔擦汗的动作一顿,神色难言的低头问,“谁?”

“诺海的阿塔呀。”

宗朔看着阿曈认真的样子,此刻终于有些凉快了,感觉阴风阵阵的,他可是记得,昨夜举行的墓葬仪式,他还作为月氏,上前埋了一捧土的。

宗朔缓缓的擦完汗,点了点头,而后才与煞有介事的阿曈出门去找诺海,临出帐前,宗朔叫阿曈换上了克烈给阿曈急赶出来的衣裳,以示认可。

虽然他下了令,叫众人守口如瓶,克烈也知道这件事不可说,毕竟,如今神族隐没,只有一个少年了,失去了族群,少年便不是那么安全了,所以藏起来就好,敬意搁在心里,尊崇放在实处。

只是阿曈对繁复的绣线褶襟衣服不太会穿,身下的裤子也不是裤子,前边看着倒像是裙子,不过跑起来倒是方便。于是宗朔便光着膀子给阿曈穿衣服。

等克烈的老首领听说阿曈醒了,来拜见的时候,就见少年穿着银白的绣线裙袍,神秘又庄重,而那个草原的月氏,尚且在服侍着大人整理袖口。

男人又光着脊背蹲下给少年换鞋,在老首领眼里,这才像是个侍从的样嘛,于是满意的点点头。

却不料,下一刻,少年便也蹲下来,撅着嘴,“吧唧”,亲了一口“侍从”的唇,而后又殷勤的给人家擦起汗来。

老首领叹气,弯腰低低一拜,出去等了。阿曈莫名,“老头叹什么气?”

宗朔一笑,“可能是没人帮他穿鞋罢。”

阿曈知道宗朔在逗他,于是嗨呀一声,抬脚踹人,男人大手握着这只还没穿鞋的光裸嫩足,低头亲了一口,“咱们私下找诺海说这件事。”阿曈点头,他倒是无所谓的,东西找到就行。

阿曈穿好了衣服,宗朔便也将玄底金边的锦袍穿好,又将自己收拾极利落,更显露出他的英俊与威武不凡来,他知道少年爱看。

而等两人出了毡帐,就见老首领已经带着族人开始举行隆重的仪式,来迎接他们了。

他们将带着那些已经回归长生天的族人的意志,欢欣鼓舞的迎来神族与月氏,迎来克烈新的历史。

载歌载舞的人群里,老首领看着眼前那个在众多优秀的克烈大汉之中,依旧卓乎不群,威赫明仪,英俊不凡,一身王者气度的宗朔,心中暗暗感叹。

忽儿扎合说的不错,以后的草原,必定是月氏的天下,兴衰与否,就看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