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木端带着背后昏迷的阿曈, 穿过雾林,再次往雪山中去了。

这人有些天然的感知,索性才没有走到什么绝地, 四个人沿着一条河谷往前走, 先要找一处隐蔽的处所隐藏起来。

只是阿曈仅仅是在马背后倚着查木端罢了,有些不稳, 但查木该也有些不敢去伸手抱, 身后的温度极高,叫他都害怕,且他发自内心的尊敬“大人”,甚至有些说不出的隐蔽恐惧。

无奈,查木该直接扯了塔连上的绳子,回身将阿曈绑在身后, 这才快速赶路。

正马蹄飞驰, 却忽闻身后一句爆喝, 这句话经过山间的回**,久久才止息。

阿贺该抱着小孩儿回头看, 咬着牙, 却不能前去相助, 而后一咬牙,转身加速,已然离开, 便别犹豫,要护住该护的人。

那声回音过后, 阿贺该明显感觉身后的人动了动, 但最后又平静下去, 但他一惊无暇再细细追究了。因为, 他好像迷路了。

圣山白雪茫茫,事情紧急,追兵或许就在身后,从未遇到如此险况的青年有些慌,但他身负重任,身后是滚烫的“天神”。

路途难辨,阿贺该只能凭借着自己的感知行路,他甚至觉得,心中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往前,往前!

他不知道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祖辈的余晖照耀,给他指明道路。

但也只能往前,没有回头路。

阿贺该在身后跟着这个向来沉默的青年,只是跑着跑着,就觉得路越来越抖,他有些心里焦急,便喊前边的查木端。

“诶!小子,走错道了吧,咱们先躲起来就行,你,你怎么越带路,周边越高!”

只是没得到回话,阿贺该挺着大肚子,心里有些发毛。自从进了这处异于周边繁茂夏季的寒山后,处处都透着异常了,他甚至觉得有些诡谲,但他是跟着月氏大人的,大人说什么,他便做什么,心中也有底气。如今他单独与这小子带着人躲避,那感觉便越发明显了。

“诶!诶!跟你说话呢。”

依旧没回音,阿贺该倒吸一口气,心想这小子不会是魔怔了吧,于是便紧急跑到前边去拽人家,只是前边这人一回头,阿贺该就看到一双像是蒙上了一层膜的眼睛,他双目无神的,只赶路。

阿贺该“嘶”了一声,登时肚子都吓的收回去了,下意识就像起拎□□来给他捅捅醒!

但这小子的马蹄不停,阿曈又被绑在他身后,实在下不了手。

几人越走越高,忽然间,马匹的脚下一空,这里是一处断了天梯石,几人瞬间摔了下去,阿贺该气得用克烈语大骂,但也来不及做什么了,只能下意识将诺海抱在怀里,希冀别把孩子摔坏了。

战场之上,宗朔健躯在前,大喝一声后,众人先是震动,而后却止步了,底下各族的兵都用自己的语言议论起来,瞬间“嗡嗡”声不绝于耳。

“赫连?中原国姓,是个王爷么?”

老一辈的人却稍微知晓当年月氏女和亲的事情,便更惊惧了,“赫连宗朔?那,那不是,那不是!”

他们说不出口,最后却随着几个头领呼喝的“杀令”脱口而出。

“那是,月氏!”

“什么?月氏,草原的月氏?咱们杀的是月氏?”

几个头领见情况不妙,便直接指挥和手下的心腹部队,“冲!杀了他,咱们就是草原的王!”

于是,一部分下层的小兵都犹豫的不敢往前冲,另一些有名有姓的,却拼命的冲杀了,不管是谁,杀了,他们是头功!

一时间,乌泱泱的人马提着和刀枪,冲向石桥。宗朔横刀,面无表情的歪了歪头,甩着刀便杀了进去,刑武等人紧随其后,两方霎时相撞,刀剑争鸣,鲜血迸溅。

桥面不宽,几人占有地利,凭借着他们多年的默契与剽悍,竟也无人能越过去。

宗朔一身武艺,全是杀人术,他提着黑金的斩`马刀,坐下乌骓嘶鸣,瞬间杀进了阵中,一阵血色,做过之处竟是断肢残臂,血肉横飞。

眼前叫嚣的草原首领,被宗朔一刀削开了腔子,温热的人血溅在男人的脸边,缓缓溜进了他的嘴角。

他又尝到了那种味道,腥腥锈锈,难喝极了,他仿佛依旧被拷在刑架上,浑身皮开肉绽,眼前是一堆被剐杀后的人血人肉。最后,他又被按住,灌了满口的腥辣,而后筋骨抽搐,痛苦欲死。

但他活下来了,被父亲的旧部偷偷放走。他一路被追杀,一路艰难的求生,最后不省人事。

他努力的回想,那时是否有一种清甜的滋味,驱走了身上的巨大痛苦。是否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总抵着自己的手心,痒痒的朝他将心事。是否有不燥的微风吹拂,温和的狼嗥环绕。

宗朔此刻在杀戮中头痛欲裂,一个汉子看准机会,天气手中的袖箭就朝宗朔射去,但男人早已把战斗变成了本能,他侧头一躲,袖箭射散了头上的冠,往日一丝不苟的鬓发飞落,在宗朔的脸侧飞飞扬扬。

这一箭,打断了他对那生机盎然之处的追忆,激怒了正陷于疯魔的宗朔。

周围还要攻来的众人只见这男人嘶嚎一声,赤红着眼眸,提刀便砍,周围即刻被清出了一大片,。

生死搏斗间,刑武他们的刀都卷刃了,便随意捡起一把敌人的,继续杀。

而渐入人群的宗朔,越杀凶性越大,越杀越失去理智,他甚至已经分不清敌我。忽儿扎合跑来拽了他一把,要将他带回小队中,却差点被砍了一刀,还好在最后关头,乌骓向后退了半步,于是那把沉重的黑金大刀,便从忽儿扎合的眼前削过,整齐的削断了他的几缕头发。

整片雪地都被鲜血染的嫣红一片,宗朔状如疯魔,无人能挡。草原众部渐渐围而不杀,因为无人敢上,几个头目气急,连连催赶。

而正在此时,这片连绵的山脉之上,不知何时,已经乌云密布,天幕沉沉,闷雷渐渐从远处的闪电出响起,轰轰隆隆,渐响渐近。

就在赤目的宗朔拦腰截断一人,挥刀甩血的当口,一道极亮的闪电撕开山巅的天空,“轰咔”一声,劈在近处,紧随而来的,是天空密集不断的霹雳,巨响连连,震人心魄。

草原的人惧怕雷声,因为传说中,这是天生的愤怒!

而此刻,草原的“天神”之子就站在高处,身后映着霹雳的闪电与惊雷,时暗时明的光线映着他凶煞的面目,那人浑身浴血,状如人间修罗。

不是是谁先扔了武器跪在地上,“月,月氏大人在上,我等愚昧,请求月氏的原谅。”

与生俱来的恐惧从千军万马中迸发而出,他们本就是个松散的各族临时部队,没有什么军纪可言,于是他们不再听从这些临时的“首领”,只听“哗啦啦”的声音响起,兵器被扔了一地,地上跪了一片的人。

几个首领见情况失控,他们也怕极了,于是转身带着护卫队就跑。

而在雷电的光暗闪烁间,众人再次抬头,骑马立于高台上的“月氏”便不见了,原地只留下几具尸首与血影。

刑武将手臂上的伤口用布条扎住,他抬头着急的问脸色煞白又带伤带伤斥候,“殿下人呢?”

斥候摇头,他没看见,雷电太过耀目,人被他们看丢了。

寒冷的山脉中,雷电过后,渐渐的飘起了雪,白狼们从狼巢的山顶结队奔驰下来,它们听到山门口的响声,打算来探个究竟。狼群的只数并不多,职责便是守住这片“死地”,往日本是没什么事的,可随着“开山”,那“半个狼”带着人进来了。

于是它们打算好好探查一番,随后,随着渐渐走到了一处铺满厚雪的山谷中,狼群才驻足。

这十几只狼互相张望,因为就在眼前,山谷的地上有好几个雪窟窿,不知是被什么砸出来的。一只较大的白狼走到“坑”前,歪着脑袋,谨慎的往里望了望,而后湛蓝的眼眸一顿,便又耸着鼻子闻了闻。

随后,远处的几只狼便见同伴开始刨那雪坑,没一会儿,便刨出个人来,那人太胖了,肚子挺大,正经挺难拖出来。

狼们惊奇,于是头狼带头,将剩下的两个坑也痛快的刨了。

阿曈闭着眼,静静的躺在雪中,因为周身的温度,将厚雪融化成了水,而高温过后,水又在身体表面结成了冰。

少年被冰晶包裹,封在了其中。

众狼刨了好大的深坑,才将这块“冰坨”刨出来,但却无处下口,没法叼运回狼窝。

最后,狼王矜持的叫来了大黑熊,黑熊便叉着腿,横抬着结冰的“半狼”,一步一拐的朝狼窝去了。

霭霭的雪幕中,冰晶映着渐渐明亮的日光,在人间晶莹的纷纷散散。

谷中留下了一串脚印,顺着脚印朝远处望去,一群白狼拖着几个捡来的人与马,朝山腰走去。

而留下的脚印。也被风雪渐渐掩埋了,没留下一点痕迹,世界洁白而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