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孟喜心头一突, 也跟着紧张起来,呼吸都暂停了似的。

“咋啦,根宝咋啦, 你倒是快说啊。”

少年卷发单眼皮, 是完全不同于自家孩子的另一种类型的帅气,他顿了顿, 露出一口小虎牙,“根宝考了咱们石兰省最高分!”

卫孟喜“呼”一口,进而整个人都被一股狂喜所包裹住,“多……多少分?”

许久治掏出小笔记本, 人太多了, 他生怕自己记错,都抄在小本子上呢,“总分695分, 可惜语文和政治丢分有点多,不然准能上七百, 他数理化全是满分呢!”

省份不一样, 高考总分也有细微差别, 石兰省今年的文理科总分都是710, 根宝考了695, 那相当于就是只丢了15分?!

这也太牛了吧!

她儿子真是学神啊, 比他爸也不差!而且, 算是超常发挥, 因为平时模拟考他的总分也就在680左右,能多考十五分, 这不是学神都做不到!

高考分数一分之差就能刷掉多少人, 他这十五分, 简直不敢想象。

“陆卫雪是515分,按照去年来算也过本科线了。”

卫孟喜心里松口气,只要是能上本科线,那舞蹈学院应该是稳了,小姑娘如愿以偿,她心里一直绷着的弦也能松一松了。听卫小陆说,她大姐在海边玩都没以前开心,像林黛玉。

“那卫红呢?”

小伙子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发自内心的佩服:“卫红比我还高呢,650分。”

卫孟喜当即就倒吸一口凉气,她一直知道卫红学习成绩不错,但那也是跟卫东根花比,跟矿区的普通孩子比,毕竟卫孟喜有自知之明,无论是自己还是前夫的智商,都不高,孩子能靠着努力上个重点大学,就已经算突破基因天花板了……可,卫红她居然能考这么高?!

“你没看错?”

“应该没错,我看见分数,还看了试卷,重新加了两遍分数。”许军操心儿子成绩,就让他去提前看了一下,顺道要帮好友家这三个也看看,谁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牛气啊,三个崽一个上本科,一个状元,就是平时最没存在感的卫红也没比状元低多少。

事情是这样的,小时候的卫红嘴巴确实有点碎,叽叽喳喳的,卫孟喜一直致力于掰正她这毛病,后来,成功是成功了,但也成功把孩子培养成了另一个自己。

精明,强势,不动声色的干大事,也不爱往外说啥了,有时候卫孟喜这当妈的都不知道她想啥……就,不爱出风头,也不爱去凑热闹了。

这样的性格,在自己身上卫孟喜很乐意,可闺女,她还是希望她们能无忧无虑的长大,她这么努力的意义就是不想让孩子走自己走过的弯路,不想让他们受她受过的罪,可从来没想过把孩子培养成另一个自己。

但孩子的模仿能力和学习能力就是这么惊人,他们会下意识的学习自己敬佩的榜样,很小的时候,刚来矿区那半年,卫红喜欢李茉莉,就会模仿她说话做事的调调,做梦都想穿上她那样的裙子,后来不知不觉的,这个学习的对象变成了卫孟喜,这就是啥……榜样的力量?

卫孟喜也不知道,事情从什么时候变样的,这样的卫红,注定会是一个女强人,甚至比自己还强出百倍,因为她能站在爸爸妈妈肩膀上,目之所及更远更大!

叹口气,女强人哪是那么好当的?在自己看不见的,庇护不到的地方,她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就像自己,当初为了结交人脉,吃了多少闭门羹,被钱寅介绍那姓刘的占便宜,也只能把恶心忍下来,因为那个时候的自己没有与人一争高下的能力。

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想要成为女强人,需要克服来自异性的垂涎,同性的嫉妒,以及自己内心的贪婪。上辈子的她也曾多次,差一点点就破罐子破摔了,因为她看见有人上位,有人获利,有人平步青云,而自己却只能眼巴巴守着可怜的不值几个钱的尊严。

想要克服自己内心的贪念,也是一道难关。

不过,跟上辈子那些大风大浪比起来,这辈子又算不上什么了,顶多就是被恶心一下,知道对方什么货色,以后离远点就是了。

怎么说呢,因为平台不一样,起点不一样,能接触到的人群层次,遇到的困难也不一样,同样是色鬼,上辈子遇到的就是大金牙金链子上来就动手动脚满嘴荤段子的秃头男,要是拒绝了他们,嘴里还能飞出各种**。但刘加伟虽然也是色鬼,还算色得比较含蓄,长相也不至于让人一看见就恶心,自己拒绝之后对方也算识相,没把事情闹不体面。

卫孟喜摇摇头,都是垃圾,有啥好比较的,比烂吗?

许久治看她摇头,以为是失望于卫红的成绩,忙替卫红鸣不平:“卫红很努力的,她比根宝还努力。”

卫孟喜笑笑,她当然知道,根宝是有老陆的智商遗传,卫红有什么?不过是努力努力再努力罢了,为此,她都努力成了不爱说话的小学究,以前最喜欢的主持人大赛都差点荒废了。

“嗯,我知道,我很高兴她能考这么高,那你呢久治?”

许久治腼腆的笑笑,他先查自己的,查到的时候本来还挺高兴,但跟根宝卫红比起来,就差太远了,“只刚610分。”

“那也很棒啦,能上六百分就是优等生中的尖子了,你们都是好孩子。”卫孟喜拍拍他肩膀,“走,咱们一起回去把好消息告诉你妈。”

柳迎春现在已经是矿总医院的副院长了,不仅要忙临床,还得搞行政,实在是分身乏术。连儿子查成绩这么大的事,都是许军跟人电话联络好,孩子自己坐公共汽车去的。

路上,许久治又翻开小本子,“对了阿姨,张江也考得很好,584分呢。”

那臭小子吗?也还行,卫孟喜心里淡淡的说,以前觉着卫红也不讨厌他,俩人还是有希望,现在看来,卫红就是另一个自己,自己会选他吗?大概率不会,长得太好看了。

张江绝对想不到,将来的多年追妻路上的最大绊脚石,居然是女方嫌弃他太好看了!

回到家,孩子们听说成绩,除了卫雪有点意外的惊喜,卫国卫红都很平淡,不过卫孟喜看见他们悄悄藏在背后的手,知道是在故作镇定,“哎呀,你们发挥可太好啦,我这一高兴,脑袋都是晕乎乎的。”

“我得回房歇会儿,晚饭我可做不动了。”

她不是瞎说,是真的有点头晕,当着小辈许久治的面她不可能表现得太明显,可等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还是狠狠地捶了几下枕头,先是笑,笑着笑着又有点想哭。

她,卫孟喜,真的做到了,她的四个大崽,终于挣脱狗屁的命运之手,真的能上大学了!

再一次与命运抗争成功,她一路上都在憋着,终于终于回到自己家里,她放心的喜极而泣。

没有人,比她知道学历有多重要,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四个大崽有多渴望上大学。为什么要鸡娃,为什么要让他们好好学习,因为她吃过没文化的亏,他们同样。

上辈子的他们,明明智商不算低,但就是因为这样那样很多奇怪的原因上不了大学,后来找工作处处碰壁,心灰意冷之下才会一个个沦为炮灰命。

可以说,上大学,是他们人生的转折点,她比他们原以为的还在意!

可能是彻底放松下来,没多久她就睡着了,这在白天是很罕见的,尤其是知道孩子们还没吃饭的时候,她就是再困也会强撑着做饭,但自从寒假里吃过孩子们的孝顺之后,她忽然就不纠结于他们有没有饭吃,能不能吃饱了。

这么想着,卫孟喜睡得很沉,最后是在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中醒过来。

“妈,你醒了没?”这是卫国压低了的声音。

“嗯,进来吧。”

陆卫国也是一米八出头的大小伙子了,不好意思进来,只把门打开一条缝,“妈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要不我给你找药?”

“没事,我就是太累了,想休息一下。”

卫国沉默一瞬,“谢谢妈,这么多年你辛苦了,以后换咱们伺候你。”

卫孟喜一愣,这孩子胡说啥呢,她又不是七老八十动不了了,怎么说她也才三十七岁,能跑能跳的年纪啊。

可她显然是低估了孩子们的贴心,一会儿,三个大崽就端着小桌板上楼,依次用小碟子盛出青椒鸡蛋、酸辣土豆丝和烧得不太成功的红烧肉,还有一小块她最近爱上的豆腐乳,就连汤也有一碗。

“妈你快吃吧,吃完叫我们来收拾,你好好休息。”卫雪眼巴巴的坐在床边,也不说下去,“我看着妈妈吃。”

卫红有点懊恼,“红烧肉糖色没炒好,等我再练习几次,肯定能做出一碗色香味俱全的来。”

她说得很真诚,像是在为自己的失误而道歉,可卫孟喜的眼泪却忍不住,傻子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道歉?五岁的你就能帮妈妈热菜给其他人吃了,妈妈现在想起那年错怪你还愧疚呢。

见她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孩子们彻底慌了,“妈你咋啦?”

“哪儿不舒服?”

“还是我们哪里惹你生气了?”

卫孟喜真是恨死了自己,明明不是这么软弱的人,明明不想哭的,可想起那些犹在眼前的事,鼻子就是会发酸,眼泪就是不听使唤。

最终,孩子们发现她哭真的不是为别的,而是因为成绩想起以前的事,其他人也跟着不好受,一个个抽鼻子擦眼睛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家里出了多大事儿,老陆回来看他们全都眼圈红红的,又听老许说查成绩的事,还以为是孩子们没考好,倒是没生气,“没考好也算了,上什么学校都是学,要实在不行就补习一年,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孩子们还真不适应,一个个都有点懵,还是卫红反应快:“爸,我们考得还行。”

他忙看向妻子,那怎么你的眼睛也是红的?

卫孟喜白他一眼,“吃你的饭。”顺便将孩子成绩告诉他。

当听到卫国考了目前已知石兰省理科最高分的时候,他的神色里也有点少见的骄傲,“不错。”

“卫雪也算超常发挥,倒是卫红,不吭不声的,怎么考这么高?”

卫孟喜只是笑笑,没提自己的猜测,上学不用操心,你就偷着乐吧。

没几天,八一学校的喜报就传回矿区,大家知道卫老板家仨孩子都考得好,还出了个省状元,有还记得当年京大和青桦抢人大战的矿区群众,就在猜这一次会不会也历史重演?

事实是,早在喜报传回来的前一天晚上,卫孟喜就接到青桦大学和京市大学的电话了,说第二天赶最早的火车过来,让他们先别答应别的学校啥的,不知道从哪里找到老陆也是青桦校友,说相信他一定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跟自己成为校友,创造佳话啥的。

卫孟喜把选择权给陆卫国,他先是礼貌的谢谢那边的老师,然后说自己想学医,已经报了龙国协和医科大学八年制本硕连读的临床医学专业。

这所大学,就是后来有名的医学院两大巨头里“北协和南湘雅”的协和,以后本硕连读一般是七年,现在还八年呢,本科五年,硕士三年。

小伙子态度坚决又礼貌,招生办老师也不好再说啥,但可惜是真“可惜”。

这么好的苗子,要是能招来学计算机该多好,学医也好,但数理化全满分的考生只有他一个,能学医的人却那么多,实在是可惜了。

卫孟喜和老陆都属于那种给孩子最大选择权的家长,报志愿的时候就不设限,虽然他们一直觉得学医太累了,像现在的柳迎春,就不说以前上大学有多累,工作以后几乎就没时间给孩子好好做顿饭,就是现在,都当上医院高层领导了,依然要临床行政两手抓,许久治长这么大,就没吃过几顿他妈做的饭。

他们能做的,只是告知他这一行的辛苦,见他依然态度坚决,也就只有支持。

在期待中,孩子们通知书下得很快,先是卫国的医科大学,然后是卫红的传媒大学播音主持专业,最后就是卫雪的京市舞蹈学院芭蕾舞系……除了卫小陆,其他人都很高兴。

卫小陆扁扁嘴,怎么大家都去京市,不管小四哥了啊?

卫孟喜大笑,这孩子,卫东说不定还巴不得呢,山高皇帝远,谁要是去羊城跟他做伴儿,那不是伴儿,是妈妈派去监视他的“眼线”。

一直到八月底,眼看着他们通知书都拿到了,付红娟纳闷,“小卫你家啥时候办升学宴啊?”

“不办了。”

“咋能不办呢,考这么好,你家根宝还是省状元,老话说得好,出门在外要……”

话未说完,卫孟喜就打断她,“孩子已经去到学校报道了,昨儿就到了,也没让咱们送。”

他们家四个大崽,走过南闯过北,还是三个人一起去京市报道,压根不用家长送。

付红娟张了张嘴,今年咋这么奇怪呢?以前刘桂花家大儿子考上中专都大办特办一场,自从开了那先河,每年暑假都要吃两顿酒,甭管中专还是本科,都要去卫家宴风风光光的办一场才行,可今年的矿区很奇怪,明明有十几个孩子考上大学,却只有江家办升学宴。

“你们家这仨就不说了,许矿长家,许久治,考上海城大学都没办,你说江春苗不就是一羊城大学嘛,还稀罕啥?”

江春苗在一次又一次的跳级之后,也赶在这一年毕业了,卫孟喜知道她会追着卫东去,但没想到居然连学校都考同一个……这种感觉,真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她儿子招谁惹谁了,要被她喜欢。

“你是不知道,听说升学宴办在石兰大饭店,可风光得很呐,光吃饭的客人就有十几桌,听说都是她自己结交的大领导和有钱人,你说她咋就那么牛呢?”

卫孟喜懒得听,但付红娟下一句,彻底引起了她的注意——“你说,最近这矿上是不是出啥事了啊,怎么领导们都见不着了?”

卫孟喜一听,也想起来,“是有段时间没看见张书记和几位矿长副矿长了。”

“就连你家陆科长,咱们也挺长时间没见着了,他最近忙啥啊?”

卫孟喜苦笑,“他那闷葫芦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工作上有啥从来不跟我说的,反正说了我也听不懂。”

付红娟一想也是,陆科长可是高级工程师,他钻研的领域,小卫要是懂,那可就奇怪了。

“也是,他们男人的事儿,咱们也不懂。”付红娟嘀咕几句,见卫孟喜说话滴水不漏的,没打听到什么八卦,就往别的地方去了。

老陆这家伙,本来就忙,但自从孩子们拿到通知书以后,更忙,以前还能回来吃个饭,现在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有时候半夜回来卫孟喜都睡熟了,有时候直接就不回来,卫孟喜去办公室找过,也没见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去得次数多了,大家就都知道,“今儿陆科长又没回家啊?”

卫孟晃了晃手里的铝皮饭盒,“他胃不好,忙起来没个点,给他送晚饭。”

门卫大叔也纳闷,“陆科长估摸着不在办公室,我都好几天没看见他了。”

卫孟喜咬了咬嘴唇,气恼道:“这家伙,也不知道一天忙啥,算了,我把饭盒放您这儿,待会儿要是看见就给他。”

路上遇到好几个煤嫂和家属,见她脸色不好,也不敢像以前一样打趣,只是觑着她脸色,心说这两口子是闹矛盾了?

也对,以前有五个娃,更多的时间都是花在娃身上,不像现在,老闺女都上高二了,不用操心,这不两口子大眼瞪小眼,不就容易吵架了吗?

虽然,大家都觉得,卫老板和陆科长吵不起来,至少陆科长会让着卫老板,那可是矿区有名的温文尔雅啊。

矿区没秘密,不用半天,刘桂花就急慌慌上门来,“哎哟小卫,你俩这是咋啦?”

“咋好好的还闹矛盾了,你是不生气小陆几天没回来的事吧?我听说他们是临时被抽调到后山去执行任务去了,你可别错怪他啊。”

刘桂花今年快五十,大孙子都上小学了,卫孟喜就是不给别人面子,也不能不给老大姐面子,缓了缓情绪,“我不知道执行什么特殊任务,我就是说,他胃不好,一日三餐不能正点吃,这几天肯定是老毛病又犯了,我就去送个饭,还找不着人,我这老公啊不是我自己的,是金水煤矿的!”

她俩开着门,站在门口说话,过路的都能听见,少不了要安慰几句,这一安慰,就大家都知道陆科长去后山干保密工作去了。

后山是哪儿呢?当然是金水山。

金水山上能有啥保密工作,这就没人知道了,矿区群众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对单位上的保密工作,能不打听则不打听,尤其是妇女同志们,知道有些事不能瞎掺和,也就不去问了。

但这次不一样,来打听的人可真不少呢,还都是男人,包括但不限于老陆现在科室的老员工,安全科的,后勤处的,食堂里的,掘进队的,机运队的,采煤队的……感兴趣的人还真不少,毕竟这次不同以往,居然连领导们也一个都不在矿上,能让所有领导班子全员出动,神神秘秘的事,肯定是件大事儿!

卫孟喜也着急,担心自己是不是暴露了什么,毕竟老陆的工作很多时候都需要保密,自己被刘桂花一问,就有点口不择言……唉,但愿没坏了他的事吧。

正想着,门口有人问:“嫂子在家吗?”

卫孟喜一看,是一对小夫妻,男的皮衣牛仔裤,很是挺阔,女的短发娃娃脸,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的小鹿,水灵灵的,哪里像是手里还牵着个三四岁小孩的样子?

“哎哟,文凤利民,你俩咋来了?”

黄文凤和刘利民终于还是不顾黄大妈的反对,毅然决然结婚了,婚后小日子那叫一个蜜里调油,文凤还在原来的机关小学,但刚三十出头就已经升为副校长了,前途不可限量。刘利民也不差,房子车子买了不少,就是鸭脖店也加盟了一家,卤肉店也搞了一个,请人看着店,一个月也能挣好几千,再加上文具厂一口气分了好几十万。

现在,黄大妈可不敢再叨逼叨刘利民是给个体户打工的啦,谁打工能一年打到几十万啊?

老太太现在乖得小猫儿似的,整天就在闺女女婿家里住着,帮他们带娃做饭,虽然还是偶尔会拌几句嘴,但她现在知道谁是大爷谁是老板了,不敢再如以前一样指手画脚了。

她倒是想来矿区享清福,但黄文华和刘桂花不是吃素的,以前她来那几年,两口子干了多少仗,闹了多少矛盾,结果她一走,夫妻俩就好端端的啥事儿也没,这说明啥?

黄大妈就是根面汤里搅黄面的搅屎棍啊!

黄文华要是再敢提把老娘接过来享清福,刘桂花能跟他急眼。

文凤教孩子:“宝丫,叫伯娘。”

“伯娘。”小姑娘奶声奶气的,两个小揪揪有点黄,但也黄得很可爱,太像小时候的呦呦了吧!

卫孟喜一把抱起来,“哎哟,咋这么像,你们来看看呦呦小时候的照片,像不像?”

家里挂着十几张全家福呢,每年只要有机会她都要照一张,十几年过去不就都能挂满一面墙了嘛。

进去的人一眼就能看见那一张张喜笑颜开的照片,小呦呦从一周岁还不会走路的小丫头到两岁能走路了,三岁能跑会跳了,四岁能说会道……看着照片,仿佛十多年前的记忆就活过来了一般。

大家指着小呦呦两岁的照片,再看看小宝丫,还真挺像!

小宝丫看得津津有味,还会指着叫“姐姐”,她还记得这个漂亮姐姐,因为姐姐会很耐心的喂她喝奶,还会用亮晶晶的糖纸给她叠小星星呢!

她伸手要去拿,吓得刘利民赶紧给她抱院里来,“照片咱们挂着看看就行,不兴上手摸的,啊。”

曾经跟女同志说话都会脸红的刘利民,也成长成一名成熟稳重的好爸爸了。

卫孟喜笑笑,既然在院里,那就指指葡萄架,“咱们去那儿坐吧,顺便给宝丫摘两串葡萄。”

这时节的葡萄都快吃光了,只剩几串还有几颗绿豆豆的,是卫小陆说要养到全紫才能吃,葡萄架的叶子都落了不少,挂着光溜溜的,经常惹得红烧肉在树下垂涎乱吠。

摘下来的葡萄,随便用水冲洗一下,宝丫就自己一颗颗的吃起来,还知道要吐葡萄皮。

卫孟喜担心她会不会被卡住,谁知文凤却说:“嫂子放心吧,宝丫精着呢,不会卡。”

她苦笑两声,“不怕嫂子笑话,去年春天,我妈就敢喂她樱桃了。”

去年春天,那不就是才半岁多,顶多七八个月?黄大妈给这么小的孩子自己吃樱桃?!这心是得多大!

孩子多细的嗓管啊,樱桃要是卡住了咋办?这老太太别说啥海姆立克法,黄家兄妹俩当年能顺利长大,还真是福大命大。

刘利民也是无奈苦笑,丈母娘不靠谱,他不在乎那点钱,想要请个保姆来帮衬着些,可一连请了四五个,都没办法跟丈母娘相处,受不了她那防贼似的眼光,人保姆多喝一口水,多夹一筷菜,都跟吃了她棺材本似的脸色难看。

这气谁受得了?

文凤也跟老公商量好了,等小宝丫上幼儿园,就把老太太送回去,每年给点生活费养老钱算了,不然这日子是没法过的。

小宝丫听不懂大人说啥,就自己在小板凳上乖乖坐着,抱着小婉吃葡萄,吃到酸的就皱皱鼻子眼睛,甜的就眨巴眨巴大眼睛,自言自语,不知道说些啥。

看看看看,就这小神情小动作,都跟呦呦小时候一模一样。

卫孟喜真是爱惨了,孩子一长大,她就忘了带孩子的痛苦,甚至希望能再重来一次。

而聊了一会儿,小两口这才慢慢说明来意,“嫂子是这样的,咱们这次来,是有个事想找你打听一下,以前你说矿区有位老中医看得特别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卫孟喜一愣,正在沏茶的手就一顿,“是有一位,咋,你们身体不舒服?”

文凤忙摇头,“不是不是,我俩好着呢,是宝丫她姥姥,最近老是说胡话做怪梦。”

“哦?具体是个啥情况,你跟我好好说说。”

原来,黄大妈一直住在女婿家里,也不知道是吃太好吃撑了,还是孩子太乖不用她费心,这老太太就跟胡同里那些大妈大姨们一样,迷上了气功。

这时候的气功,那可真不是一般热啊,诞生了多少气功大师呢!这些气功大师就是到了二十年后依然受到无数商界名流、政治人物和娱乐圈男女的追捧,成为一股神奇力量的存在。

现在金水市最有名最牛气的气功大师名叫刘洪林,就是其中之一,拥有信徒无数,不仅中老年大妈大爷,就是年轻人里,也有信奉他的。

黄大妈就是众多信徒之一,每个月都要找女婿闺女要钱,要了干啥?不是买菜不是买穿的吃的用的,而是拿去交学费,说是要去什么公园里参加刘洪林大师组织的高级气功强化培训班!

那个什么高级强化培训班都干啥呢,就是带领大家伙们,头上顶一口不锈钢小锅,在公园里要么打坐,要么斜倒卧躺,摆出各种怪异姿势,接收宇宙气场……

卫孟喜听得满头黑线,她从来不信这个,气功这玩意儿其实早在十年前就开始出现了,只是现在愈发流行,愈发走火入魔而已。

矿区的老头老太们没参与,那是因为气功大师们插不进这一片铁板里,要是能插进来,现在工人广场就不是迪斯科了,而该是头顶锅盖练气功!

“宝丫姥姥的病,其实也跟这刘洪林大师有关。大师前几天带着他们练功的时候,忽然浑身抽搐倒地不醒,坐在最前面离他最近的我妈,隐约听见他昏迷前说是他夜观星象,有预感西边黑泥里隐隐冒金光,我妈就开始做怪梦,说是咱们金水山底下有金子,只是没挖出来而已……”

卫孟喜再次满头黑线,书城市的西边不就是金水煤矿的方向吗?黑泥不就是说这里的煤矿吗?这里有金子她怎么不知道!这狗屁大师可真能忽悠。

她不信,刘利民黄文凤也不信,但黄大妈就信祖师爷的金口神断啊。这话只有她一个人听见,自然是要保守秘密的,这可是祖师爷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秘密憋在心里太久,也难怪黄大妈会做梦,这是日有所思,她打心眼里相信大师的话,笃定山里会有黄金,所以做梦都是自己去挖黄金抢黄金,还跟矿区以前这些不怎么对付的老太太们打起来,梦里就被人打得嗷嗷叫,手舞足蹈,可不就是说胡话嘛?

卫孟喜能当笑话听,但文凤是个孝顺女儿,不能再让老娘这么病下去,就四处寻医问药,西医看了不少,西药也吃了不少,愣是没好转,于是这才想起以前卫孟喜逢人便推荐的矿区老中医。

“行,我这就带你们去,你们把症状跟老大夫说一说,看能不能开点药回去。”

虽然,卫孟喜一点也不喜欢黄大妈,但也不会见死不救,再让她这么魔怔下去,以后要真出个三长两短,还不得累黄文凤和黄文华照管?到时候两家的夫妻关系都被她搅和得过不下去,这不是害人嘛?

要不怎么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呢。

她们急忙去找老中医,没想到的是,她们在院里说的话,被有心之人给听进去了。

且说严明汉这边,刚从书城市有名的红灯区出来,抖了抖衣服,整了整皮带,简直神清气爽,不要太舒服!

都说狗改不了吃屎,一个瓢虫,他能改掉嫖的毛病吗?答案是不能,哪怕以前马奇珍对他千依百顺,不敢大喘气一声,现在的刘春娇也是既年轻又漂亮,还会来事儿,在大多数普通人眼里还是美国籍公民,他该知足了吧?

不,他依然觉得这世界上还有自己没睡到的女人,依然享受花钱买快乐的生活。

这不,今儿刚走到门口,就被司机叫住:“老板,有个自称是您好兄弟的人打电话来,说是有重要事情汇报。”他腰间别着个黑漆漆的大哥大。

司机也纳闷了,什么狗屁“汇报”,不就是想吃白食嘛,跟着老板混,老板抹不开面子,说不定还能喝几次不花钱的花酒。

严明汉也是这么想的,眉头紧皱,心说这又是哪个来借钱的穷鬼。

“就说我不在。”说着,严明汉上了小轿车,优哉游哉的哼着小曲儿,“回饭店。”

回来这么长时间,他们一直住在石兰大饭店,因为有家回不了啊,后面的大老板一直不发话,马上都来一年了,也不说把项目定下来,不就是想要让他们再观察观察,还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商机嘛?

资本家,都是要把每一分钱的价值发挥到最大的,花三千万买一口小煤井,这建议是自己出的,但资本家可不看好,所以僵持了这么久。

区里和乡上想要再多要点,可资本家已经觉着三千万都多了!

正想着,大哥大又响了,司机赶紧递过去,严明汉接起来。

“严哥严哥,我是小八啊,小老八你还记得吗?就是……”

严明汉很不耐烦,“哦小老八啊,记得记得,啥事来着?”

“上次你不是说让咱们兄弟几个留意矿上的事嘛,最近半年我发现全矿的领导都不在,尤其是陆广全陆科长,已经有段时间没回家了,他老婆都要跟他闹后院起火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严明汉听前半截无动于衷,当听到陆广全有段时间没回家,立马就坐直了身子。

他曾跟老陆共事过多年,知道陆广全的性格,那就是一个工作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