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蒙蒙亮。

虞小墨几个就跟在老妪身后,出发前去黑市。

蛇窟的入口是在蛇族盘龙城外的矿山口。

而去矿山只有一条路,那条路连着盘龙城,只有从盘龙城内穿行,才能前往。

老妪先给他们身上摸了沾有虎族气味的粉末。

“蛇族这几年一直在拉拢虎族,用虎族的身份混进去,比冒充其他妖修,能顺利不少。”老妪边往虞小墨脸上拍黑色的粉末,边说。

虞小墨抽抽鼻子,感觉黑色的粉末里有股泥土的气息,好奇问:“阿嬷,这粉末是啥做的?我怎么总觉得有点臭?”

“那肯定臭啊,老虎的屎嘛,不臭才奇怪吧?”老妪说得特别直接,直接到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

虞小墨一愣,想到拍在自己脸上的粉,居然是屎做的???

她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有点想吐,又吐不出来,反胃的感受一直在喉咙口徘徊。

苏青璃见状,拿出一颗丹药塞进虞小墨嘴里,清凉的滋味直冲她脑门儿,这才缓解那恶心之感。

“忍忍吧,进了城找家客栈就能洗掉了。”老妪颤着手又去给红蕖扑面粉,嘴里还嘀嘀咕咕道:“老娘以前为了躲那王八羔子,啥玩意儿都往身上招呼,这点屎算个啥哟,我还特地晒干了才磨成粉的呢,新鲜的那味儿更臭呢……”

虞小墨刚缓上一些,被老妪这么一补刀,恶心的感觉又上来了!

几个人脸上扑完了粉,老妪才撑着拐杖带他们上山。

爬到半山腰,就能瞧见盘龙城了。

现在是大白天,盘龙城门口排队的其他妖族不少。

队伍末端,虞小墨悄悄问苏青璃,“都说蛇族如何可怖,多排斥外族,那为啥自己的山城还要开放,让其他妖修进?”

“为了交易。”苏青璃沉着声说:“上不了台面的东西,都会被摆到黑市买卖,而那些有来头有说法的,还有矿山开采出来的矿石,都得有个去处才行。”

红蕖接话道:“他们不是厌恶外族,而是瞧不上其他妖修,认为他们的血脉低贱,不配与蛇族为伍,就算是现在的狐王,蛇族也是表面曲意奉承,实际上私下里没少打算盘,要把狐王给拉下来,自己上位一统妖族。”

老妪闻言也说:“他们的野心大着呢,即便心里瞧不上其他妖修,但面上不能交恶,还得尽力笼络,毕竟现在妖族局势五方鼎立,没有其他族相帮,要凭一己之力上位,难如登天,封闭山城不与他族来往?除非他们日子不想过了,否则才不会干这傻事呢!”

“所以他们拉拢虎族,是想绊倒狐王?”虞小墨眨眨眼,小声问。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现在鸟族与狐族交好,猴族中立,唯有虎族和狐王曾经有过节,蛇族拉拢的这番行径,确实不能说有善意。”苏青璃从旁观角度来看,也是觉得蛇族野心勃勃,无法让人忽视。

不过只要他们别闹到影响仙灵界,不然内部争斗再激烈,人类也不会多管闲事插手妖族。

进了山城找了家小客栈,虞小墨就迫不及待将身上污秽洗去。

可谁知刚洗完,老妪又拿了几碗黑乎乎的粘稠汤药过来,让他们喝。

虞小墨警惕地盯着汤碗不敢接,非要老妪说清楚啥成分才肯喝。

老妪翻翻白眼,没好气儿道:“放心吧,这是一种蛇族专有的草药,喝完之后能隐匿身上的气味,快点儿趁热喝了,等到晚上药效起了,咱们就去蛇窟。”

虞小墨松了口气,接过汤药咕嘟咕嘟一口闷了。

味道虽然有点苦,但没有臭味,又带着青草香,老妪没有骗人。

午后,未免暴露行踪,他们几个不便出去走动,只能呆在客栈里闲聊,喝喝茶。

老妪忽然起个头,问红蕖这次回来可是与家中兄长误会解开了?

红蕖摇摇头,苦涩道:“他确实与我诉说了当初的无奈,可我心里仍旧是有疙瘩的,有些事情不是说开了就能当做不存在的。”

凤王每一代只会生出一只凤,而红蕖是这一代的例外,所以未免王位动摇,当时凤殊的母亲暗地里一直想要除掉红蕖。

起初,凤殊一直护着红蕖,但是后来红蕖知道,他也妥协了,默认了自己母亲的行径。

多年的兄弟情破裂,无论如何是再也无法修复的。

“不过我回来那晚与他说好了,我虽然不恨他,但是被至亲伤害的痛楚永远都忘不了,虽然凤族已经在他掌控下逐渐稳定下来,我对他没有威胁了,可往后,我俩也不能再做兄弟。”

“只是我有凤族血脉,终究与他是同族,不做兄弟,也不能当成毫无瓜葛,所以从今年起,每隔几年我便会回来看看,探望族中长辈,和幼时的玩伴,也算是还他幼时护我的情谊。”

虞小墨嘬着茶水,心里感叹。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红蕖平时那样,温柔又和煦,真是看不出来童年遭遇竟然这般坎坷。

这要是换成别人,稍微偏激点的,都该愤世嫉俗,报复社会了吧?

老妪闻言也是一叹,“幸好你那不着调的舅舅回来把你带走了,要不然继续呆在那破地方,早晚也得疯癫,就是可怜你娘,小时候多乖巧一娃啊,碰到凤年那个傻玩意儿,这辈子都毁了。”

老妪辈分大,在她眼里那些个凤王猴王的,都是群小崽子,除了妖王那老东西,其他的她想骂就骂,用不着顾忌。

末了,她瞥了眼虞小墨,语重心长道:“所以说小姑娘,找对象眼睛擦亮点,别瞧着皮囊好一些,就一股脑扑进去掏心掏肺的,谁知道那骨子里是不是个好东西?”

苏青璃抿了抿唇,觉得自己被内涵了。

于是他偷偷探手包住虞小墨紧捏的拳头,小声保证道:“你放心,我长得好,内在也是好的,以后会对你更好,不会和凤王一样四处留情,生了这么多个还不好好教育,又英年早逝留下烂摊子给老婆孩子的。”

红蕖抽着额角别过脸,觉得这男人真是不知羞,哪有这样夸自己的?

老妪则笑眯眯地,自顾自吃茶点,仿佛方才那番话不是她说的。

到了晚上,草药的效果彻底释放,四人出了客栈,小心翼翼地前往蛇窟。

……

另一边,白障海,天亮了。

但是海雾浓稠,即便是烈日当空,也驱散不掉这白茫茫的一片。

清淮和织梦珠上了迷雾中的岛屿,这里从未有人类文明踏足过,甚至外界,可能都不知道有这座岛的存在,所以清淮便叫它做无名岛。

岛上,依旧是白得吓人,伸手不见五指,连路在哪儿都瞧不清楚。

更别谈暗里是否有什么生物存在了。

织梦珠是第一回 来这儿,祂化灵的时候清淮还是块石头,祂跟着主人走遍世间的时候,这块石头还在原来的坑里呆着,白障海也并不存在。

只不过沧海桑田,曾经的陆地成了大海,山沟成了江流,至于这白障海中的岛屿,织梦珠猜想,应该是当年莲花池遍布的那块地方。

清淮从金角犀新长出来的角上刮下来一些鳞片,放进了一盏油灯里用火点燃,绕在他们周围的迷雾才渐渐散去。

清淮摸了摸金角犀的脑袋,说:“当初在迷沼林看到你时我便知晓,你母亲应该已经去了吧?它的尸骨你可还记得在哪儿?”

金角犀打了个鼻息,点点头,硕大的四只蹄子踩在毛绒绒的草皮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织梦珠看着一声不吭,坐在祂身前的清淮却缓缓道来:“当初我醒来时,这岛上就只有我和金角犀,它是唯一可以踏进结界,到我呆的那地方,陪我聊天解闷的,如今它走了,我回来了,就想先去看看它。”

“好,我陪你一块儿去,我俩本就是同根同源,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我也希望有问题,你千万别瞒着我。”织梦珠正色道:“如今这世界,是她费尽千辛万苦才保下来的,我不希望她所做的一切被打了水漂。”

清淮怔忪了片刻,回头笑道:“我没干啥天理不容的事儿,也没破坏她的布局,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这么巧,将她捡回来收做弟子?我吃饱了闲的,大老远特地跑去捡人?”

“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这世界终会如她所愿的。”

……

晚上的盘龙城守卫没有白天那般森严。

但是矿场附近还有蛇族拿着火把在巡逻。

所以老妪带着他们走的是城外的林道,绕了不少路,才到达那布满蛇洞的悬崖边上,攀着崖壁,跳进洞道。

“这里可不是每个洞都通向外头的,你们仔细点跟紧了,里头洞道错综复杂,爬错了地儿到了他们的巢穴,死无全尸可别怪我。”

进了黑漆漆的蛇洞里,不方便说话,老妪传音给几人,叮嘱他们小心着些。

虞小墨前头是红蕖,她揪着红蕖的衣摆不敢放,后头是苏青璃,俩人贴得很近,苏青璃温热的鼻息一直在她头顶轻轻撩抚,这才让小姑娘多了点安全感。

不过这些洞相互通着,夜里山风直直往里灌,在错综复杂的洞里呼啸穿行,时常会发出一些声响,恐怖得犹如在哭嚎的厉鬼,刺耳得令人头皮发麻!

虞小墨忍不住缩了下肩膀靠在苏青璃身上。

她发现这里的地上和洞壁上,还有洞顶,都布满了某种很黏腻的物质。

粘稠且腥臭,好像有什么爬行动物从这些洞里过去,所留下的□□。

再一联想,这里是蛇洞。

会从这里爬过的,除了蛇,还能有啥?

只是这些洞看着真不小,红蕖和苏青璃都能在这儿直立行走,那从洞里爬过,又能贴着洞壁,将身上的粘液留下的蛇,岂不是——

忽然!有一道黑色的影子从他们头顶飞掠而过!

随之有一阵恶臭飘散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