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暮路枭雄

“忠国老弟,这方面还得多仰仗你多为委座分忧了。”戴笠面凝重地望着李若风,忧心忡忡地说道:“先是北伐战争,接着又是中原大战,国民政府的元气已经大伤,需要时间来恢复。日本人如果不是看清了这点,觉得有机可趁,断然也不敢在东北发动军事侵略。好在老弟及时的看出了日本人外强中干,临危出马,力挽狂澜,不然真让日本人得到整个东北三省,后果还真难以预料。委座的心里其实比所有人都苦,他身为一国之最高领袖,面对外侮,又何尝不想捍卫国家的主权领土的完整,民族的尊严。他是怕日本人趁虚而入,使整个国家面临灭顶之灾啊!”

李若风看着戴笠轻松地一笑,“雨农兄,咱们国家连年内战,虽然让国民政府元气大伤,但从另一个角度而言,却是磨练出上百万久经杀阵的百战老兵啊!这种资源可是花多少钱也是买不回来的。把这些老兵训练好安抚好,他们可不是日军那些很多没有实战经验的士兵可以相提并论的。别看日本比我们工业发达,钢铁产量更是远远超出我国,但他们的钢铁绝大多数是用于发展海军,其陆军的装备,并不比我国军队有优势。你别看小日本现在叫得凶,实际他们也同样是心里没底,他们是打算通过一场局部战争,来夺取我们的资源,然后通过外交谈判来合理合法地占有和消化这些资源,为他们下一轮的战争作准备。总而言之,小日本也在跟我们抢时间,就看谁能用军事上的胜利为增加外交政治上的筹码。”

“老弟不愧是对日问题的专家,看来你早就把日本的国情和心态吃透了。”戴笠眼露佩服的神色说道:“有老弟替委座分忧解难,委座‘攘外先安内’的国策看来是非常正确的。内患不除,即算是赢得了时间,中央政府也无法安心休生养息,发展民生和经济啊!”

“我靠,这怎么会跟‘攘外先安内’扯上关系了啊!”李若风心中郁闷地腹诽了一句,脸上则是不动声色地笑道:“江西匪患,只不过是苏联人玩的把戏,成不了气候。等对付完小日本,回过头来咱们把几十万百战雄兵将赤匪四面一围,还不是小菜一碟。雨农兄,说到内患我还真有点担忧,咱们政府的某些达官显贵一直在垂涎我们家那点薄产,这方面还得请老兄多担待才是。”

“忠国老弟尽管放心,陈家、宋家和孔家那帮子人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保证第一时间向你通报。”戴笠显然对三大家族的人也没什么好感,大义凛然地拍着胸部满口答应。

“那兄弟在此就多承雨农兄照应了。”李若风朝戴笠拱手笑道。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汽车刹车声,跟着便是顾云龙和雷兹曼等人的说笑声。

没一会儿,雷兹曼和冯四虎押着黄金荣从厅外走了进来。

“头儿,您交待的任务,幸不辱命,人我给您带回来了。”雷兹曼隔老远就大声笑着向李若风邀功请赏。

李若风此际也明白戴笠今儿个见不到黄金荣是不会轻易走人,因此也没打算再藏着掖着,他起身朝被冯四虎推押着走过来的黄金荣迎了过去,“这一路上你们没怠慢黄老先生吧?”

黄金荣脸上无伤,衣衫还算整齐,看得出雷兹曼和冯四虎在路上并没有多为难这个已至古稀之年的老头。在看清楚跟着李若风一块走过来的戴笠的五官长相,黄金荣哪还有半点上海滩一代枭雄的气慨,呼天喊地的叫道:“雨农救我!”

老头儿可是亲眼目睹了张啸林在杜公馆被这帮来历不明的狠人一枪暴头,此等冷血杀戮的果决手段差点就把他老迈的神经紧张得给整崩溃了。

“误会,误会,老爷子您别着急,都是误会。”戴笠赶紧替李若风打圆场,抢前两步扶着摇摇欲坠的黄金荣安慰道:“忠国老弟他久仰您老的大名,也知道您跟委座的关系,所以想请您老过来坐坐。底下人办事没能领会清楚上命的意图,这才造成双方之间的误会,现在没事了,老爷子您就把心放宽好了。”

看管黄金荣的冯四虎,这时早得李若风眼神示意,退至一旁,垂手待命。

“黄老先生,让您受惊了,晚辈待会儿一定把底下这帮不会办事的家伙好生惩戒。”李若风右手夹着雪茄跟黄金荣打着招呼,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都让人觉得是虚情假意,“四虎,还不赶紧给贵客上茶看座。”

戴笠是什么人,黄金荣当然清楚,听戴笠刚才的语气,黄金荣心中明白他之前跟张啸林都太小瞧李家的能量了。还不算老糊涂的他知道现在决不能跟面前的这个被戴笠称为“忠国”的年轻人翻脸。马上只能顺驴下坡,装出龙钟老态,拍着心口精神状态略显恍惚地说道:“是误会就好,是误会就好。”

这时,刚给秦雪送完姜汤的李承啸从楼上下来,看到黄金荣后,李承啸边下楼边朝黄金荣拱了拱手嘴里打着哈哈大声笑道:“这不是黄老板嘛!真是稀客啊稀客,风儿,黄老板来了怎么也不见给为叔知会一声,让为叔早点出来见礼。咱们四通公司要在上海滩做生意,黄老板可不是咱们能开罪得起的哦!”

李承啸脸上挂着的那种老狐狸般的假笑,看得戴笠都不由得为之暗中摇头,心说老爷子你这也太假了吧,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李老板,幸会幸会。”黄金荣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圆圆的老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李承啸抱拳为礼,“之前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李老板海涵海涵。”

“四叔,您跟黄老生生认识?怎么小侄以前从未听您提过?”李若风装模作样的面显惊讶之情地问道。

“咱们李家当年在上海开埠之时,就跟黄板板拜过码头,也算有幸有过一面之缘。”李承啸跟黄金荣相互礼让在壁炉前的沙发上坐下,“为叔这此特意从甘州赶到上海,也是打算专程再去拜会黄老板,免得让两家底下的做事没有分寸,伤了两家的和气。黄老板,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正是正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自家人。”黄金荣干笑着点头说道。

别看黄金荣在上海滩呼风唤雨,只手遮天,但真跟李若风这等全国实力最大的超级军阀比起来,还真什么都不是。这年头,有枪就是草头王,更何况李家这等有枪有炮有飞机更有着大批训练有素的现代军队的新生代“北方之王”。

黄金荣现在算是明白之前他跟张啸林实在是太低估四通公司李家在国内的势力了,眼前就连戴笠这位蒋委员长身边的大红人都要过李忠国三分脸面,戴笠那可是代表蒋委员长的人物,他的态度明显就是蒋委员长的态度,看来张啸林这回死了也算是白死了。

“忠国老弟,李老爷子,我看这时间实在是不早了,不如我早点把黄老爷子送回家,也好让我早点向委座复命,如何?”戴笠显然不打算在呆在这跟李若风叔侄俩打哈哈了,起身告辞。

“行,雨农兄说什么就是什么。”李若风一本正经地起身答道:“要不我安排人送一下雨农兄和黄老先生?”

“不用不用,忠国老弟,我在外面有人有车,就不麻烦老弟了。”戴笠赶紧摆手说道。

“黄老先生,改天我李忠国亲自登门赔罪。”李若风神色淡然地看着黄金荣笑道。

“赔罪不敢说,李将军若能造访寒舍,定使寒舍蓬荜生辉。”黄金荣抱拳朝李若风满脸陪笑地答道。

于是,在李若风、李承啸亲自相送下,戴笠领着黄金荣登车而去。

看着消失在租界街道夜幕中的车尾灯影,李承啸老眉微皱地问道:“风儿,不会惹出什么大麻烦吧?”

“应该不会。”李若风目光深邃地望着远处死一般沉寂宁静的夜色,“老蒋让戴笠来要人,显然是不打算将此事闹大,毕竟闹僵了对谁都没好处。”

“戴笠是如何这么快就收到风声的?”李承啸一边朝别墅中走一边问道。

“这只能说明杜月笙的确是个人物!”李若风左手抱肘,右手食指习惯性地在脸上那道伤疤上轻轻划拉着,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果我所料不假,明天一大早,杜月笙就会亲自来这儿登门造访。”

“杜月笙能来最好,正好顺便把我们在上海的事情一次性跟他们挑明了,今后井水不犯河水。”李承啸沉着脸冷声说道。

“四叔,时候也不早了,您不如就在这先凑合着过一宵如何?”李若风扶着李承啸走进大厅。

“嗯,这无主之宅虽说静得有点渗人,但装饰陈设还是不失大雅体面。”李承啸点头答道:“你小子记得睡之前去看看雪儿,听清楚没?”

“是是是,四叔,我保证。”李若风现在只要一听李承啸提到秦雪这两个字他就有点头大,赶紧连连应是作保。

与此同时,戴笠所乘的那辆福特轿车中,黄金荣正满脸怒色地发着狠话:“我不管他李忠国是何方神圣,这个场子不找回来,我黄金荣还有什么脸面在上海滩上立足!”

“老爷子,您先消消气。”戴笠不动声色地劝道:“以晚辈之见,这口气您老不想咽也得咽,除非您老真想像张啸林一样,连人带家产全被人一口吞掉。”

“雨农,这李忠国真有这么大能耐,连中正都拿他没办法?”黄金荣感觉到了戴笠不像是跟他开玩笑,满面不信之色地盯着戴笠问道。

“那是您老从来都不知道李忠国现在究竟有多大的势力。”戴笠脸色阴沉地答道:“如果不是有日本人拖着,北方的国防军随时可以挥师南下,国民政府的军队有一大半极有可能临阵倒戈投向国防军!李忠国可不是张汉卿、冯焕章、阎百川之流的等闲之辈,以我的估计,他现在显露出来的恐怕还不是他的全部!”

“嘶!”黄金荣被戴笠这番话吓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雨农,真有这么可怕?”

“不是如此,委座又岂能将海陆空三军副总司令之职授予他李忠国?”戴笠冷笑着说道:“委座刚刚以下野之身重登国民政府的最高领袖之位,很多事情,眼前还不便跟李忠国这等手握重兵的激进派青年军阀过于斤斤计较。”

“娘那个B的,看来这一回是被姓孔的那一家人给坑了。”黄金荣喃喃地骂道。

“老爷子,现在世道不太平,今时不同往日了,您老人家还是安安心心在家做个富家翁保一家平安为上策。”戴笠望着前方挡风玻璃外车灯照亮的街景淡淡地说道:“你没见这日租界都已经被李忠国杀得鬼影都没一个?他可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狠角色。”

“雨农啊,这回多多承你的情了,改天老朽一定厚礼重谢。”

“老爷子,您要谢还是去谢委座,委座得知您的事后,连觉都顾不得睡便马上命我来找李忠国。”戴笠正色说道:“以晚辈之见,此事最好到此为止,小不忍则乱大谋。您现在是回府上还是?”

黄金荣略作犹豫后说道:“去杜公馆,今晚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估计月笙出在也是睡不踏实。”

戴笠微微点了点头,“也归得月笙心智和见识过人,很快就判断出只有李忠国才有这个胆子敢在上海滩玩这么一出猛龙过江的好戏,不然的话,您老今晚可就有得罪受了,还算好,没把事情闹到无法收拾的局面。”

说完,戴笠用手朝前面路口一指,吩咐司机往华格臬路方向拐去。

黄金荣一脸悻悻之色的没有吭声,将双手笼在袖中闭着老眼靠在后座上像是在养神,不知心里琢磨些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