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五章 南洋人
于君豪此时做出的一连串分析，令安国不由凝眉深思许久。
片刻之后，等他抬头开口问话时，即是在征求于君豪的肯定，却也同样是在扪心自问。
“也就是说，问题只可能出在药品供应上？”
如果于君豪手下的人当真没有问题，药品的运输途中又全城有地下党同志陪同护送。
在将这种种可能排除之后，剩下能够出问题的地方，也就只有这批药品的来源了。
于氏毕竟不是做药品生意的企业，于君豪对于盘尼西林等珍稀药品的认知，也只停留在这是能够治伤救命的特效洋药的层面上。
况且，就算他们真有分辨真假的能力，买可来的盘尼西林全部都在玻璃瓶子里密封保存着，于氏也不可能去对药品的真假提前做一个验定。
安国与黄掌柜等人原本在决定查探方略时，也都下意识的将对药品来源的侦查放在了第一位上。
安国不知道黄掌柜同侯特派员是怎样想的，至少自己打从一开始，就并不相信以于氏兄妹的为人，能够做出这种以假冒真的事来。
最重要的是，于氏兄妹提供给根据地的各种物资，基本上都是以半卖半送的方式送出，只象征性的收一点点的钱款。
他们这些年来坚持的种种，从来，就不是为了图财。
安国还在心里转着各式念头的时候，于君豪却已再次自语说话，面上寒霜遍布。
“我的人里，经手过这批盘尼西林的伙计，我会找机会全部暗查一遍。”
于君豪口中的言语斩钉截铁，即便他对自己手下的人都有着绝对的信任，但在如此大事面前，却也一样容不得半点马虎。
他已经决定，等安国离开以后便安排下去，对当初接触过这批盘尼西林的所有人选都做一个暗查。
一双拳头已在不知不觉间紧紧攥成了一团，于君豪的眼底有寒芒闪过，冰冷非常。
安国看得出，数年的商海征伐，早已让自己这位老同学身上多了许多的威势。
“至于药品供应……”等说完对自己家中伙计的严查安排之后，于君豪沉吟一阵，终是将话题转在了这批盘尼西林的来路上。
他看着坐于自己眼前的安国，沉声说道，“你也知道，我们于家家大业大，日本人盯得实在太紧，我不可能用我的名义去采买药品。”
“我走的是一位叔伯的路子，由他找关系，从一个南洋走私商人那里买来盘尼西林等消炎药……”
听到这里，安国终是难忍心头的惊异，不由得高叫出声，“南洋商人？”
无论是他又或是黄掌柜，侯特派员，先前都已将眼光放在了城里的黑市上，可此时听于君豪话里所说，他手中的这批药品，竟是得自一位南洋来的商人。
安国心中再一次生出庆幸之感，好在自己不顾侯特派员等人的劝阻，坚持要提前往于氏兄妹这里来上一趟。
若非如此的话，这般紧要的线索，岂非要与安国失之交臂？
他们就算全力去查黑市，查码头走私客，恐怕也多是南辕北辙的举动，事倍功半。
于君豪瞧了眼面容古怪的安国，再次轻轻点头肯定，“南洋人。”
将心中对侯特派员的某些看法暂且压下，再敛去了此刻由心底生出的复杂思绪。
安国深吸口气，抬头盯紧了于君豪的眼睛，沉声问道，“那这个南洋商人手上的药，又是从哪里来的？”
于君豪摇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想来无非也就是香港大马这些地方吧。”他略微思索了一阵，然后开口，冲安国介绍道，“那里都是英国人的地盘，只要有门路，搞到这些东西并不困难。”
于君豪的话，让安国心里再次泛出诸多涟漪。
他在轻叹一声后，涩声说道，“我先前还想着，找机会查一查城里的黑市……”
随即，安国将己方这两日来侦查的方向，稍稍挑拣了些大致同于君豪说了一遍。
于君豪仔仔细细的听安国说完，而后再次摇起了头。
“别看城里的黑市上有许多违禁药在卖，可那儿却也时时刻刻被小鬼子盯着呢。”
“黑市上流通的东西都是有一定数额的，在那儿一旦买的多了，必然会暴露在小鬼子的眼前。”
黄掌柜和情报站地下党同志的工作重心从来都是放在日伪敌特身上，对于城中黑市的了解其实并不算多。
廖四叔倒是个知晓内情的，可因着保密需要，安国等人又无法将此行的目的一五一十的说给廖四叔听，而后去听他提出的建议。
毕竟，廖四叔只是廖云奎的同族四叔，而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自己人。
于家作为城内有数的大家族，家族关系盘根错节，对于活跃在城内地下黑暗中的黑市势力，当然不可能一无所知。
便是日本人那里的一些隐秘，于家也能有自己的渠道弄来消息。
此时从于君豪口中谈起，让安国知晓了黑市上许许多多的内情，不由得摇头感叹出声。
但其实想想也对，于氏兄妹每次提供给根据地的都是成箱装起的一大堆抗日物资，这么多的东西如果全部从城里的黑市上采购，必然会有风声流落出去，惹来日本人的注意。
毕竟，于家不像廖四叔，就算要从黑市上买一些特效药来，也都是三支两支的取货，为的只是能让自己店里的品类更为齐全，以此来带动整个药行的销量罢了。
“那香港来的走私商呢？他们手上的药品质量怎么样？”
谈过了黑市的问题，接下来开口，安国自然又问起了香港来的走私商。
无论黄掌柜所提供的情报，又或是于君豪先前曾经提起，流通在大陆的各种救命的珍贵药品，多是从这两个地方走私入境。
正统的洋行那里虽说也有售卖，可随着日本人的管制日益严格，如今却也很少能在洋行的柜台里瞧见这些东西了。
即便以于家在广州城的势力，他们想要弄到盘尼西林这种东西，也不得不去同走私商进行联络。
他刚才不就已经说过，自家买来的药品，多是从一位南洋走私商人手中得来？
因为，这是唯一的路子。