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掉电话, 卫孟喜先在家里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又给父亲和苏奶奶打过去,问问他们情况。

卫衡和苏玉如的办事效率不低, 说是再有个把星期就能回来了, 到时候她要好好带父亲去医院检查一下。

老陆也很高兴,听说老丈人身体恢复了, 已经开着车下去看过一次,翁婿俩在屋里关起门来聊了一个多小时,出来以后俩人面色都比较开朗,看来是相处不错。

她就有点期待, 以后他俩生活在一起, 应该会比较有话聊。

反正,卫孟喜是决定要让父亲跟自己生活的,不能再像孟舅舅一样待在老家, 一个人冷锅冷灶的,那叫啥安享晚年。

说曹操曹操到, 正想着孟舅舅的电话就进来了, 主要是说中餐馆的事。

“自从上上个月开业至今, 生意比咱们想象的还好, 客人主要以华人为主, 还有少量老外。”

“萍萍这几位学姐表现不错, 适应能力很强, 现在出门办事都能独当一面了, 就是厨师和经理还有点害羞,不爱跟老外相处, 周围来往的都是华人。”

卫孟喜笑眯眯的听着, “辛苦舅舅了, 慢慢来吧。”到时候要真适应不了,那就先调回来,换人。

反正,卫家宴里现在想要外派出国的员工可不少,大家都卯足了劲学外语,上班都在背单词,休息天都在偷偷上外语补习班。

这么多努力的年轻人里,总有能挑出来的。

“这有啥,我看你这餐馆要是开得好,说不定一家就比你在国内的三家还赚钱。”主要是这边消费水平很高,随便吃一顿换算成龙国币就是百多块,可在龙国要是一顿饭一百多,那就是抢人。

而且,他们餐馆从一开始走的就是中高端路线,味道好,菜品精致,价格自然也要比一般中餐馆的贵。

这样利润也就比国内的高得多,短短一个月,两家餐馆挣的钱就快赶上四家石兰省的卫家宴了。

聊了一会儿,孟金堂少不得还要问问卫衡的情况,知道他这几天都没有再浑浑噩噩,心说这怕是全好了,等他回来俩人就能对弈了。

挂掉电话,卫孟喜想着餐馆的事,又把自己目前的所有流动资金扒拉了一遍,除了煤炭销量不太理想,其它的倒是稳步增长,目前手里还有一千万左右的现金,如果不算文具厂分红的话。

对,分红!

卫孟喜想起个事,她得先去深市一趟。

和家里老陆打声招呼,第二天卫孟喜就飞到了深市,当然,保险起见她还是把方师傅和孔师傅给带上了,他们就是自己从煤矿工人里挑出来的保镖,原本跟仇大叔是一个村的,当兵退伍回来后一直在家务农,去年小煤井开业,仇大叔提了一嘴,卫孟喜把人叫来看看,觉得还不错,就特招进煤矿工作。

人品有目共睹,花言巧语,在井下肯出力,体力不错,身手敏捷,她又观察了一段时间这才调来身边当保镖。

现在成为保镖后,工资直接翻倍,但要求也比以前高,不仅要帮老板提行李开车,还要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全天几乎是十六个小时的不离身。

虽然没发现跟踪自己的是谁,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人跟踪,卫孟喜不仅找了保镖,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找龙公安报备了一下这件事。

毕竟他是金水煤矿的老人了,矿区要是多个新面孔,他都是最先最清楚的一个。

飞机落地羊城,侯烨的车子早已等候多时,吹着口哨,“这边!”

卫孟喜刚要过去,方师傅把她挡在身后,先观察了一下环境,孔师傅则是狠狠地打量侯烨。

也难怪他们警惕,这侯烨的穿着一看就不是“好人”——花枝招展的衬衫,扎进略显紧身的白色休闲裤里,皮带上金光闪闪的大LOGO,尖头皮鞋,抹得油光水亮的三七分发型,还有他标志性的眼镜,虽然好看是有点好看,像港台明星,但对于深居内陆的石兰人来说,这身打扮太出挑了,像个“坏人”。

卫小陆中学作文里写的爱插队的买东西不给钱的坏分子就长这副模样。

侯烨见她笑,自己也笑,“上车上车,小爷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卫孟喜现在对玩不感兴趣,她这次来是有正事要办,“我们直接去厂里,算账。”

“算什么账?”

“当然是咱们分红的事呗,上次不是跟你说带你先赚一笔快钱吗,我这里应该有个机会可以尝试一下。”

说到赚钱,侯烨立马就跟被打了鸡血似的,“好。”

“对了,你身边有没有认识想去内地做投资的港商台商?或者粤东本地的商人?身家清白一点,不要跟境外资本有关,也不要白手发家的。”

“肯定有啊,没一百也有八十,你要什么样的?”他这两年在粤东省也算站稳脚跟了,尤其是深市现在出现一些高端会所,他打得一手好高尔夫,在富豪圈子里小有名气,再加上虽然他在顾家不受欢迎,但大家还是敬重他的顾家长子身份,对他很是礼貌客气。

这一来二去,他在这边也有了自己的圈子和人脉,认识几个想去内地捞金的投资商一点也不奇怪,不认识才奇怪。

“那有没有想开厂投资的?”

“开什么厂的都有,听我说你开煤矿,还有几个想去开煤矿呢,你要是不介意,明天我给你引荐认识一下?”

卫孟喜当然不会拒绝,“越多越好。”

侯烨心说难得看见她这么有兴致,“莫非你说的赚快钱,就是跟他们有关?”

卫孟喜点头。

“你不会是想做中间商,做掮客,给他们介绍资源,从中赚钱吧?”

卫孟喜点点头,又摇头,“性质差不多,但我不是掮客,也不是中间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侯烨看她神神秘秘的,越发兴致高昂,“你的快钱能带我一起吗?”他现在手里也有不少钱,房子车子都买了不少,但那都属于个人享受和长线投资,只能先放着,看以后哪一年能出手才能算落袋为安。

“放心吧,你要有两千万,那咱们就各出一半,凑个四千万。”

来到深市厂里,俩人挑灯夜战算账,目前账上已经有五千万了,按照分红比例侯烨能分到1630万,加上他目前手里已有的存款,凑两千万不是问题。而卫孟喜能分到2800多万,加上手里的,自己一个人其实也能凑到四千万,只是合作伙伴嘛,有赚快钱的时候肯定要带上的。

第二天,侯烨约了几个想要去内地投资办厂买煤矿的老板,带上卫孟喜去会所打高尔夫。

卫孟喜为了能方便谈生意和打入上层圈子,可是专门请教练学习过的,早就不是十年前面对林秋生那样的手足无措了,比不上专业的,但要在这些土老板面前装一装还是很简单的。

动作娴熟而优美,好似每一次挥杆,都摆在了最恰当的角度,让人光看着她打球,就是一种极美的视觉体验。

再加上她的外貌优势,一场球会下来,这些老板们都快被她迷死了,等再上了饭桌,几杯好酒下去,她开始大吹特吹自己在石兰省开煤矿的事,那真是把大家伙的心都给吹热乎了。

不仅热,是烫呼呼的!

钱啊,她不缺,不用装,只需要大大方方的展现自己的财富就行,甚至还吹到了去意大利开高端饭店的事……侯烨侧目不已,这卫大姐今天的表现这么这么反常呢?以前她可是非常低调,恨不得大家都不知道她能赚钱才好,车子开个小破切诺基,衣服也不是浑身LOGO那种,今天却完全反过来。

说话丝毫不知道什么叫谦虚,一会儿吹港城的什么红酒四千多块一瓶,一会儿吹跟林氏商超的老板在维多利亚港的高级餐厅喝红酒,一会儿又是吃意大利的什么世界最名贵的奶酪……这架势,真是怎么暴发怎么来的!

更别说,她昨晚还临时去租了一辆豪车来充面子,买了好几只颜色各异的限量版名牌手包……这真的不是她卫大姐的行事风格。

卫大姐不是没钱,是对名牌手袋不感兴趣,要实在遇到漂亮的,就买上一两只,用旧了也无所谓,她家那几个女孩也不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她只能一直用到旧了坏了为止,可这一口气买了七八只,那就真的……壕无人性了!

此时,就见卫孟喜从两只带出来的包包里找出几张照片,都是关于煤矿开采的,那堆成山的黑压压发亮流油的煤炭,就在她身后,而前方则是排成长龙的亮着车灯的重型卡车,“这些都是等着来拉煤的,我们现在的煤炭啊,供不应求,货车司机必须排十几个小时才能轮到拉一车。”

“果真?”有人就忍不住问,因为刚才卫总聊到自己在意大利开饭店的时候,他特意多问了几句,那饭店他去过,确实在当地华人圈子小有名气,走的也是高端路线,所以他是打心眼里相信的。

这卫总没吹牛。

“那是当然,不过要说最赚钱的,我这煤矿不算啥,一年也就几千万吧,你们知道现在内陆地区,尤其是石兰省那样的高寒山区,开什么厂最赚钱吗?”

大家顿时来了兴趣,纷纷猜测是不是服装厂,化工厂,文具厂,水厂,食品厂,制药厂……把她正在做的产业都踩了一遍,卫孟喜俱摇头,“都不是。”

最后,在大家抓心挠肝的好奇中,她缓缓吐出五个字——“火力发电厂”。

现在内陆地区有多缺电,这是个人都知道,简直已经到了能决定一个地区经济发展的程度,尤其是很多工业欠发达的乡镇县城,想要发展经济就要有工厂,工厂要能开工就得有电力供应,现在卖电比卖煤还红火,还有前途!

卫孟喜解释了一通,大家很快明白,是啊,与其去内陆地区买煤矿搞开发,不如去卖电,那才是工业发展的基础,而这个时候龙国还没有核能、风力和太阳能发电的概念,目前已知的就是煤电和水电,水电目前还没出现私人电厂,但煤电就不一样了,这是私人可以涉足的领域。

到时候只要能把电发出来,那就是妥妥的钱啊!

做别的还得要技术,要加工,深加工,要一条龙的产业支撑,但发电需要什么加工什么技术呢?当即,就有几名商人心动不已。

卫孟喜顺便再把朝阳县的火电厂提了一下,把焦老板大骂一顿,说他骗当地政府骗老百姓的血汗钱,不是个东西,自己要不是现金不够,早就把他的盘子接过来了。

有人就好奇,“那得多少钱?”

“至少六千万,我去问过了,只是我手里没那么多现金流,最多明年年底我就能拿下。”到时候自己的煤拉去发电,发了电就地卖掉,省得被中间商赚差价。

侯烨急眼,冲她使眼色,这不是说好要带他去赚快钱的嘛,怎么现在先给别人说了?卫孟喜忙着喝酒,也没注意。

有人就意味深长的笑起来,大家喝着酒打着哈哈,转而说起别的。

第二天一早,卫孟喜带着侯烨回石兰省,等再接到大牛的求救电话,她在一番严厉说教之后终于松口,说自己帮他问问,又过了两天,大牛的电话再次打来,卫孟喜就说问到了,有个粤东大老板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于是,侯烨就顺理成章的被包装成了粤东大老板,去看的时候,甚至连阳城市的市领导们都亲自出马了,更别说县乡两级的,几乎是全体干部职工齐上阵,招待侯烨这个“大老板”。

他的打扮和气质,压根不用伪装,随意穿搭一下就不像好人,可就是这样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越是像二世祖,大家就越高兴,要是找个正正经经白手起家的商人,人家还真不一定会接盘,但要是二世祖,那就比较好忽悠嘛。

不用三天时间,双方就愉快的,以3800万的价格接下了火电厂的盘子。

这个价格是包括了地价(村民补偿款)、建筑成本、工人欠薪、设备欠款在内的打包价,为了防止钱被层层盘剥才能到老百姓手里,侯烨前脚刚签完合同,后脚就召开大会,现场将征地补偿款和工人工资,一人一笔的算清,当场签字按手印,记者拍照,电视台采访,还有三级政府部门作证,这事就算彻底做完了!

等把所有账目还清的当天,卫氏矿业还跟这家火电厂签订了长达五年的用煤协议,协议约定,这座火电厂以后无论是易主还是其它任何原因,它所使用的煤炭能源至少要有80%从卫氏矿业进货,价格以现场交易价格为准,必须是拉一车付一车的款,概不赊欠,若有一方违约,赔偿金高达百万。

“三妈,这协议我咋看着怪怪的?”大牛全程参与,觉着这位粤东来的侯老板,签的协议怪怪的。

“不奇怪啊,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餐?”

大牛眼睛一亮,瞬间就懂了,小侯老板是三妈介绍来的,本来这座火电厂的建设成本在4200万左右,现在被打折卖给他,他是捡了大便宜的!只要拿过去换掉几个当时出问题的设备,火电马上就能上马,这种大便宜要不是他大牛没钱,他也想捡啊!

而小侯老板被三妈牵线得了便宜,投桃报李签个五年期的用煤订单,确实也是应该的,彼此互帮互助嘛。

想通这个关节,大牛顿时就冲三妈竖大拇指,这三妈的头脑不去做生意真是浪费了啊,难怪三妈现在能这么有钱,这都是她该得的!

卫孟喜神色淡淡的,她可不吃这一套,要论单纯的帮助大牛,她就是亲儿子也不一定会帮的,但……要是自己能从中获利,那就另当别论。

她不用说什么,大牛就讪讪的,知道这是三妈最后一次帮自己擦屁股了。

等把合同签好,侯烨留在朝阳县看厂子,卫孟喜就打算把父亲和苏奶奶一起接回家。

刚进枣子巷,就听见大家议论,“谢校长真被撸职了?”

“真撸啦,教育局收回给他的所有奖励和荣誉称号,还把他退休金都给取消啦,以后可不能再叫谢校长咯……”

“哎哟喂,可怜哟,那这一家子以后可靠啥生活?”

“老的没工资,小的还啃老,这叫啥日子哟……”

“嗐,孟淑娴不是能给人洗衣服嘛,‘养’这父子俩也饿不死。”

“还真别说,我昨儿就看见谢鼎开始卖家具啦,嘴硬得很,没米下锅就说没米下锅嘛,还硬撑着说想换套新的,我过几天得问问他新家具长啥样。”

“噗嗤……春生妈你可真损!”

可也有眼窝子浅的,还抹起泪来,“这淑娴最近几年过的啥日子啊,以前跟卫衡的时候,那是蜜里调油,卫衡冬天都不让她摸凉水,现在倒好,一整个冬天手都泡在凉水里,又红又肿大萝卜似的,上次还偷偷跟我借钱想要买冻疮膏……把前面几十年没吃的苦都给吃光了。”

尤其是,儿子还不成器,可以想见她的晚年生活有多可怜。

卫孟喜只当没听见,这些大婶都这样,以前父亲“死”的时候可怜她,可怜父亲,现在他们父女俩活得好好的,就觉得他们不可怜了,可怜的对象变成了始作俑者孟淑娴。

坏人,也值得可怜?

也就是孟淑娴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能失去的东西了,没工作,没地位,没钱,没家业,也没有美貌,有的只是那家里蹲的宝贝蛋子,不然她连现在的生活都不配拥有!

父亲对她,还是保留了最后一丝体面,没有大肆宣扬她婚内出轨并流产的事,更没有把无辜的谢景元赶尽杀绝。

卫衡和苏玉如最近找回不少以前的老物件儿,但值钱的没几个,以前卫家也就没有几件,大多数都是他自己的书画作品,虽然跟闺女每个星期都见,但卫衡还是像看不够一样,一眨不眨的端详着她。

“小喜,南边的事忙完了吗?”

“基本告一段落,剩下的我合作伙伴会处理。”侯烨买下火电站的钱,她出了一半,但出头的是侯烨,签合同的是他,公司也是他自己注册的独资公司,她把自己摘干净,剩下的就靠他这销售鬼才了。

卫衡这次要带走的东西很多,卫孟喜就打电话给张三哥,让他送完货回来一趟,顺便把父亲的行李全拉到矿区。

回到家,因为考虑到苏奶奶回省城也是一个人住阴森森的大宅子,她就未经同意直接把以前她住过那间屋收拾出来,让她继续住。

这么多年,虽然她很少留宿,但几个孩子都把她当成家庭的一份子,她的房间还保留着以前的模样,直接就能拎包入住。而卫衡的房间就在她隔壁,都在二楼,怕他以后腿脚不好所以尽量少爬楼,不然要说风景视野的话还是三楼好。

同时,卫孟喜也帮孟舅舅留出一个房间,这也是为了以后他回来能直接入住的。

等把老人们安顿好,卫孟喜这才想起来答应好卫红的事,这闺女是真的说干就干啊,到了约定好的半个月她没去京市,人立马就带着计划书飞回来。

这是卫衡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看见卫红,看着那熟悉的灿烂张扬的眉眼,那说干就干的风风火火,简直就是年轻版的小喜。

“姥爷。”

卫衡背过身去,轻轻擦了擦眼角,“诶!”

“姥爷你身体都好了吧?”

“好了,你二哥找的专家看过。”卫国现在上大三,励志将来要从事神经外科工作,也就是俗称的脑外科,他现在跟师跟的就是目前国内脑外科界泰斗,他亲自把泰斗请到书城来,帮姥爷看过的。

卫红这就松口气,“那就好,姥爷那你好好养病,等身体恢复以后,咱们夏天就能出去旅游啦。”

卫衡早听卫东说过很多次,知道这是他们一家子最期待的事,正好也跟他的人生理想相符,当即笑呵呵的说:“好,到时候咱们买一艘船,出海。”

卫红挑了挑眉角,买船啊……这可真豪,他们家就是老妈也没说过这么豪的话呢。

卫孟喜正在厨房做糖醋鱼,没头没尾的听了一句,“什么买船出海,咱们家可没这么多钱。”

她以为是卫红逗着姥爷说话,所以这是对卫红说的,警告她不许胡说八道,但卫衡却以为她是对自己说的,“有。”

卫孟喜心头一动,其实她是真的好奇,卫家以前那么多钱到底去了哪里?

但现在门外有人经过,她也不好再细问,只等晚上,大家都吃饱喝足,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她正准备跟父亲聊聊钱的事。对于老祖宗留下的钱,她倒不是觊觎,主要是父亲的遭遇其实也是卫家钱财引来的祸端,她很想搞清楚这个谜团。

用孟淑娴的话说,当年要不是她一直旁敲侧击逼问卫家的钱去了哪里,父亲又一直说不出个所以然,她或许也就不会走到那一步。

而父亲要不是说不清钱的去处,他或许就不用离开。

所有人都知道卫家家财万贯,就连卫孟喜自己都这么认为,他自己却说不清,这本身就很奇怪,再加上上辈子,他能以五百万的价格竞拍下那颗粉钻,他的钱又是哪里来的呢?

正想着,忽然卫红就蹦跶过来,一把搂住她脖子,“老妈老妈。”

“你这孩子,有话就说。”卫孟喜的看其他三人的注意力都在新闻联播上,就牵了牵嘴角。

估计大家都等不及要看电视剧了,最近全家都在追《雷雨》,就是下班没个准点的老陆,吃完饭也要来看两集一天才完美。

“我的项目,刚才已经给姥爷看过啦,姥爷说他给我投资这个数。”她伸出两根手指。

卫孟喜一怔,“可不许骗你姥爷,他哪有二十万给你投资哟。”

卫红皱着鼻子,“是二,百,万。”

卫孟喜大惊,父亲居然能轻轻松松就给卫红这八字都还没一撇的项目投资二百万?!连她都还舍不得投这么多呢,父亲哪来的钱?

“我感觉姥爷是咱们家最有钱的,妈你就等着看吧,五年之内我要做不出成绩,我都不回来见你。”卫红目光里是对未来满满的期待与斗志。

卫孟喜的重点却不在这儿,“你姥爷有没说钱怎么给你?”

“汇款支票,过段时间就亲自送京市去给我。”

卫孟喜一愣,连忙又问了几句,心里的谜团似乎就快解开了,但就差了点什么,有种七窍通了六窍的感觉。

等卫红高高兴兴进去看电视,卫孟喜就在院里蹲着给红烧肉顺毛,这小狗子现在也是十八岁的老狗了,相当于人类的百岁高龄,它还能活着已经是个奇迹,更何况是还能活得好手好脚,健健康康,什么高血压心脏病肾病都没有,只是跑得没以前快,性格也没以前那么活跃了而已。

她现在就担心,万一哪天这狗子不在了,几个孩子要怎么办?

“能多活一天算一天吧。”

“小喜说什么?”

卫孟喜回头,“爹爹怎么出来了,外面冷,快进屋去。”

卫衡笑呵呵的,看着干净整洁的院子,闻着各种花草蔬菜瓜果自然成熟的香味,“我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做什么梦?”

卫衡的眸光闪了闪,“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三十二年我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梦里,我看见另一个故事。”

他坐到躺椅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卫红给拿出一床小毯子盖他膝盖上,生怕他着凉。

“在梦里,我看銥嬅见你过的是另一种日子,很奇怪的是,在梦里你只有四个孩子,广全也没出现过,你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在矿区讨生活,一个人把饭馆开起来,一个人把他们带大,可惜都没好好上学,甚至还反目成仇……”

卫孟喜一怔,确认道:“那个梦里,我是不是没有卫小陆这个孩子?”

卫衡面色痛苦的摇头,“曾经是有过的,但后来没了,广全也是。”他的小喜失去了丈夫,还失去了女儿,这样的痛苦为什么要让她承受,他在梦里大声呐喊,呼叫,但是没有人理他。

他就像一条搁浅的鱼,只能在海滩上挣扎呐喊,那种无助和痛苦,他不知道该找谁说,不知道谁能帮他。

卫孟喜心头大惊,那分明就是自己的上辈子啊!

“那还有别的吗?”

卫衡痛苦的闭上双眼,“四个孩子长大以后都不怎么听话……但现在不一样了,那毕竟是……梦。”

他长长的叹息一声,到底是不是梦,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因为他能切肤的感受到小喜在儿女反目之后的痛苦,她的迷茫,她的问天长叹,她的无奈,甚至还亲眼看见她……不不不,他不能想,一想到小喜死前的画面,他的心还是刀割一样痛。

卫孟喜此时心里有个不太成熟的猜想,父亲,会不会和她一样,也是重生的?只是他因为这三十二年的荒废,不知道自己是重生了?

于是,她试探着问:“爹爹,如果我告诉你,这个梦我也做过,你会不会相信?”

卫衡一愣,倏的睁开双眼,静静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卫孟喜于是又把话重复了一遍,这世界上爱自己的人很多,丈夫,孩子,可都是在她对他们付出之后,慢慢培养出来的感情,但父亲不是,她无需付出什么,也没有特意去培养,自打她出生,他的爱就在那里,而且与日俱增。

她重生的秘密,可以不跟丈夫孩子说,但她想跟父亲说,想要减轻他的愧疚和痛苦,“爹爹我其实……”

想好要开口的时候,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卫衡的眼里闪过惊愕,闪过悲痛,看着她一会儿之后,最终还是变成了老泪。“是我对不住你,你为什么不等等我,哪怕再等一个星期,我就能找到你了啊,小喜……”

卫孟喜的眼泪都被惊得定住了,父亲的话,说的正是她上辈子,他买下粉钻后一个星期,那是自己最后的记忆,但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原因去世的,但肯定是去世了,因为那段时间她的“幻觉”很严重,总是能看到许许多多奇怪的东西,听见很多奇怪的声音,她以为自己是气怒之下精神出问题了,还去看过心理医生和神经内科医生,开了很多药……然后……

自从重生之后,她从没仔细回想自己上辈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可以肯定自己死了,是因为她得死了才能重生,可怎么死的,她不记得了……

脑海中最后一个关于上辈子的画面,是很多药,很多白色的药片,红黄色的胶囊,全都在手掌心里……诶等等!

卫孟喜脑海中一直紧绷着的绳忽然“嘭”一声断了,她想起来了,她上辈子应该是……

果然,卫衡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上辈子我来晚了”“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想不开了”……这就是对她上辈子结局的印证。

她,坚强的与狗屁命运抗争了一辈子的卫孟喜,居然最后是在意识不清的“发疯”状态下,以那样的方式了解了自己的生命!

“爹爹,是你让我重生的吧?”

卫衡的身体顿了顿,什么都没说,却什么都说了。

难怪,卫孟喜这辈子也曾怀疑过,自己上辈子除了帮助过一些患病儿童,也没做过什么善事,甚至连自己孩子都教不好,这样没有任何功德的人,凭什么获得重生的机会?

既然他们都能重生,那她还有什么理由不信,父亲也能有办法找到她,并为她求来一次重生的机会呢?

卫孟喜一直以来的疑惑,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她上辈子曾经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人爱她,她不值得任何人的爱,可她不知道的是,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她的父亲给了她两次生命。

而他在清醒后对她说的第一次完整的话,就是道歉,他说她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言外之意,他虽然给她求来了重生的机会,自己也跟着重生了,却没在她最困难最需要帮助那几年出现并找到她,让她又一次重复上辈子的辛苦。

所以,那天在枣子巷老宅,他才会抱着她嚎啕大哭,一个劲说对不起。

父女俩都在这一瞬间,明白了所有的关节。

“我本来,是想阻止你十七岁结婚,结果自己也被困在行尸走肉的身体里,我看不见你经历了什么,我只能干着急,我好后悔……”

同样一条布满荆棘的路,他让她走了两次。

原来,她和父亲是同类,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孩子,都在重生,都在弥补。

在这一刻,父女俩对视一眼,所有的委屈和不平都在这一刻被抚平了。

“姥爷,快来快来,《雷雨》出来啦!”卫红在客厅里,急吼吼的叫他们,这可是姥爷最爱看的电视,每次一出来就全神贯注呢!

很快,卫衡擦了擦眼睛,消化好情绪,优哉游哉的进屋去,而卫孟喜此时哪里还想得起来问钱的事儿啊,她现在就想找个地方,痛痛快快的嚎几声,她觉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得到了这么多人的爱,她就是值得!

正想往外走,卫红又喊,“老妈,侯叔叔电话。”

卫孟喜心头一动,莫非是成了?

“卫大姐,卫大姐,有人来找我买火电厂了,你猜多少钱?”

卫孟喜都不用猜,造势了那么久,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六千万,一分不少,只要我卖,咱们立马反手就赚2200万,你未来五年内的煤炭销量都不用发愁了!”

卫孟喜笑笑,“所以我才说带你赚快钱嘛。”

不可否认火力发电对环境的污染,但在还有很多人吃不饱肚子的朝阳县乡下,发展经济才是第一要务,等以后孩子们都能上学,都能出去看世界的时候,再来谈环保其实也不迟。而卫孟喜之所以要“帮”大牛,一方面自然是为了赚快钱,有了钱,他们才能去港城捡便宜,另一方面,其实也是为她从小长大的朝阳县做点实事。

这个电厂不仅会促进就业,激发经济活力,还能给其它行业的发展带来动力,她相信,不用十年,只需要五年,她的家乡会是另一番模样。

“卖不卖啊卫大姐?”

“卖,卖了咱们半年后就能去港城了。”

半年后,她卫孟喜就不再是千万富婆,而是亿万富婆。

只是,她现在还不知道的是,父亲的重生,还有另外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