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之中, 天子大发雷霆。

今年,五皇子赫连韬年纪轻轻便被皇帝委任,监察科举事宜。本以为没什么大事, 谁知道这位皇子真真是既心如明镜, 又手段高明,当即戳穿这已经连续三年之久的科举舞弊案!并且人证物证俱在。

所以, 这一案轰动朝野, 不仅今年的乡试会试的成绩通通取消,就连前三年的进榜官员,也被赫连韬一一揪了出来。老皇帝震怒,一把将龙桌上的折子都扫落在地,重重喘着气,气声呵斥。

“查!给我查!”

赫连韬跪地接旨, 神色间却暗暗隐忧。科举舞弊他虽然知道, 但越查他越觉得牵连甚广, 简直是扯一发,全身动。以他今时今日在朝中的地位, 只能在暗中搜寻证据。

谁料想, 没多久, 他便收到了一份科举案的详细犯案过程,甚至连人证都是现成的!而送来这些的,正是本应该远在边城的赫连宗朔。

并且他还附信一封, 将其中厉害关系分析了个透,话里话外的意思, 就是要闹大了严惩, 且丝毫都不要提及他自己在这场惊天大案中推波助澜的角色。

赫连韬自幼就看不懂宗朔, 但他自觉那人的品行可要比他二哥赫连诘强了太多, 所以,也为了朝廷,这件事,他还是依言做了。

科举舞弊,关乎社稷根本,一时间就连与蛮族在昭城的交战都要缓一缓了,好在蛮人也不曾进攻,就仿佛他们也有些内部问题待解决一样。

而他们所料不差,蛮族这几日,是发生了一些大事。先是疑似有人跨过层层封锁,秘密与老蛮王互通有无,后是在追击中,他们凭着训鹰人在“天上的眼睛”本已经锁定住在逃那批人,但今天早上,齐格诧异又愤怒。

随时都有三五只苍鹰守卫的训鹰人,消无声息的死在了河边,一击毙命,浑身鲜血流干。他的鹰见“主人”已死,也不知是被谁解开了脚镣,久受磋磨的苍鹰呼啦啦的都飞走了。

齐格一大早,便拿着马刀,把各个归附的小部落首领都叫了过来,他既狠厉又杀机明显。

他的麾下的部落里,有叛徒,他要挨个的逼问,而后抓住他,必然要刨出那人的心肝去喂秃鹫!

草原中,一处小山脉的树林里,一行人在浓密的树荫下策马奔驰。他们正是从巴彦部带了“天目人”爷孙俩赶路的宗朔等人。为了躲避天上的眼线,他们一直在隐蔽的林间,或是两壁相夹的石谷中赶路。

阿曈一路都倒着骑在乌骓的马背上,后背抵着宗朔,抬着头,透过光斑点点的树冠,他兀自一直朝天上看,直到这时候他“咦”了一声。

“宗朔。快看,天上的鹰飞走了!”

众人闻言纷纷勒马,并且缓缓行至林中的哨卫开阔的地带,但人目有极限,除了宗朔、阿曈与天目人老头,一行人谁也没看清。

宗朔略略一点头,心道,好!必是刺杀成功了,于是等众人出了这片树林,宗朔便不再寻找掩蔽处,而是带着人马在宽阔的草原上加速奔驰。

他依照老头的方位指引,先去越过睇水河,而后一路向北。

没一会儿,中午的太阳逐渐大了,宗朔一想,那个跟在人群后方的老头体格还是不行,深怕那人中暑,于是便不再赶路,众人就着一条从山壁间流的小溪,下马修整。

马匹们喘着粗气,岔开前腿在清凉的小溪边饮水,阿曈也趴在溪边,低头去喝水,脸侧的小辫子滑落下来,也沉进清泉里沾湿了,喝完了水,少年直接把脑袋扎在水中凉快,不一会儿,他脸边的水面便“咕噜噜”的冒出好些泡泡。

老头被他孙儿查木端扶在一丛软草上休息,他也没空理会孙子,却是一脸慈爱又恭敬的总看着阿曈,此刻见他少年天性去玩水,便笑眯眯的,叫孙子给阿曈递擦脸布。

这可不正说在查木端的心上了!于是小伙子一个蹦高,扯出巾子就朝阿曈去了。

“给,给你擦脸!”

阿曈从水中拔出脑袋,也没接巾子,只是一耸肩,开始甩水……

最后,巾子没送出去,小伙子倒是被甩了一身的凉水,可他依旧挺开心,瞅着阿曈笑,“你可真好看!”

只是,他不再说喜爱的话了,他爷爷在夜晚与自己说了很多,他要尊敬这个美丽的人,并为他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这是他们家族的使命与荣耀。

阿曈甩完了水,莹润的脸上还些有渐渐滴落的水珠,他也笑,心道自己要礼貌,夸回去!

“那个,你也好看。”

小伙子惊喜,没一会儿便兴奋的跑回了爷爷身边,“爷爷,大人说我好看!”

“哦!那真是荣幸。”老头伸出指缝有些皴裂的手掌,摸了摸孙儿的脑袋,他今年也才二十岁,还没有定性,更别说继承神能,那是要经历无数考验才能接受的馈赠与责任。显然,他没做好这个准备。

溪流远处高大的石壁下,宗朔与刑武几人正在搭建简易的军帐,忽儿扎合他们则在挖坑做灶。他们已经决定,歇到夜间,再行进,以免太阳的暴晒与热浪侵袭。

刑武拽着绳子,朝在砸橛子的宗朔一努嘴,“诶!看见没。”说罢侧头示意那边在给阿曈打水的查木端。

两人也算是一起长大,宗朔其实私下没什么架子,照萧冉悄悄腹诽的就是,殿下身上有八百个心眼子,不用的时候,还是挺随意的。

当然,前提是这人没犯病的时候……

“再不出手,啧!过了这村没这个店啊,人家小孩儿多好,还不嫌弃殿下你有病。”

宗朔闻言,抬头,将手里木楔子上下颠了颠。刑武一看,嘿嘿嘿的闭了嘴。

等到四个角的橛子都砸进去了,宗朔才平静的说了句话。

“等,见到了神医再说罢。”

人世无常,福祸迁流不息,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那样的荣幸。

他们这边正忙,等到告一段落后,往溪边一看,宗朔紧皱眉头,那小子瞎跑到哪去了?于是他立刻转头看向那总是盯着阿曈看的老头,只是老头却朝他恭敬的一行礼,也不说话。

宗朔抄起黑金的长刀便要去寻,可还没走多远,就见不知去了何处的少年,单手拖着一只肥山羊,嘴上脸上沾的全是羊毛和羊血,看到宗朔来了,舔了舔嘴角的殷红,赶紧跑了两步迎上去。

“饿了吧,给你吃的!”

说罢,他抬手一抡山羊,那死羊就“嘭”的一声砸到了宗朔脚下。

阿曈觉得捕猎归来的这一刻,自己简直是帅惨了!

谁料宗朔一把将他扯过来,边使劲儿的给他蹭嘴,边沉着的告诫,“别瞎跑知道么!”草原很不安稳,碰上到处策马劫掠的都是常事。

阿曈被嘱咐过,他知道这地方不是很安全,但他觉得,他有能力,或许在这一片茫茫的草原上,别人根本追不上他。

“咱们回去吃羊吧。”

宗朔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这小子没往心里去,他自己还是要毒看着些。宗朔弯腰去拎羊脖子,大手却觉得这羊健壮的脖颈,早就断的彻底。

这是大型野兽捕食的习惯,也是绝对力量的压制。

宗朔拎着羊夹着阿曈,径直往溪边去了,他暗暗思索,或许,他并不需要那么紧绷心神,毕竟,这个少年,是山灵精怪,是巨力的幼兽,他会活的很长远,最起码比自己长远。

想到这,宗朔觉得这样很好。

等回到了营地,忽儿扎合那个胖墩墩的伙食兵早就等不及了。从进了草原就急着赶路,净嚼硬肉干了。都是因为打猎需要的时间太久,他们是营兵,谁也不能擅自脱离队伍太久。

可谁知道,这才烧个水的功夫,他们眼中的“小孩儿”便把难抓的山羊带回来了,真是个草原小英雄呢!

他连忙上前接过山羊,小眼睛放光的兀自去收拾了,阿曈舔舔嘴期待,宗朔说过,这人手艺不错来着!

只是这个草原小英雄,却直接被男人夹到了溪流边,叫他洗洗脸上的血迹。可是洗了脸,宗朔才发现,少年身上也溅了血。

阿曈也浑身不舒服,因为赶路,草原部落缺水,他已经好多天没洗澡了,于是,他摸着指尖凉哇哇又清澈的小溪,心中一痒,就地开始脱衣服。

宗朔只以为他要洗衣服上的血迹,也没多想,谁料这人却越脱越多,转眼上身就剩个贴身小衣了,而后少年就伸手利落的脱裤子!

已经有不少人往这边看了,宗朔回头看了一眼,这些看热闹的,便纷纷转脸低头了。宗朔一把握住阿曈要掉下来的裤子。

“干什么?”

“洗澡,咱们一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