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温言第二次看付清辞打架, 可付清辞比之前那次要认真得多。

红发少年揍人时眉宇间难掩冷意,下手毫不留情,像是在给他出气一样。

温言恍惚之间, 好像又看见了那个曾挡在他身前的小男孩。

只是背影远没有付清辞这么高大, 却像铜墙铁壁一样帮他推开了那疯子。

付清辞从高一开始就爱干架, 嚣张地把校内校外有名号的人物都挑衅了个遍, 最后坐稳了校霸椅子。

大抵是久经沙场,这帮混混在他面前几乎没撑多久就被揍得服服帖帖了。

反观让众人在地上吱哇乱叫的「罪魁祸首」, 站在那里脸不红气不粗。

他揪着黄毛,让那人跪在了温言面前,小弟们也捂着伤整整齐齐地排成了一排。

付清辞掏出手机, 递给了温言:“录下来。”

“你们几个对着镜头报上名字,道歉,然后做个保证吧, 以后不会再来我们面前晃悠。”他抱臂, 睨着那几人,“我知道你们是哪个学校的, 别想给我耍花招。”

“就从你开始吧,张庆。”

付清辞点出了黄毛老大的名字,这几人算是知道糊弄不过去了,冲着温言又是道歉又是一五一十地保证再也不回会来骚扰他了,市一中的门口都不可能再出现他们了。

黄毛几人说完, 付清辞满意地检查了下录像:“行了,江湖不见——要是再见, 你们这视频我就传上网……”

黄毛混混心下一惊, 忙带着小弟鞠躬大声道:“您放心!这事绝不会再发生!”

现在被打得这么惨, 知道的人也不过就是他们几个, 要是真传上网了,他们傲龙帮的面子就算是彻底没了!

黄毛混混话音刚落,有警笛声由远及近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车灯照亮了这片僻静角落。

黄毛混混神色一变,原来这他妈是在拖延时间?

付清辞收好手机,随后上前跟警方交谈起来,边咳边道:“警察叔叔还好你们来了,再不来我和我朋友就要被他们打死了,咳……”

他刚刚揍人的时候都是挑着地揍的,除了一开始的黄毛,他下手冲动了点,其他人身上根本看不出什么。

黄毛混混看着付清辞在那里装柔弱,噎了个半死:“……”

您这演技不去拿奥斯卡小金人真是可惜。

警察大致了解了下情况,看见黄毛这几人严肃道:“怎么又是你们几个?”

黄毛几人被付清辞威胁了一顿,本身他们也不占理,在这片又是经常惹事的,警察看见他们也是恼火,索性也不抵赖了,有温言和付清辞这俩受害人作证,很快警方便带着这伙混混回警局教育去了。

看着警车离去,付清辞扭头看向身旁的温言。

温言看上去还没从这事缓过劲来,嘴唇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线,垂眸看着手里的书包不知道在想什么,眼圈也有些红。

付清辞抬手搭上那人的肩,温言还有些发抖,抬眼有些茫然地看他。

付清辞舔了下后槽牙,拳头没由来得又痒了起来。

他有点后悔,刚刚应该揍得再狠点。

付清辞掰过温言,让他跟自己面对面,他捞起那人的书包往自己肩上一背,然后又顺手整理下温言的衣领,大手轻揉了下栗色的发顶。

温言只听付清辞低声道:“抱歉,是我来晚了。”

温言闻声摇摇头,冲他认真道:“没事,这不是等到你了,我也没受什么伤。”

谁也不会未卜先知,他给付清辞发的定位离这里还得五六分钟的脚程,付清辞却能这么快的找到自己,已经很好了。

“那我刚……”付清辞摸摸鼻子,“打他们还那样威胁他们,你不会觉得我很坏吧?”

这话要是让刘嘉泽听到都得重启下脑瓜子,他辞哥什么时候还怕别人觉得他坏了?

对于付家帮老大来说,那名声自然是越坏越好,不然谁都得踩你一脚,就像他们这些小弟也都是跟付清辞干架后才收服的,平时见了他也是犯怵。

可是付清辞对温言不一样,大概是为了在这个疑似暗恋他的人面前想维持下形象。

更何况,他也不想吓着小同桌。

“当然不会啊。”温言眨眨眼,像是从那些情绪中抽离了些,“辞哥,你这个问题问得有点蠢。”

付清辞:“蠢?”

他皱眉,捏了下温言的脸。软乎的像是年糕一样。

“你是在保护我,想那么多干嘛?”温言淡淡给出了评价,“你刚刚很帅。”

就像是当时的二狗一样,毅然决然地站了出来,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小孩,可那人就是有勇气,帮他赶跑了疯子。

温言以为自己已经比过去长大了,足够应付这世界上的很多事,也习惯性地自己去解决问题。

于是,人们看见他这么独立都在夸赞,然后向他寻求帮助,却没人像付清辞这样把他保护在身后,替他出头。

尽管付清辞可能只是把他当做保护范围的小弟,他也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被人保护的感觉,很奇妙。

付清辞被温言一夸,身后的狗尾巴似乎都翘了起来,但他还是有些担心小同桌的状态。

经他观察,温言这人爱把事憋在心里,别看现在好得能调侃他了,他还不能完全放心。

“老师不是让你拿我的作业吗?走吧!”付清辞不由分说地压着温言坐上出租回了自己公寓。

等到了家里,付清辞发现两人都狼狈得不成样子。

付清辞把作业给温言检查了下,让他跟沈清交差,然后就去衣柜里挑了两件衣服,拿出来后在温言身上比划了下。

稍微大了点但也能穿。

温言疑惑地看向付清辞,那人说道:“你别告诉我想这么回去?洗个热水澡,今晚就住我这儿吧。”

反正他俩都是独居人士,不担心报备的问题。

温言低头看了眼,他俩都淋了点雨还跟那伙人打了一架,衣服脏兮兮的,被付清辞这么一说,感觉身上也黏糊起来了。

付清辞给nono打了个手势,狗子也上前蹭了蹭温言的掌心,呜呜请求着。

他委屈巴巴道:“你看,nono也叫你留下呢,而且咱俩刚共患难完,你忍心看我一个伤员在这里孤苦伶仃吗?”

温言纠结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下头,还好他出门前给虎子准备好了口粮。

在付清辞家留宿下也没什么问题。

付清辞把人领到另一个洗手间,然后弄好了对面的客房后自己也去浴室洗澡了。

等出来后,温言已经洗好了,那人一头顺毛坐在客厅沙发上正在跟nono玩,看上去很喜欢他家狗子。

付清辞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坐到了温言旁边:“上次就想问你来着,你很喜欢狗吗?怎么没考虑养一只?”

温言点点头,摸着nono的下巴淡淡道:“小时候老家有只狗,但它跑丢了。后来想养来着,可是家里有人怕狗就搁置了,不过我现在有虎子也很好了。”

“这样啊!”付清辞了然,“没事,你以后想玩狗了,随时欢迎来我家。”

温言:“嗯。”

虽然温言平时话就不多,但此刻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在付清辞看来就是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有什么是一只可爱小狗解决不了的烦恼呢?

于是,付清辞拍拍腿,叫nono到他这里:“我跟你说我家nono可聪明了,好多技能没怎么教,它就无师自通了,我给你展示展示!”

“来,你伸手。”付清辞说着,让温言摊平了手。

nono便听话地把下巴搭了上面,小耳朵还竖了起来,两只圆滚滚的大眼睛看着温言哼唧一声,惹得人心都化了。

温言眉眼舒展开了些,道:“好可爱!”

“它还会钻圈圈,你用手比这个,它也会把脑袋搭上来……”付清辞像是老父亲炫耀自家儿子一样说着。

温言扭头认真看了下付清辞的手势,却看见那人原本好看的指节上有几处擦伤,因为洗完澡后变得更加显眼。

视线朝下挪去,虽然付清辞试图用睡裤挡住,但他还是能隐约看到付清辞的脚踝又肿了起来。

温言抿唇,他光顾着自己难受,都忘了付清辞……

温言伸手抓住那人的手腕,把他的手带到自己眼前,观察了下伤口。

温言冲着伤口轻轻吹了口气,问道:“疼吗?”

带着凉意的风拂过裸/露的血肉,付清辞话音戛然而止,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什、什么疼吗?”

手上那处伤本来存在感并不强,但被温言这么轻轻一吹,皮肤下仿佛钻起了密密麻麻的小虫一样,手指不由蜷缩起来。

“我说你的伤。”温言收回手,小脸一沉,“你怎么没抹药?还有脚……明明有伤怎么还跟他们打架,报了警就好。”

付清辞找回了思路:“要是不把他们揍一顿怎么替你解气?还有这都是小伤,没事的。”

付清辞本是想安慰温言,没想到这话一说少年好像更生气了:“小伤就不是伤?付清辞,你有没有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温言也不知道怎么的,没由来的火大。

可是看见付清辞因为自己受了伤,他就冷静不下来。

付清辞见温言这样也没敢接茬,只是在温言问药箱在哪时,指了下电视柜下面。

温言在药箱里找了消毒的东西和创可贴,然后又去厨房冰箱里用毛巾包了点冰块过来。

回来时,付清辞垂着脑袋似乎在反省的样子,一边的nono都不闹腾了,趴在茶几边等着。

一人一狗,这安静的样子还有点神似。

温言吐出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些:“手。”

付清辞乖乖递出一只爪子,温言用棉签沾了药水,轻柔地涂上,又仔细看了看后才用创口贴包上。

明明他的手只是擦破了而已,可温言却像是医生在处理什么疑难杂症一样,神情十分专注,睫羽在灯光下投射出一小片阴影,白皙的脸上还有刚洗完澡透出的淡淡粉色。

温言他就这么紧张自己吗?

付清辞定定地看着温言,心跳好像突然空了一拍。

他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唐茜和温言都是喜欢他、在追他的人,可是自己对他们却是不同的态度。

不是因为跟唐茜认识太久,觉得她像邻家妹妹,也不是因为唐茜可能会是他的联姻对象,所以他产生了逆反心理。

他只是单纯地知道,这两种喜欢不同。

唐茜喜欢他的外形、家世或者威名在外,可温言喜欢的却是他这个人,他的小脾气,他的懒散,他有时候的犯二,这些唐茜压根没注意过的地方却恰恰是温言看到了的。

而且在这之后,依旧喜欢他。

所以温言做的事不是什么制定好的套路,也不是没有诚意的行动,那人只是随着心意去对他好罢了。

付清辞心底最后那抹怀疑彻底打消了,事情还真如老刘所说。

——温言就是喜欢他。

温言处理好了付清辞的伤抬起头,却看见那人好像在……发呆?

“对你的脚踝好点吧。”温言戳了戳付清辞,递给他包好冰块的毛巾,让他敷上。

付清辞这才回过神接下,温言强调道:“以后别再受伤了,不然……”

“不然?”付清辞心下还莫名生出几分期待。

温言板着小脸道:“不然就多做五套卷子,看你还有时间去打架吗?”

直接从源头杜绝问题。

付清辞尚未扬起的笑容就这么被打断了,温言不像付清辞一样明天不用去学校,他看了眼时间便回到房间去学习了。

温言坐到桌前拿出作业,房间里安静十分,只有笔在书本上书写时发出沙沙的响声。

他的思绪却有些飘忽不定,脑海中又出现了那久未浮现的画面。

那张猥琐至极的面孔,他看不清,却如同梦魇将他拽入。

身上那些跟黄毛他们打架时被碰到的地方开始昭示他们的存在感,温言咬着嘴唇想要忽略,却勾起心下愈发放大的厌恶,连门外nono走过时发出的细微声响都让他无比烦躁。

这作业是写不下去了。

他「啪」地将笔拍在桌上,然后开始用力扣起了皮肤,好像想用这种方法掩盖过去,却无果。

温言的房间在付清辞隔壁,对面就是刚刚用过的浴室。

他毫不犹豫地又冲进浴室里冲澡,冰凉的水流顺着他的肌肤而下,带来些许慰藉。

也不知过了多久,温言颤抖着将冷水关了,然后用毛巾擦干身体。

柔软的毛巾一碰上手臂,火辣辣的疼痛让他暂时找回了理智。

他垂眼一看,皮肤之上是大片大片的红痕,还有抓挠过的痕迹。

温言闭了闭眼,胡乱套上了衣服。

情况好像更糟糕了。

怎么连皮肤饥渴症也要在这个时候来凑热闹。

“咚咚。”

敲门声响起,付清辞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语气中有些疑惑:“温言?你在洗澡吗?”

温言清了下嗓子,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回应道:“嗯。”

付清辞挠了挠头,不是刚刚才洗过?小同桌难不成有洁癖?

他带着疑惑道:“好,我就是来跟你说下,我去带nono下楼放个风,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吧?”

温言说:“可以,你去吧。”

今晚都已经这么麻烦付清辞了,他不想再打扰他了。

听着门外脚步声和狗子兴奋的叫声远去,温言打开了门,客厅黑了一片,但付清辞给他留着走廊的灯。

房间空旷,好似又回到了他独自一人在家的时候,可惜连那些玩偶也不在自己身边。

温言有些想哭,眼眶的泪控制不住地蓄起,又被他生生忍住。

痛苦、不安以及渴求不断膨胀,像是持续在充气的气球一样,渐渐填满了他的整个思绪。

客房离他一步之遥,可温言并不想进去,因为这片的空气中还能隐约闻到付清辞身上的味道。

突然,紧闭的放门又被打开,nono率先冲了进来,然后是付清辞的身影。

那人朝他走来,温言却觉得有些不真实,张开口想说话,想问他怎么又回来了。

可这正如温言所希望的那样。

他感觉脑中的气球「呯」地炸开,紧绷的理智在这一瞬间断线,快步朝付清辞那边走去。

付清辞出门时听着温言的声音就有些犹豫,电梯还没上来,他便又折返回来。

怎么想温言的表现都不太对劲的样子,他有点担心。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对的。

温言站在付清辞面前,仰起头,用那双湿漉漉的眸子看向他。

发丝带着水汽垂落,长睫上闪着细碎的光点,眼尾染上一抹嫣红,在冷白的皮肤映衬下愈发显眼,有种说不出的脆弱感,让人心下一颤。

温言他……是哭了吗?

付清辞还没想好这话该不该问,手中便多出了另一人略微发烫的掌心,指腹却是冰凉一片,轻拂过他的手背,引人战栗。

温言清冷的嗓音中带着几分沙哑,话语仿佛在他的舌尖上绕了几个来回才吐出。

他听到温言在黑暗中轻轻道:“付清辞……”

“可不可以给我个贴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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